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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延庆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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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府。

    延庆的脸因为魏王的话渐渐成了死灰。

    石右之知道若是自己还藏着所谓的‘真相’,只怕事情会愈发的失控。可碍于魏王在场,只得铁青着脸色将话听了下去。

    “显得七年,若不是石老将军的部署和策应,只怕这天下,姓谁还真不好说……”魏王侧目淡淡一笑:“石叔父和先皇以异姓兄弟结拜,立朝后又力平外忧内患。忠心耿耿,战绩赫赫。可最后的封赏,不过是褫夺了兵权而已,做了有名无实的天平军节度使……”

    战事自己不懂,可王叔的意思,延庆和石右之都懂。

    石右之凛目叩首:“石家世代忠烈,蒙获圣恩,父亲虽然没有实权,可兵权是父亲自愿上交以解先皇忧思!何况……”石右之挺直了背脊,严肃道:“父亲年迈,这天平军节度使已经历职十七载未曾调任也未曾上请,只要父亲有心,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有干涉的道理?”

    魏王看着石右之一本正经的面目竟哈哈大笑起来:“是啊,石叔父已经年迈,可你还年轻,而你的骁勇,可不输当年的石叔父半分……”

    “还望王叔给个明白话,拿着夫君的这份骁勇,王叔要怎么做?”延庆不喜弯弯绕,甚至,也没将魏王放在眼里。他将驸马府查了个底朝天,而近来皇后也和自己有意疏远,难保不是他从中作梗。

    魏王只是短暂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延庆把话说完,他便跟没听见似的又侧头看向了石右之:“可让人遗憾的是,石将军不专事带兵练兵,反而爱上了参禅礼佛。”魏王又挂上了笃定邪气的笑容:“这信仰,穷人撞钟念经,而我们的石老将军,喜欢兴建寺庙……这想必,是不小的一笔银子吧?我可是听说因为征敛劳工又不给工钱,还打死了带头要钱的一个小年轻……这事儿,若不是我压着,只怕这会儿就闹到开封府了……”

    石右之脸色一白,这事儿自己是知道的。父亲只说这事儿他能解决,却还是落到了魏王的手里。

    “本来嘛,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拿来邀功的大事儿,只是最近皇上正在为高粱河一役的失败找撒气筒呢……”魏王总算得了一张自己满意的表情,才说到了正题上:“这收了北汉的兴头还没过呢,这打辽也败得太惨了点儿,我那个皇帝哥哥,可是指着这一张战役扬名立万呢!石叔父是督前军,这督军失利,亏得皇上御驾亲征,被打得落花流水……此战本是一件不体面的事儿,可若是这劳工的死再闹起来,只怕皇上就算顾及颜面想低调处理,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石老将军吧?若是天子的怒火烧到了驸马府,也未可知啊?”

    “所以……”石右之咬着压根,轻轻吐出几个字:“王爷是要帮我父亲捂着,还是再添一把火呢?”

    “这自然是看你的选择了……”魏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初秋依旧是燥热的,说这么多,当真是累着了。

    “父亲垂垂老矣,我当然只是想让他有个清静祥和的晚年——”石右之见魏王缓缓坐下,做出了乏累的样子:他的右肘撑着一张好看的脸,脸上胜券在握的笑让自己心里有一丝不忿。

    而那抹不忿,即便是石右之跪着给魏王行了追随大礼,甚至宣誓表忠,魏王也没有一丝的欣喜之色。

    魏王手中的折扇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敲着,就这么往后微仰着睨着他,没有宣他起身,也没有搭话。

    延庆看着石右之一直俯身在地,心下更是气不过:“王叔,你到底要怎么样?”

    魏王先是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声却是‘呲’的一声,起身后声音极为的冷淡:“怎样么?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的石右之,即便是胁迫来的,我也要忠心和果敢!不甘心和愤懑的情绪,要么给本王藏得深一点,要么,就不要有这样的心思!”

    “王爷,若是有什么测验,你尽管出吧!我石右之既然宣了誓,便和父亲与先皇的情谊一样,为王爷出生入死,马首是瞻——”石右之心下了然:这条路,既然选了,便只有不遗余力了,不管自己道不道出‘真相’,这以后,便是和秦王为敌了!

    “考题啊~”魏王有些愉悦的抚了抚干净的下巴,“赵普这老家伙,老是在皇上面前参我,仗着两代元老,自陈当年参与了先皇、皇太后临终顾托之事。又唆使宣徽北院使柴禹锡和赵?拿着这些弹劾本王!本王和皇上一向有误会,这几个人都是牙尖嘴利的多事小人,更是被他们挑唆得坏了君臣关系!本王要的……不过是你们石府一家的支持罢了……这朝堂上,单单一个兵部尚书卢大人替我说话,终是单薄了点……”

    “卢多逊卢尚书么……”石右之在心里嘀咕了两声,终究是什么也没有答言。倒是延庆性子急躁:“王叔,你一会儿说我父亲大兴土木积了民愤,这会儿又要我们支持你,我们,还有这个份量么?”

    延庆语气里的不屑和讥诮,半分都没动摇到魏王的表情。他回应的那抹笑,只怕全在笑延庆这女子之见的短浅:“可石老将军的长子、驸马的长兄石光翳,现在却正得圣宠,是皇上眼中最得力的年轻将领!你们可曾听闻,这次北伐失利,除了驸马的这位兄长,其他的将领不是削职便是降俸,而石光翳将军可是不降反升的唯一红人——”

    石右之毕竟混迹朝野,这点事当然没瞒过他的眼睛,可魏王提到他,反而让自己左右为了难。

    “我这个兄长,不涉党争,不争荣宠,只是热爱打仗罢了……”

    “是啊,这样的人,一旦为自己所用,便是一辈子的安全甲衣……”魏王淡淡的笑了笑,“所以,我才想要得到他,可若是本王亲自出面,这拉拢之意过于明显了。这事,还得你们自家人,更好说话!”

    延庆和石右之的这个兄长一向不睦:成天板着一张旁人都欠他半吊子钱的表情,说话也疏远冷冰,清高自傲得很!

    石右之不仅为难,还没辙。苦着一张脸道:“王爷,这石光翳哪像是我的兄长,这人都没感情二字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更别提我这个一向与他不甚亲近的二弟了……”

    “嗯,是啊,别说你,据本王查实,他和你的父亲也并不亲近啊……”魏王故作一副甚伤脑筋的模样,“所以,还需要驸马爷周转一二呢……”

    石右之知道这考题自己不仅避不过,甚至还要答得精妙,一时踌躇不已。可魏王那样子哪会善罢甘休,只得咬牙应承了下来:“我需要一些时间周旋,还请王爷宽限几天……”

    “时间嘛,本王有的是……”魏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飘然出府,跨过门槛的时候又丢下了一句:“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这答案也得足够让人满意才行……”

    石右之眼神又凛了凛,还是拱手承诺了他。直到魏王的身影走远,延庆的声音才冷冷响起:“以前我最不喜欢的王叔,现在却成了他船上的人还要替他做事,当真让人不舒服……”

    石右之抬起头,恰逢修易持着一个五彩的风车跑了进来:“爹爹,母亲……那个讨人厌的爷爷可走了?……”

    石右之脸色一怔,虽然自己吩咐了奶妈在和魏王议事的时候将修易带到花园去玩,可也没有教他这般无礼的话啊!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奶妈梅四娘,石右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修易刚刚那么无礼的话,是谁教给他的?”

    梅四娘还没喘匀了呼吸,被石右之这黑脸一喝,更是吓得腿软站不稳。

    延庆施施然走过来,眼神淡淡:“我教的,打从怀上修易的时候起,我就说了不少魏王叔的坏话,只是而今做了一船人,倒真是不好改口了……”末了又将吓得不轻的石修易抱在了怀里,让梅四娘先行退下了。

    “你呀~原先的好恶分明,也该改一改了……”石修易软口一嗔,将吓得一愣的修易接到自己的怀里安抚:“修易以后也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知道吗?”

    一个两岁的娃娃,自然是懵懂答应了,看着修易愈发清晰明秀的五官,哪一处不像延庆,自己的心里牵起的挂碍,也是说出口的时候了。

    延庆却沉浸在石右之的那句温柔的嗔怪里:好恶分明么?多久之前,自己倒真是那样的人吧?

    “右之……”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痕,吓得修易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我曾经,确实是那样一个人罢?只是为何,而今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懂了?”

    “明儿……”石右之轻轻一叹,将她也拢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是造化弄人,岂能怪罪到你的头上?有件事,不论我们现在立场如何,我也想要跟你说了……”

    还不等延庆抖着嘴唇问出声,石右之便幽幽开口道:“修易,曾经是难产儿……那时我们都以为,他没有缘分看到这个世界了,当时产婆抱给我的,确实是连声音气息都不曾有的孩子,甚至,后山的坟冢,都是我亲自挖的,孩子,也确实是我亲自埋的……”

    延庆睁着双目,一脸惊骇的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时我们……我,秦王,还有秦王妃,都不敢告诉你‘真相’,你昏迷多日,那几日对我们三人都是煎熬。我们便商议着……领养一个孩子……”石右之虽然言语颤抖,却是清晰连贯的:“便有了采薇……当时这个孩子,便是采薇抱来的……若不是后来采薇出事,这个孩子出事,我也不知道,我们的修易,竟然失而复得了……虽然这话说来蹊跷,我也不甚明白,可采薇定是有人合谋,而采薇一死,线索一断,我们便无从查起!可是自始自终,秦王和竹青,都没有一丁点的花心思啊……”

    延庆踉跄的往后退,石右之却抱着懵懂的修易往她身边靠过去,直到延庆凄厉的一吼:“我不信——”

    这一声,将脸上泪珠儿还未干透的小修易,又给吼出了嚎啕大哭的泪。

    石右之轻拍着孩儿的背安抚着,却也不忍延庆自苦:“这件事,即便是后来你和秦王竹青生了嫌隙,他们也不让我告诉你,因为我们都不笃定,这到底是真是假,虽然后来换血术确信了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可这在暗处操纵的人我们并没有找到。你身子初愈,我们也没敢告诉你……”

    “他们处处为我着想,而我却一门心思要害她?……”延庆泪眼婆娑,拼命的摇头:“我宁愿是你们对不起我,我也不想承认我曾践踏着他们的好意去害他们……这让我如何面对自己?这让我如何面对自己?”

    “明儿……”石右之复又将泪如雨下的延庆揽进怀中:“是是非非,哪能那般笃定,若是魏王和秦王迟早有这一争,我们终究是难以抉择的……我答应魏王替他做事,可这储君之路本就凶险万分,若是输赢难定,我们这站位,莫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延庆眸子空洞,低喃中没有一丝起伏。“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

    “那时的你,又哪能经受这样的折磨,而修易后来中了慢逍遥,你才和竹青生了嫌隙。终究和这一出失而复得没有关系……说与你,你那时,也不会原谅竹青吧……其实终究,是我们自私了,我们的执念是修易,哪怕是修易没有损伤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前些日子的疯狂,不也是因为孩儿的荣宠而失了理性么?而今魏王找上门来,父亲敛财建寺的事情也终究会发生,就算是没有这一出,我们又该如何呢?早晚为难,我们只要细细想辙就好了……”

    “你是如何打算的……”延庆只觉得好疲惫啊,疯狂的使力,却全都错了……

    “若是魏王胜出,我们定要保全秦王府的性命,而若是秦王胜出,他们也绝不会为难我们……”石右之这话虽然冷清,却是扎进了延庆的心子里。

    延庆神色复杂,只觉得自己脑子轰轰作响:兜转一圈,自己在意的,在乎的,疯狂执念的,什么都没有失去。而这心里,却又像是什么都失去了一般:自己的心性,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天真,自己的自由快乐,通通这那股黑色的漩涡给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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