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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戏如人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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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清神色如常,梅鹤知道在弘清这里自己的演技更显得拙劣,便也不多言:多嘴多舌便是自曝己短,梅鹤只能直接告明来意了……

    “大师,大师通达天听,又神机妙算,可知我今日会擅闯进你的棋室……”梅鹤苦笑着想化解尴尬,却没曾想这弘清已经将热茶递到了他的手上。

    见梅鹤有点发怔,弘清才和颜悦色道:“我知道梅公子今日不是来与我下棋的,可即便是你说明来意,我也帮不了你……”

    “我可还没说一二呢,大师就断言帮不了?!”梅鹤知道弘清有些能耐,也知道这小老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彩,可自己现在无心揣度,而是真心求教。

    “大师就不听听我所为何事?!”梅鹤见弘清不搭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没底,又带着些许希冀。

    “梅公子是个聪明人,手段和人脉应该也比我这个和尚多得多,又何必在我这里苦熬时间,耽误了正事呢?!”弘清捋了捋须子,依旧眉目慈和,看着梅鹤还执意要跪请坚持,他也是和颜悦色的摇了摇头:“梅公子曾经与魏王共事的时候,也没有向我讨要过什么,为何现在为了秦王,得到的更少,付出却多了呢?!”

    梅鹤猛地一怔,也不得不为弘清的洞察之力咋舌。

    他明明是个远离红尘俗世的老僧,偏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了解过去,熟悉现今,甚至能掐算出未来……

    “大师此言,倒让梅鹤彷徨了……”梅鹤有些木讷的起身,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只是觉得有些心惊:原来被人看得透彻,是如此的没有安全感。而自己在心里给弘清竖的那一面友军的牌子,此时竟有些立不稳了……

    “你也不必觉得心惊,我这个和尚,不过是能掐会算罢了,和江湖术士没有多大的区别。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洞察旁人的人心多了,是会折寿的……”弘清哈哈一笑,笑声朗朗:“你的天机自是只说与你,旁的人老朽绝不多言,承蒙天恩活到这个岁数,只要遵循这天则嘛,老朽惜命之年,倒也不怕折寿……”

    “大师俗世里的妙人,看破不说破,让一向自诩闲云野鹤的我自愧不如——”梅鹤叩谢了弘清的这个‘不说’之恩,而弘清坚持说自己帮不上忙,梅鹤也只得叩拜离开。

    “哦,梅公子——”梅鹤刚刚推门欲出,又被弘清叫住了:“你刚刚跟着许府的夫人上山,就没有发现还有旁的眼睛?!”

    “什么?!——”被弘清发现自己的来由,已经不足以让梅鹤觉得稀奇了,可他说的是,还有人跟着白薇?!

    “既然你们已经寻到了良人,秦王妃自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许府,自卷入争储的这场纷争里来,便一直被人盯着。想必你们的一举一动,也是入了旁人的眼了……”弘清声音愈发的轻了,说完只是干咳了两声:“许夫人已经安全离开,梅公子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可现在已经在这条险路之上了,既然做了选择,还是小心行事的好!毕竟最了解魏王的,不是你么?!”

    梅鹤觉得背心有点发凉,即便是裹紧了自己的狐裘大衣也无济于事。他只得快步下山,他也知道弘清不是在说什么云淡风轻的玩笑话。许夫人的安慰,确实是头要紧的事。

    梅鹤匆匆的身影,让弘清的眸子里浮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来。而白薇的话,又让他的笑意滞在了脸上。

    “这年轻人,却和师兄当年有几分相似呢……”

    白薇从暗室出来,方才将梅鹤和弘清的对话听得清楚,也知道梅鹤已经走远,这才轻松的玩笑了几句。

    “他跟你跟得那般辛苦,总是要打发两句的……”弘清屈膝坐在了蒲团上,看着雪又簌簌的落下,在暖炉上温滚了的茶水,终究可以将几乎僵硬的心,熨贴鲜活了几分。

    “魏王的人天天盯着我,我也有办法脱身……”白薇对立屈膝一坐,面色笃定,轻笑道:“我许府的宅子,还是师兄当年的旧宅呢,当年能躲清静的院子,自是几双眼睛盯不住的……”

    “行将就木的人,能不折腾这些小年轻,便不折腾吧……”弘清叹息了一口气,拧眉道:“秦王妃的第二杯酒,断是杯口被人动了手脚,若是我还算没丢师父真传,那便是致幻的白胡笳了……”

    而这白胡笳,听得白薇胃里一阵翻滚:“当年杜太后拿来试出秦王真身的白胡笳么?!那徐才人才真真可怜,一个女子,感情由不得自己已是憾事,偏偏生死还由不得自己——”

    弘清静默了许久,想替四娘辩驳几分,也难抵白薇身为女人的那颗感同身受的心。只是叹息道:“若真有洞察先机的本事,我当初便也将她劝下了,现如今的未雨绸缪能掐会算,不过是年岁太长,看到了很多别人需要亲身经历才看得懂的东西罢了。若是时光能倒回,倒也不用活得那么累……”

    “这白胡笳,本来就带着三分毒性,只是常人都能消解得了,可这白胡笳和三停杯相克,便是让人一睡不起的真正毒药了——”白薇虽然辨不出来里面有白胡笳,可这白胡笳的药性和三停杯的药性,她还是相熟的!“好在我们两个还活在世上,不然这秦王妃算是活死人一个了,这皇室做的孽,真真是不胜枚举——”

    白薇越说越悔,又想起了无辜受累的闻一,更是悲从中来,那许久不落泪的眼,又如窗外的雪一般,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了。

    弘清的叹息微不可闻,他也不想行劝,人伤心,落泪是最好的疏解,白薇,已是苦闷太久。

    只是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后果又岂是和自己的想象一般美好?!

    “也不都是坏的……”弘清苦笑道:“当年四娘让徐才人了结,自己不也郁郁而终。而徐才人,本已经没有生念。这个女子大抵最后都不知道,先皇曾有那么多的机会对她使用白胡笳,可最终还是成全了她。这份爱,她也得的不委屈。谁在爱着你,谁在照顾你,都是情缘。人总会为了感受,干出一些傻事来……”

    白薇从泪雨中一怔:“先皇知道秦王的身世?!”

    “知道……”弘清凛了凛目,想起了那个雨夜,他们像一对促膝谈心的醉酒父子:弘清醉酒是为四娘毒杀徐慧娘的糊涂,而赵玄郎,是为自己痛失了最爱而无法苛责自己的最敬重。

    他和徐慧娘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交心,便使得她断了自己的生念: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恨是不是对的了!她坚持恨他,以为自己深爱晋王,可最终,她又觉得他的怀抱来得那么温暖,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也不是誓言的那般韧如丝!甚至她将他与晋王的误会,都纠葛在了自己的身上!

    “先皇知道秦王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却还是将储君之位给了他!立储的时候,四娘便知自己错了!她是母亲,自然是有私心,以为除了徐才人,便能保宫闱安稳!可她既低估了自己长子的宽宏,也高估了幼子的仁德……”想着一直失控的朝局,想着一直争斗不休的同姓兄弟,弘清的那些叹息,尽数是给了四娘:“这人,自是心深似海,又哪里看得透?!四娘困就困在这儿了,即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的无法偏私,终究蒙蔽了她的眼睛……”

    白薇停止了抽噎,在延圣寺来大哭一场,竟让她的心一下子开朗了起来。或许是弘清的这番话吧:他这揭旧时的伤疤,将白薇的伤疤也一并揭去了……

    “这之后的事,可能一人完成了?!”弘清觉得她在自己这里逗留的也太久,而一个老妇老是往自己的棋室跑,这传出难听的话来自己倒是不怕,只怕这聪明人一下就能拎清自己的身份……

    “师兄莫笑,虽然及不上你半分,可好歹是医鬼白降的女儿不是?!”白薇疏朗一笑,这么久以来,自己这样痛快的笑竟是第一次,她披好斗篷,折身,却是往后山的小径走去。

    “让我的雪狼领你下山吧,虽然小径快捷许多,可对于咱们这样行将就木的垂暮之人来说,终归是险了些——”弘清‘咚咚咚’连击三声木鱼,悠远的密林里竟钻出一头与人比肩的雪狼来。通体雪白的雪狼在这雪地里几乎融为一体,只是那眼睛一看,便是通人性的灵兽。

    “你总是有这么多稀罕的东西……”白薇上前抚了抚雪狼的颈毛,雪林子里钻出来的它竟是温暖的触感。它也知道这是弘清的贵客,前爪往地一伏,脑袋在白薇的小腿上蹭了蹭,便起身走在了白薇的右前方。

    “去吧,我总是这样,让你们去担险做事,以后百年,怎么有脸去见师父他老人家……”弘清笑着摇摇头,白薇的身子一怔,终究是没有回头。

    百年之后,谁又有颜面去见师父呢?!自己名正言顺的留着这‘白’姓,愧对的,又岂是自己的师父、父亲?!甚至这白家的列祖列宗,自己都无法正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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