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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钟广久敲响了东厢房的大门。
“伯父请进。”钟绍英坐在靠窗的桌上写着什么，钟广久进来后他依旧头也不抬地盯着桌面，眉头微蹙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午食你又没怎么吃，是否饭菜不合胃口？”钟广久将洗干净的水果放在钟绍英案前。
钟绍英摇摇头，“侄儿不饿。”
钟广久站在那儿踌躇不定，钟绍英放下手中的笔，“伯父有话要说？”
钟广久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伯父知道你是个心中有数的孩子，本不该多管，可是皇上已经差人来问过好几回了……你身体若是好些了就去给皇上问个安吧……伯父可不是不想你待在家里，只是……这时间一久，只怕皇上就不像从前那样倚仗你了……”
钟绍英告病从翰林院搬到宫外的钟宅已经快一个月了，他身体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只说头晕胸闷，太医来看了好几回开了许多方子也未好转。家中不时有官吏出入，钟绍英也没有真的闲下来养身体。钟广久多少是看出了点端倪，他的侄儿分明是在故意装病，虽说他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但这可是欺君！作为全家的顶梁柱，钟绍英要是出了点差错，别说光耀门楣了，就是招来横祸也是大有可能。自从钟家出了事，钟绍英为皇上重用，所有钟氏族人和沾亲带故的人几乎都闻讯而来。皇上在弋阳赏赐了许多宅邸安顿钟氏族人，天大的恩宠让他们见到了钟家往日的辉煌。可这个侄子倒是不按常理出牌，正是施展才华抱负的好时候，却故意称病远离朝堂，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伯父莫要担心，我这几日仍有些精神不济，好些了自然会去，给伯父添麻烦了。”
钟广久知道这是他的托词，开口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伯父恨不得跟着你去翰林院给你洗衣做饭照料你的饮食起居。”
“伯父，这些下人们都会做的，您和兄弟们只管安稳生活便是，不必为侄儿操心。”
“哎……”钟广久长叹一声，“可怜你父母，没看到你身穿官服的样子……他们若在世，一定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钟绍英闻言脸色黯淡下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可惜还未抓到真凶，你那年幼的妹妹也……”钟广久说到此处不禁老泪纵横。
提到妹妹钟绍英揪心不已，眼神里翻滚着浓浓的恨意，“伯父放心，凶手不会逍遥法外的，我钟绍英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钟广久拭着泪道：“伯父不该说这些扰你休息，贤侄啊，你别往心里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伯父能帮上忙的一定要给伯父说一声，啊？”
“是，多谢伯父……”
钟绍英送走钟广久坐在桌前沉默了许久，直到外头小厮来报，“黎夏姑娘到了。”
钟绍英阴沉的脸色渐渐回暖，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请她进来吧。”
黎夏推门而入，一脸不高兴地撅着嘴，“什么呀，我进来也要通报，你这儿比皇宫还要难进了！”
钟绍英笑了起来，脸上总算有了些生气，“师妹快坐！”
黎夏并不落座，走到桌前，将手里的一个竹篮子放在桌上，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有没有好好休息啊？”
“有啊！你送来的药我都按时吃了，刚睡醒呢！”
“骗人！”黎夏盯着钟绍英，“我都闻到一股子墨臭了！”
“呵……呵呵……我练字呢……”钟绍英摸摸鼻子讪笑道。
“钟师兄，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入秋了要多穿点才是。”
“哦，好……我披件衣裳！”
黎夏忧虑地看着钟绍英，“这查不出病根的病症最是难治，你这样也有些日子了，我和燕师兄都很担心呢，钟师兄可要保管好身体！”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条纯白的狐毛围脖，“这是我新做的。”
“你……和皇上最近可好？”
“都好，燕师兄他还是一样忙，总是和陆秀还有国师待在一块儿，最近岐山捷报频传，他好像很高兴，只是莲生师姐好久没来信了……”黎夏将围脖递给钟绍英。
“上回收了你的衣裳已经承你的情了，”钟绍英接下摸了摸，发现这皮毛一片雪白柔滑，没有一丝杂色，实在是上上品。
“都没见你穿过……”黎夏嘟囔着。
钟绍英微笑道：“好生收着呢。”
黎夏闻言面上一红，“衣裳是用来穿的，收着蛀了虫可就白白浪费了。”
“这么好的狐毛又是皇上赏你的吧！”钟绍英说道。
黎夏点点头，垂眸道：“不过他也知道……我得了好东西都会送到钟师兄这儿来……”
钟绍英抬眼望向双颊绯红的黎夏，手心里的围脖突然间变得滚热……
“咳咳……”钟绍英一手握拳置于唇边，“你怎么将围脖放在篮子里啊？”
“哦！里面还有些吃的！”黎夏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拿出了一袋袋“好东西”。
“这是什么？”钟绍英疑惑地看着一粒粒棕色的三角形不明物体。
黎夏不由分说地塞了一个到钟绍英嘴里，“都说了是好吃的！”
钟绍英含在嘴里没一会儿就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甜味，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这是……药？”
“嗯！上回来见你时有点咳嗽，你又不爱喝药，我回去就琢磨了一个好办法，小时候我也不爱喝药，娘就喂一口药再喂一口蜂蜜，我就想啊，要是能把蜂蜜和药融合在一起就好了。”黎夏得意地说，“后来我就把药草晒干磨成粉末，用蜂蜜这么一活，再放到冰窖里藏一日，就这么成了！虽然样子不怎么好看，但尝起来跟甜的一样，连太医都夸我这法子好。”
钟绍英看了看黎夏的手，感动道：“别做了，瞧你手上那么多伤口……”
黎夏忙将双手背到身后，“这些不是做这个伤的，我在太医院里可没有闲着呢。”
钟绍英温柔地开口道：“苦点没什么，以后我一定按时按量喝药。”
“钟师兄你一忙起来就会忘的，药在手边放凉了也不知……这些你放在桌上，想起来就抓一粒放进嘴里，不过也别放太久，久了就化了。”
“我记下了，辛苦师妹了。”
“没什么……”黎夏摇摇头，“时辰不早了，该回太医院了！”
“太医院若是忙不过来就不要大老远给我送东西了，差人送来即可。”
“我……钟师兄在翰林院时难得一见，如今在钟家方便多了，待病好了回到宫里又该见不上了……”黎夏有些失落地说，“不过，还是希望师兄你快点好起来！最好明日就回宫。”
“嗯……承你吉言！”钟绍英颔首道，“我送你出去吧！”
“好！”
……
钟绍英看着马车载着黎夏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他转身往屋内走，无意间听见大门外有两个路人正朝着马车的方向谈论着什么。
“你瞧见了吗？”
“瞧……瞧见了！”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哩！”
“没眼花，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啊！”
“是天仙下凡吧！”
“嗯……你看那车驾就非比寻常。”
“啊……这要是能再让我碰上一回我宁愿一年不喝酒不吃肉！”
“太美了……比画上的姑娘还美……真真是倾国倾城！”
……
钟绍英听了二人的话有些疑惑，转而走进府里命人关上了大门。
——
清晨，岐山。
“世伯！世伯！”景皓拿着手中的军报冲进紫清帐中，体统全无。
面容清癯的紫清在一堆书卷中抬起头来，见他笑得合不拢嘴，问道：“鹿阳退兵了？”
“不是！是更好的消息！”
紫清想了想起身走向景皓，“难道……鹿阳死了？”
“世伯……”景皓摇摇头一个劲儿地乐，“是莲生师妹！”
紫清眉目疏展，“这丫头总算……”
“莲生可真不愧是霜河与战神的后代，马到成功！说是过几日就能和景瑞一起回来了！”
紫清闻言大喜过望，接过军报反复查看，“是那丫头的笔迹，没错！太好了！速速告知你父亲！”
“是！”景皓喜滋滋地转身往外走，“皇上知道了也定会龙颜大悦！”
紫清激动地在帐内绕了几圈才平复心情，突然想起一人，想着便急匆匆地走出大帐，这个好消息也一定要告诉他才是！
——
“啪！”焱华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地上。
御书房内的太监都吓得一惊，不知何事惹得皇上发这样大的火。
一旁侍立的陆秀拾起折子递上去，焱华挥手道：“你看看！是监国卫联名上奏的！”
“是！”陆秀快速浏览一遍合上折子，“这……这不是……都在……在皇上的预……预料之中么！”
陆秀一说话，御书房内的太监纷纷低头咬舌，笑出来可就没命了！
“哼！朕知道他们无耻！但没想到无耻到这种地步！鹿阳率兵来犯，身为一国之主纷纷作壁上观，畏首畏尾！不敢出兵就算了，还有脸上言要求和谈，缩头乌龟！如今越军势不可挡，眼见着要获胜，他们居然还在此时弹劾国师和景将军！别说阵前抛头颅洒热血的越军了，连朕的心都是凉的！”
“皇上……上莫……莫要动怒！”陆秀躬身道，“他们对……外戚的忌惮……由……由来已久，一……一方面……”
“朕知道你的意思！”焱华将折子放回案上，“无论越军是胜是负，这些人都会上奏，输了就说越军好大喜功，赢了就说功高震主！偏偏朕现在还不能拿这些害虫怎么样！”
陆秀想了想说：“皇上还……还没决……决定吗？”
“哎！”焱华面露难色，“朕仍在斟酌，自此前国师撤换了监国卫少司，各国已是怨声载道，政务上各国国主倒是没多少插手的余地了，但这军权……只要他们一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朕就一日寝食难安，这监国卫就是朕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上……恕……恕臣直言，监国卫……卫如今……也是……是名……名存实亡，其存在的……意……意义不过是……是与外戚对抗。”
“可他们三番五次发牢骚，在朝堂上处处压制朕、挤兑朕，让朕束手束脚！好生气闷！朕亲政已有一段时日了，监国卫仍存于世，岂不是在像天下昭告朕无能么！”
“微臣惶恐，皇……皇上还需忍耐，如若不得，就……只能……能采用……钟……钟大人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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