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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和桑月的脸色暗了暗，春锦殿里有哭闹声，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而竹青的心已经拧成了麻绳，步履不禁匆匆了起来。
“王妃，当心身子！”雨荷见竹青已经快要小跑起来了，赶紧和桑月拉住了她。
竹青心里却在祈求那些不过是自己幻听了，此时哪还听得进雨荷的话。不过两个丫头的手劲儿着力在竹青的身上，步子倒是快不起来了，这两人，几乎是把竹青给凌空架起来了。
“答应你们，慢慢走，我会顾好自己的身子~”竹青只有妥协道。
“王妃，虽然小公子需要尽快找到，可我们受命于王爷，更要顾好您的身子。”雨荷知道两边都开罪不起，这竹青有什么闪失一样是掉脑袋的事情！
竹青停驻了一下，雨荷已是带着哭腔，而胆小一些的桑月，眸子里已经浸满了泪。
“放心，我会小心的，不让你们出事~”竹青知道这宫里的宫女多如草芥，命自然轻贱。可自己不免心疼起这一段萍水相逢的主仆情，自己确实鲁莽了！为了不牵连她们，自己也应该谨慎点。“走吧，我绝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桑月一垂眸，那泪就跟掉线的珠子一样，雨荷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王妃，我和桑月人微言轻，本来没什么资格要王妃为我们打算的，可王妃，真的是我们在宫里见过最温暖的主子了，雨荷叩谢王妃大恩！”
话毕两个丫头已经前后脚的跪了下来，说得竹青的心里更乱，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哪有什么恩情，主仆一场，自然见不得你们说死就死！”
三人心乱如麻的叩响了春锦殿的朱漆大门。因是离得更近了，这春锦殿里面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晰。
“你一个乡野丫头……好大的胆子……”
“你不过是囚禁于此的前皇后……”
“皇后……不要……”
……
凄凄乱乱，不知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叩门叩了半晌，也没人来应。
竹青的眸子和心一样沉：里面铁定是出了事情了，那不甚明晰的对话，是宋皇后和……采薇？
“王妃，我听得里面是采薇姑娘的声音啊？”雨荷也拧着眉，耳贴这门缝，声音更是清楚！
“我也觉得是采薇姑娘的声音，她的声音很特别，像是江南小调般……”桑月有点怯怯，但声音是听得真真的！
“我去叫人来撞开这殿门！”雨荷转身要走，被竹青拦下了，“不可，打草惊蛇，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春锦殿可有后门？”
“有……可是……”雨荷一时踌躇，“那只有半身高的后门，是为以前宋皇后的大狗准备的……”
“还拘这些虚礼做什么？”竹青眉头紧了又松，“带路！”
桑月在一个内侍手上取了灯笼照前，雨荷扶着竹青在后，夜晚这廊宇楼阁是有灯的，石龛灯和房梁上的灯笼也能看得清路面。只是走到这假山侧拐后，竹青终于知道这灯笼作何用了。
这假山身后，是所有照明的死角，在夜里黑漆漆的很是渗人。
“王妃小心，可看得清？”雨荷护在竹青的右手边，貌似身外是一片荷塘。那未经清理的残藕荷叶耷在池面上，更给这拐角增添了几分寒意。
“看得清，大家都小心一点！”竹青步子移动的很慢，这里七拐八折，还有很多假山怪石。
“王妃，到了，我先进去……”桑月本来是个胆小的女孩儿，此时却要冲在最前头，那后门小洞许久不用，残留的蜘蛛网都裹了桑月一脸。
“王妃，慢着点儿……”雨荷在竹青身后撑着，洞口又矮又窄，常人都需要费些力气，更别提怀胎八月的竹青。
桑月熄了灯笼掩人耳目，又给竹青搭把手，脸上的蜘蛛网都没来得及清理下来。
主仆三人都咬着牙钻了进来，竹青撑着后腰，却在心里夸了夸肚里的孩子，“谢谢你体谅母亲，没有抗议母亲这么粗鲁的待你！”
孩子在六月过后就开始听得懂话语了一般，竹青每次夸夸他，都会在竹青的腹中动一动。这一次亦然，竹青长舒一口气，沿着墙根，和桑月雨荷往前院走。
三人躲在前院的廊柱后面，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采薇，被几个宫女制服着，脸上已经被划上了好几道血口子。因皮肤细白，那血才触目惊心。
“你现在，唯一的资本都没了，还要和我斗？”说话的女子虽然背着竹青她们，却还是听出了她是宋瓷儿宋皇后！
传言说已经疯癫了的宋皇后，此时却一字一句份外清晰的胁迫着眼前的女子，哪有半点疯魔了的影子？
“这……”虽然极力压着声音，雨荷的这一声浅浅的惊吟里全是不可思议！
“传言果然都是传言……”竹青轻声，心里虽然不知采薇和宋瓷儿有什么过节，可自己还是浅呼一口气。
“可春锦殿的宫人的确说宋皇后疯了！”桑月也低低的附和道。
“她为什么要装疯呢？”竹青像是在问雨荷桑月，其实是自己没想明白而已！话毕做了嘘声的手势，在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前，自己并不打算仓促现身。
“我能来这西宫，你的春锦殿找你，你觉得我会想着活着出去？”采薇那满是血污的脸上弯起一抹苍凉的笑，看着更是渗人！“我早就该去陪着我的孩儿，他那么小，需要我这个娘亲陪着……”
竹青一怔，一股凉意袭遍了全身：孩儿，她的孩儿，不就是修易？修易死了？
“我说了，这和我无关，我不想杀你，何必要我亲自动手？”宋瓷儿的声音就如名字里冷冷的瓷器一样，冷得竹青牙齿都颤抖了起来。
“与你无关？”采薇目呲欲裂，“和你无关？贱人！若不是你和孟良勾搭，他会想要害了我的孩儿？那也是他的孩儿啊！那么小，他要他死！他要自己的孩儿死！”
孟良？
竹青身子愈发的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孟良不是死了四月有余了么？就在自己的眼前？
采薇和孟良？
“那是你和孟良的事情，我并没有和孟良勾搭！”宋瓷儿将手中的长剑一丢，“你走吧，我对玄朗发过誓，从此以后不问宫闱，不问江湖，做一个疯疯癫癫的皇后，就是不想任何人用这些俗事来打扰我了！”
“你想做贞烈皇后，我偏偏不会遂了你的意！”采薇的发髻全散了下来，即便是耷在脸上也看得见她眸子里狠厉的光芒，“孟良那般痴心于你，我哪里差了？我散尽家财助他飞黄腾达，我为了他和朝廷牵线委身于多个下作好色的王公大臣！我所有的都给了，他却嫌弃我了？他呢？不过一个穷秀才！一心攀权富贵，又高尚到哪儿去了？”
“我对你和孟良的事情不感兴趣！”宋瓷儿侧身欲走。“何况，你本是鄞州富商千金，为他做这么多，不就是被他三五句酸腐的诗词就勾到手了么？说来说去，你不就喜欢他这个穷秀才？”
“你呢？你口口声声唤作玄朗的男人，又何尝值得你做这么多？”采薇泣极反笑，“多可悲，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大把青春年华拿来装疯卖傻？”
“你不配提他！”宋瓷儿扼上了采薇的脖颈，即使隔得很远，竹青也看清了因为拼尽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宋瓷儿已经瘦脱了形，那手上的骨节和血管不用使劲都有骇人的凸起。“玄朗心系天下，他的心，不单单装着女人，还有江山百姓！一个区区的孟良，提鞋都嫌他手脏！”
“哈哈哈……”采薇挣脱掉宋瓷儿的手，身边的宫女也在拼尽全力的拉开两个人。那凄然的笑夹杂着呛咳声和干呕声，显得采薇更苍白凄惶。“可笑！那个死去的慧娘，不是老皇帝临终前都念念不忘的女人么？活着的人比不上死了的，身边的人比不上宫闱的，天下男人都一样，帝王又怎么样？人心江山换不来，金银珠宝换不来，甚至连命，都换不来！得不到的才奋力追，得到的都弃如敝履！”
宋瓷儿的最后一股劲儿像是被人生生拔走了般，她攸然倒下，瘦的几乎没有声响。
“娘娘！”几个宫女惊呼着上前，却见宋瓷儿摆了摆手，“死不了！想死都死不了！”
“想死？”采薇睚呲欲裂，“可以啊，去给我的孩儿陪葬！他那么小，产婆说都已经看得见模样了，是个儿子！你不是想要儿子么？你不是一心想给你的玄朗生儿子么？若不是你去隐逸山庄寻这生儿子的奇药，孟良会认识你？可惜啊，孟良看上了你，给你撒了弥天大谎，说真有什么药，不过要他伺奉调理！可笑！他一个穷酸秀才，哪有什么看病制药的本领？”
“孟良不会骗我！”宋瓷儿挺直了背脊，声音已经嘶哑。
“他那么爱你，可以为你去死，一心想得到你！会让你给老皇帝生儿子？你想要儿子！公主也想要儿子！自己的儿子早产，你知道他们想的什么办法么？找一个儿子替代她那死去的儿子！”采薇已经快要笑不出声音了，她们几乎是在嘶吼，用尽了全身力气！“延庆公主那么喜欢她的儿子，我偏要剜她的心，你们皇室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怜啊。可惜了一个小娃娃，那么可爱，我会让他死在你春锦殿，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杀了公主的孩儿！”
“孩子在哪儿？”竹青尽量稳定自己的心神，在雨荷和桑月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王妃也来了？好啊，热闹啊！”采薇眸子一亮，嘴角的弧度让她脸上的伤口更为骇人，“你们赶紧去找啊，这春锦殿这么大，一个小娃娃，太好找了~不过，那孩子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当初那人把他交给我的时候，就是从坟堆里捡回来的，只有一口气，我的奶水……知道他为什么就吃我的奶水么？因为我服了慢逍遥……一味让人上瘾的慢性毒药，先是失声，再是失聪，最后眼睛也废了，到最后……七窍流血而死！现在，那孩儿怕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吧？”
“孩子呢？”竹青没有嘶吼，只是重复着问话，眼睛为了憋住泪水而睁得通红！“谁把孩子交给你的？逍遥散的解药呢？”
“王妃，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因为，我快要说不出话来了……”采薇诡谲的笑，盯得竹青头皮都麻了。
“那你告诉我，孩子呢？”
“春锦殿……”采薇笑着吐出三个字，就哑着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孩子呢？”竹青绷着的情绪瞬间溃踏：“孩子呢，修易那么小，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他？孩子呢？你们杵着干什么？去找！去寻！把这春锦殿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给我找出来！”
春锦殿的殿门打开了，竹青只听得宫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那人人手中都擒着一个火把，映得竹青泪雨滂沱的脸上显出蜡黄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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