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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落淼淼知道梅鹤救自己无非是还自己一个人情,可关键时刻帮上忙的竟也是平日里最不睦的他了。此时只有自己找话免得尴尬。
郭忠恕在给大掌柜上香,他唤作珠儿的那个女子。
“你的救命恩人——”梅鹤眼睛落在郭忠恕的身上,临了临了,这个老家伙身上的秘密反而多了起来。特别是当他告知自己是小寒春帮忙的时候。
“平日里倒是把你想得单纯了,没想到你不仅逛园子,还有知己!”
郭忠恕将香烛插进了香坛里,才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知己不假,不过还真没逛过园子,如果桃园也算园子的话——”
落淼淼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不好插嘴,便给梅鹤和郭忠恕掺着茶。
梅鹤偏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落淼淼的机会:“跟着魏王这么多年,倒是这茶艺精进了许多——”
落淼淼尴尬着勾着嘴唇,郭忠恕有点看不下去:“落姑娘请坐,既然你有恩于他,何至于任他羞辱……”
“无碍,他说的,也都是事实……”落淼淼垂了垂眼眸,心底里的苦涩只让自己臊得慌。连不轻易泛红的脸颊,也是一片的绯色。
梅鹤倒是见不得别人就这么服输了,便也觉得无趣,噤声在一旁。
“落姑娘的事,我听梅鹤说了,许是掺了些水分,我听得倒是比戏园子里的说书更为精彩!”自己就曾落入说书人的口中,红的说成白的自己倒也见识过了。
落淼淼轻轻一哂,脸颊的绯红退了些去,自己也不那么拘谨了。郭忠恕,确切的说,老年郭忠恕,真是越来越好相与了。
“将郭先生卷进这些是非,淼淼羞愧——”说着便是重重一跪,“淼淼自知无以为报先生的救命之恩,唯有叩三个响头,来日若能得报,定是万死不辞——”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了,哪还怕什么是与非,你且先起身说话……”郭忠恕将落淼淼扶起,却听得门被踹开,小寒春的声音尖利的划了进来:“郭恕先,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行将就木?”
小寒春怒气冲冲的一张脸,柳眉挑成了两把细细的匕首,嘴也没停下来:“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要死了也不给我落个清静!非要我费大劲卖你人情……”斥责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竟成了呜咽。
梅鹤还想问这是哪一出,那小寒春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姐姐千般万般好,也只有一个灵位空怀念了,那齐湘先得一步,指不定在黄泉路上已经和姐姐搭上伴儿了!你死啊活啊的,又要去插一脚不成?”
齐湘?不过梅鹤那时在延圣寺清修,倒是听说过齐湘这个人,而落淼淼即使没有见过,也对齐湘二字颇为熟悉。魏王的生辰,这人以命搏命,刺杀魏王不成终命丧当场。
即便是知道这么一个人,两人还是将这里面的关系拎不清。却听得郭忠恕幽幽叹息道:“我累了,寒春,身子是被自己糟践坏的,哪天作古我说不清,但也快了……我无意去和齐兄争抢什么,珠儿和我们兄弟二人相识时还是个清秀的男儿郎,当时我们还结拜为兄弟。我和齐湘,又怎么会知道,她是女儿身……”
虽然听不懂,但是很精彩啊,梅鹤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却也怜惜起了小寒春苦兮兮的模样,从踹开屋子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老娘还以为这眼泪流干了,哪知今天还要为你哭一哭,真的是到死你都要气我!”小寒春嚎哭着还嘟囔,脸上的脂粉已经被眼泪洗涮殆尽了。
她果然是不年轻了,若不是那脂粉厚重,梅鹤都看不见她眉角还有一个粉红的胎印,如一朵残缺的桃花。此时眼泪做水,将脂粉洗的干净,眉角的胎印和浅浅的纹路,竟让她看起来有了几丝惹人怜的凄楚来。
郭忠恕眸子一动,指腹触上了那朵桃花印:“你和珠儿,都有这胎印,也算是一场缘分了吧?”
“我恨我有这桃花印!”小寒春哭着将郭忠恕的手拨开,忧愤的捶着胸口:“真是活活的都要被你们气死!老娘哭个屁,要死死远点——”
“寒春……”郭忠恕是真的没有眼泪了,珠儿死了,齐湘死了,自己当真是了无牵挂了。此时的小寒春一把鼻涕一把泪,自己也知道,终究是负了她。
郭忠恕说了一个故事,期间伴有小寒春不定期的控诉。
那个唤作珠儿的姑娘,是契丹人,就是现在的辽人。本名是奥云塔娜,在契丹语里的意思是聪慧漂亮的珍珠。平民是鲜少有么书卷气的名字的,奥云塔娜是当年珠儿在南院大王大帐跳舞时耶律吼赐的名字。对于一个底层女奴来说,这已是莫大的封赏了。
“师父当年,十四成名,艳绝天下,可不是你们这儿的汉家女子比得了的!”小寒春只是在回忆里沉寂了一下子,便愤愤的咬牙切齿道:“不过这红颜多薄命,倒是天下红颜皆薄命!”顺带看了看落淼淼,似劝解似安慰:“保住小命,倒是看看斗不斗得过这天意!”
“我唤她珠儿,也是因为她汉译为珍珠。眼睛如装了一个星空,即使倦累,也闪着光彩,当年我和齐湘游历漠边救了她,因为耶律吼赐名,她名声大噪,倾慕的和嫉恨的,便如潮水一般,她差点被山匪掳走,逃到边境,奄奄一息……”
“你和那个叫齐湘的,倒是捡了大便宜!”梅鹤撑着下巴,意犹未尽:能听来郭忠恕这样的密事,被小寒春戏弄倒也值了。
“我们救下她的时候,她是男儿装,没你想的那么下作!”郭忠恕没好气的白了煞风景的梅鹤一眼:“她会一门绝技,便是易容,可以易得八分相似,即便是男子,也让普通人难辨真假的!”
“除非她没胸啊!”梅鹤忍不住嘴贱,终是吃了小寒春一记爆栗:“姑奶奶有,你没断奶还是怎么的?”
梅鹤乖乖闭嘴,深怕再多嘴多舌,那小寒春真要撩开衣襟做一回自己的乳娘了。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郭忠恕揉了揉眉心,这样的情境自己说起旧事倒不那么伤怀了:“小寒春因为这朵梅花印,让珠儿觉得投缘,便收了她做徒弟,寒春是汉人,是来到了开封落稳脚跟后才被珠儿领进欢颜阁的。寒春珠儿她们,单是舞艺,便可技压群芳了,只是大宋初立,百废待兴,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她们卖艺不卖身,这欢颜阁,是后来才有了这些青楼女子的。”
“这么说,这屋子叫桃园,倒是因为你们歪打正着结拜来的?”落淼淼刚要发问,便被梅鹤抢了话头。
“是!我对珠儿有心,却不知珠儿对齐湘大哥暗生情愫,齐湘本对珠儿有意,终究是为了我……”郭忠恕合了合眼,对小寒春笑道:“年轻没有羞怯之意也不全是好事。我那时候,多像你!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对珠儿表白心意后,当然是被拒绝了,却因为我的白目莽撞,让珠儿和齐湘大哥也不敢互表心意,想来,我真是自私啊——”
“他们就这么记挂彼此,中间还有一个你,若是当年你答应了我,也不至于让他们活得那么辛苦——”小寒春看了郭忠恕一眼,依然是不忿的,可里面的情意太重,让那点不忿都变得绵软,哪有什么慑人的威力!
“所以啊,所以我这样的人,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郭忠恕对梅鹤苦笑两声,“活到最后才明白,却已是斯人已逝!”
“活到最后,都这么自私!”小寒春终将那些不忿化作了泪,“到这最后,依旧不肯给我一点点关怀!”
郭忠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让你和梅鹤认识,我走后,若是有了难处,就找他吧,他欠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当还!”
“你呢?”梅鹤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辩驳两句,那小寒春便怒拍案几了,“你以为你不接受我,当真就不欠我了么?这么多年,我故作放浪,不过是希望你看到我,再将我斥责开,不过我忘了,我除了有个和师父一样的桃花印,我什么都没有!我遮着它,不想你一看到这个就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我的心呢!郭恕先?我倒是要问问,我孑然一身,混在这男人堆里,你让我如何?你怎么还?”
“寒春,我做不到……”郭忠恕苦笑:“我试着接受你,我做不到。我可以成全他们的情意,可我做不到牺牲你!这么些年,我也曾想要试着像常人一样娶妻生子,想着既忘却了她也让你断了念想,可我做不到!”
“那寒春姐姐是如何将落姑娘救出来的?”梅鹤只想终止这两人的纠缠了,这样难分对与错的话题,自己也不想听!
“将一个和她体貌特征相似的女子易容,换出她来,就可以了……”
“这不是凭白无故带上一条人命?”梅鹤惊骇!这样的人情,自己可怎么还得起?
“所以让你给个大价钱啊!那样符合条件的垂死之人,已不好找了,我可是将这酬金付了大半给他的家人,那女子得了疫病,本来就要埋了……”小寒春收干了眼泪,将脸上的凌乱收拾干净走了出去,临关上门的时候对郭忠恕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你孑然一身走在我的前面,就算你不娶我,我小寒春也是你的未亡人!怕你去了下面作乱,牌位我都做好了,既然是我的亡夫,下去了安分点,别再去勾勾搭搭了,等我几年罢!”
这一番话,将落淼淼的眼泪都给说了出来:“先生……”
“我负了她,珠儿再好,我也要放手成全了,依了她罢——”郭忠恕说了这么久,终是两行眼泪下来了。
梅鹤只觉心堵,刚刚听故事的兴致全无,自己心里竟落寞极了。自己会怎样和竹青作别呢?难道要像小寒春一样,寄托于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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