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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桂的香气伴着晚风,福宁殿的小花园里,郁郁葱葱更显绰约。
白玉桌椅,凉幽又精致,秀婉的宫女掺着酒水,添着吃食,外人眼里,这派和谐景象都让人生疑。
李仲禹一直惶惑不安,他本就胆小,即便是兄弟相认,也不敢抱头痛哭一番。他心里有一点点不敢表露的欢喜,可更多的是对君心的猜不透让他战战兢兢。
而这点欢喜,在这白玉圆桌上,便消磨没了。
“梅公子,可有意纳官入仕,报效朝廷?”即便是将人大张旗鼓的扣了来,宋皇还是笑意吟吟的一张脸,也对,哪怕是做做样子恩威并施,他做一回任性的君主,又有谁能有异议呢?
“闲云野鹤惯了……”梅鹤起身意欲施礼婉拒,被宋皇拦住了。
“这是福宁殿,不是朝堂,用膳时间的闲聊,就不用拘这些礼数了……”宋皇并没有因为梅鹤这婉言谢绝有任何的气恼,因为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李爱卿曾贵为皇太子,可朕看来,他温和的心性,最是适合刺史偏安一隅了。梅公子性子不拘,恣意山水,莫不是只爱这江山?”
这明眼听着是夸,可拐着弯讥讽李仲禹的懦弱呢。而这句模棱不清的‘只爱江山’,又生生叫三个人都坐不住。
郭奕跟个透明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偶尔听到皇上的停顿间会沉吟半响。
秦王从中打着哈哈:“皇上,今日双喜临门,李刺史和亲弟弟相认,而秦王府也再添一子惟宪,不如大家一起举杯同喜同乐?”
梅鹤和李仲禹都举起了杯子,连沉浸在自己吃喝世界的郭奕也赏个脸。只是这大人物还直直的看着梅鹤,等着答案般碰了碰梅鹤的杯子:“梅公子?”
他是天子,即便是笑着讨问,也是咄咄逼人的。
梅鹤一饮而尽,只消酒量展露了半分诚意,沉吟道:“皇上戎马半生,打下这大好河山,我有幸是个自由身,能走走看看,全仰仗皇上付出的心血,才看得到今日繁华……”
梅鹤知道那句‘不必多礼’全是君主的一份自谦,自己哪敢怠慢,硬生生的就跪了下来。
“那秦王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梅鹤的身世的?”宋皇假意拉着家常,这话让秦王暗暗拧了拧眉头。
“进殿的时候——”他还是在皇上面前不动声色的撒了谎了。
宋皇眸子看向了他,他也无惧的对视着,倒显得发问的宋皇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指点江山的人,这点气蕴还是有的,他疏解一笑,点了点头:“想必王爷今天急闯文德殿,就是为了快些与朕分享好消息?”
秦王没有搭腔,只是头轻轻一点,将琉璃杯里的半杯琥珀色全数吞进了喉咙。
梅鹤还在地上跪着,宋皇似乎是将他忘了,余下的话题全是秦王的孩子惟叙和新孩儿惟宪。
“说起来,上次惟叙在你的寿辰上,已经一字不差的读了半篇孝经……”宋皇啧啧两声,叹道:“说起来,这旁人家这般大的孩子,才开口牙牙学语吧?我们的惟叙,已经可以读孝经了,这孝心来得早,这才学才是锋芒渐露啊……”宋皇哈哈一笑,旁的人都跟着啧啧有声。虽然这话在秦王的耳朵里听来有些尴尬,可惟叙这震惊四座也是确有其事,自己心里的那点喜悦也是藏不住。
“那……咱们举杯贺一个……”李仲禹差点把脑袋给点到地上了,讪着脸邀着酒:“贺秦王虎父无犬子,贺大宋皇室再添麒麟儿……”
“李爱卿说得好——”宋皇那挑上眉梢的喜色可是发自内心的,一杯酒饮毕,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来:“这听说你的弟弟仲宣也是三岁诵读孝经一字不遗……诶?嗨!”宋皇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宣梅鹤起身:“你们看看,这……一说到高兴之处,差点让梅公子跪了一个时辰——”
梅鹤的膝盖僵麻倒是真的,只是自己还是咬着牙根硬撑着如常的神色。秦王有一丝的不忍,这皇上是成心让他服软,说这些话也是敲打,而他长兄李仲禹适时的马匹,拍到了宋皇的心上,也如同利刃割断了梅鹤的骄傲。
可这份不忍,不能有任何的破绽,自己还噙着笑,似是陷进了这诡谲的平和里。
梅鹤跪的是花径,花径上全是小石子,那一个个凸起膈在自己的膝盖和小腿骨上,如一根根铁钉。
可屁股还未坐稳,宋皇的为难又开始了:“当年梅公子还是小仲宣的时候,这样的盛名可也是传遍了大江南北……”
梅鹤尴尬一笑:“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然而梅鹤不仅没有成为好汉,现在想来,自己又有何勇?比起而今的高平郡王一岁余便识千字的本领,又怎好再拿出来显眼……”
这话连惟叙的生父秦王听来都不是滋味了,倒是极大的熨贴了宋皇,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似有不醉不归之意。
“听说梅公子和魏王秦王都有交集,这都是如何开始的缘分啊?”宋皇半眯着眼,似微醺状。
梅鹤知道,这时若是攀咬魏王,便是最佳时日,可自己也会难逃‘欺君罔上’的罪责。而这样的攀咬,即便是舍掉自己拖魏王下水,和自己有交集的秦王,也难逃牵扯。
自己不能在皇上面前赌这一把,即便他是最有能力决定所有人生死的人,可也因为他有能力掌控所有人的人生,便赌不得……
梅鹤凛了凛神,缓缓道来:“说来惭愧,梅鹤喜欢美酒佳肴,大美河山,自是喜欢美人的……”说到这儿,他还应景的羞赧摆手。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这有何惭愧?”秦王还不忘替他打援。
宋皇却秉着呼吸,深怕那怒意化作了重重的鼻息。眉目谦和的他,将阴鸷埋在了月色里。
“这能美食美酒美人兼得的,便是杏花楼了……”梅鹤谦谦笑道,似有回味般:“杏花楼的花魁落淼淼落姑娘,当真绝色啊——”
宋皇听得这熟悉的名字,眉心一挑,很快哈哈大笑掩饰了这份尬色,而郭奕又何尝能置身事外,看着他们一来一往,想来还是自己沉迷酒食之中最为妥当。
“那魏王,也喜欢落淼淼姑娘?”宋皇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奇,这些自然自己已经让郭奕查了个清楚。
“美人绝色,哪有男儿不动心,不过魏王可是杏花楼里的大人物了,哪有人敢与他争锋的?”梅鹤心里审度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何况,我听闻,这杏花楼的幕后老板,好像就是魏王啊……”
尽管说得尽量隐晦小心了,可梅鹤也知道,今天自己不说出一点稍有力道的话来,便是走不出这大内高墙了。
尽管自己早已知情,可宋皇还是应景的怒掷琉璃杯,一声脆响将立在一旁打着瞌睡的宫婢吓得一哆嗦。
“皇上恕罪,梅鹤也是道听途说……”李仲禹吓得赶紧拉着梅鹤又是一跪,彼时跪下的还有宫婢和小太监。
是啊,天子之怒,才是让人战战兢兢的。
宋皇将人都唤起,更是亲昵的将梅鹤扶起:“说了今晚不过是私宴,你看你们兄弟俩……”言毕又哂笑着打量着李仲禹:“倒真是个兄长,这血浓于水就是不同,知道心疼自己的二弟了……”
李仲禹心里怦怦乱跳,坐立难安:这声血浓于水,说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自己做过一朝太子,何能不知这皇室的人心最是难猜,而这天子的心,就更是猜不透了……
前程过往,如烟如云,李仲禹只在心里苦笑一番。看着梅鹤的神色,这个自己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二弟,这个连模样都记不清的二弟,只是今日在大殿上一眼,便将他识出来了。这便是血浓于水吧,可这血浓于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不过魏王私设青楼,已是罪责一桩,只是毕竟是大宋王爷,这若是公然处置了,便是将大宋的脸面一起丢了……”宋皇叹息一声,作为难状:“你们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秦王深吸一口气,知道皇上和魏王早就不睦了,只是一直没有惩戒的理由。“以账目罪名查封了吧,魏王叔的处置,还是皇上定夺的好……”
秦王这般殷勤和主动,倒是宋皇喜闻乐见的。他握了握王公公新展上来的夜光杯,莹莹绿光将他嘴角的笑都照亮了:“罢了,这般闹心的事,还是留给明天吧,咱们今天就说开心的,刚刚说到梅鹤和魏王的相识,那梅鹤又是怎么和秦王相识的?咱们的秦王可是出名的痴情爱妻喔,这可不能是在烟花柳巷寻来的缘分吧?”
“皇上说笑了,我长居杏花楼,开销可是不小,本来有点歧黄之术傍身,恰巧看到秦王府的寻医帖,赏银可是让我下半身衣食无忧呢,便大着胆子去试身手了,说来也是运气和缘分,王妃竟痊愈了——”梅鹤说罢笑着举起了酒杯:“还未曾谢谢秦王的丰厚赏钱呢……”
秦王也回敬一礼:“也谢谢梅公子的救命之恩……”
宋皇看着他们的一来一往,倒也没有搭腔,只是默默的咂了一口酒,香冽浸喉,让他思绪一孪。
夜色愈发深沉,旁的人也没找到由头告辞,秦王也坐不住:“皇上,今天家妻刚刚生产,微臣看这夜色已深,皇上也早些歇息吧,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秦王不是没有考虑梅鹤和李仲禹的立场,便一起言请了。
宋皇点点头:“是啊,已是人定时分了,你们也该早些回去歇息了,朕刚刚还说你护妻爱妻,你倒是一点也没跟朕客气……”
一行人打着哈哈,便悉数退下了,只留下郭奕还杯酒未停。
“怎么,你这是要和朕不醉不休么?”宋皇复又坐下,看那些身影没进了夜色里,眸子一下子敛紧了。
“皇上,那梅鹤本是松散不拘的人,今天字字句句皆是古怪,有说不出哪里怪……”
“怎么,你是怀疑朕的君威,不足以让他收敛心性么?”宋皇这话皆是嗔意。
郭奕也没有如临大敌,淡淡一笑:“皇上明明知道,我没有那样的心思……”
“倒是你我二人的时候,你才这是那个无拘束的人……”宋皇心里一暖,自己是多希望,这样的熟稔,不要生分了。
郭奕知道今晚只是开始,便幽幽开口:“皇上,梅鹤说的,我们都查到了,而魏王和李重光曾经走的那么近,梅鹤又栖居杏花楼,这里面不可能是个巧合……”
宋皇将夜光杯复又握紧:“都在朕的掌心,翻不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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