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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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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长梦会多,秦王知道这个道理,而宋皇更是善用这个道理。

    那晚的夜似乎很漫长,那五云浆似乎很难醉人。

    魏王因为心中起伏难平,那酒喝得也没有上心,而这不曾上心的酒,似乎便也难以上头了。

    宋皇这酒也是且喝且等着,两人各怀着心思,还得腾出空来以笑敷衍彼此。

    而宋皇的等不知是不是算作正中下怀,而魏王的忐忑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秦王如期而至,那浩浩荡荡进宫的队伍,惊来了近卫军统领郭奕,也惊来了宫禁将军张尧。两人还在阆苑外碰了个照面,只是还没来得及呛声,那秦王吓人的阵仗便容不得他们多做片刻的耽搁了。

    青风和秋婆婆将一行人都打上了死结扣,几个夜行衣都垂头丧气。而乔义时六人更是丧气,此时不仅一身落魄的夜行衣都没换下,那头上又被罩上了黑布袋子,露着困倦又惊恐的眼。

    而林风林虎还有赖四,都如此打扮了一番,林风林虎还像一条汉子,一路走还小小挣扎了一番。无奈秋婆婆最喜欢逗弄这些跳躁的小猫小狗,惩戒起来也是决不手软。倒是那个一向毒辣狠绝的赖四,一路都安静得很。秋婆婆又见过他曾经凶恶斗狠的模样,即便他低眉顺眼故作不打眼,秋婆婆还是忍不住给了他几个暗踢。

    魏王脸上已经浮起了酒醉红晕,只是攸然的凉风一起,而秦王一行人的脚步也愈发的近了,魏王竟打了一个寒颤,那明明就还清醒的脑袋,此时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秦王的步履很快,手上的绳子几乎将自己的手心勒出了窝痕,皮肤也被勒得青白青紫。明明有青风和秋婆婆一前一后张罗着,可秦王还是牵好了头。

    秋婆婆入了阆苑便一直在最末随着,过的桥比旁人走的路还多的她,此时心里竟莫名有一丝不安。当然她没有心大到要替魏王怅然一番,只是心里总有不踏实的忐忑感。

    “皇上,秦王求见,说是这指使那六个黑衣人开棺行窃的主谋一并抓来了……”王继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是将秦王的来访先一步念了出来。因为他话音一落,宋皇和魏王都发现了这浩浩荡荡的闯入者。

    秦王脸色冷冰而平静,只是一路疾走,让他的脸色也如微醺了两杯。不同宋皇和魏王的闲庭两步,他的微醺,还带着喘息和额上细密的汗珠。

    他着急的想要呐喊,想要立即指正魏王便是真凶。身体里无数个声音都在聒噪,此时单单让面色平静下来,他已经做了十二万分的努力。

    一个杯盏落地的脆响,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到了魏王的身上。他有些紧张,是那种一眼便被旁人看出的慌乱。此时的魏王是又急又气,还要故作如常的一张脸更是让他心口都堵作了一团。

    即便是所有人都罩着黑布袋子,单单是那身型和露出的眉眼,都让他心口一紧。

    所有人都是自己的,魏王知道,自己即便是什么都不认,自己这结局也是难以说得上一个吉数。

    而似乎这除了打死不认,便也由不得自己了。

    魏王尽力平息着自己的神色,尽管他打落了酒杯,尽管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心里有鬼。可若是抵死不认,这似乎也难以为难上一个一品王侯。

    魏王知道人证物证的重要,而皇上亦是知道的,而急匆匆而来的秦王,也知道刚刚的闭门羹给自己的教训有多深。

    而他能如此便着急寻来,是那赖四手上,竟有一本生死账本。

    魏王故作轻松的站起来,那捆来的人都摘去了面罩子。赖四直勾勾的盯着起身的魏王,两人眼神的对弈让彼此都觉得发毛。

    而让赖四眼神垂下去的,是皇上!

    宋皇径直的向他走了去,许是他刚刚和魏王眼神对弈过于显眼了些。他明明就是个猥琐小人的相貌,竟能和堂堂大宋的王爷对视而不惧。开始宋皇还以为这是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却一靠近这厮,他便低眉顺眼了起来。

    宋皇几乎便是在那一刻,肯定了这人是魏王的心腹。而宋皇想来都觉得好笑:自己和这个骄傲的弟弟磨了大半辈子,真不知是他太胆大狂傲,还是痴人说梦了些。这样的小人当作心腹,究竟是自负的可以了!

    魏王平静的有些过头了。

    宋皇缓缓开口:“德芳,这便是你找来的幕后主使?!可是查出来他们和王妃有什么仇怨了?!这人还未入土,便要去搅了逝者清静,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

    而郭奕和张尧都有些尴尬,这最先扰了逝者清静的,不就是您么?!

    不过两人暗忖归暗忖,此时还是要打起了精神,来看看这一出又是唱的什么戏?!

    秦王没来得及细翻那个生死薄,只是赖四交到手上的时候粗略一过便觉得触目惊心。而里面连七七和落淼淼的死都记录的详尽,秦王在惊讶愤怒的同时,更是苦笑这赖四下辈子靠写书大概便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只是这不是一个笑谈,那账簿厚厚的一册,秦王但是看着寥寥几笔便觉得肉皮发紧。这也是秦王第一时间便将他们都拴到福宁殿里来的原因。

    “这几人都第一时间供出了魏王叔,德芳一是臣子,二是晚辈。刚刚才惹出了乌龙事端,伤了叔侄情分,伤了君臣情分,此次德芳不敢擅作主张,这么多人齐齐攀咬魏王叔,德芳觉得,即便是污蔑,这么多人一直咬定大宋的魏王。这幕后若是有主使,定是一个能伤我大宋气运的大隐患。这狼子野心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德芳便将这些人都扭了来,一定要拷问出他们真正的幕后主使——”虽然秦王句句说着魏王如何冤枉,可那审度的目光却没有打算放过魏王,一直死死的扣在魏王的身上!

    魏王尴尬的干咳了几声,可这并没有让自己轻松起来:“皇兄明察秋毫,德芳一直孝顺,哪里会冤枉王叔我呢……呵呵……皇上您说是吧?!”

    宋皇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再多言:“德芳一向深明大义,就是轴了些,对自己的家人朋友都不懂得变通,这再亲密的关系,他还是坚持他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次德芳做的不错,很懂事,不冲动!”他赞许的拍了拍秦王的肩,又凛然道:“不过德芳信朕,皇弟也信朕,朕自然也得给你们一个交待不是,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便是没把朕放在眼里了,这些杂碎一样的东西,还劳烦德芳亲手将他们送了来。这也别往大理寺送了,郭奕?——”

    还在一旁紧张兮兮的郭奕蓦然被点名,还呆滞了半晌:“皇上——”

    “将这些杂碎都给朕剁碎了喂狗——”宋皇脸色淡淡,似乎说的不是这十几条人命,而真的是草芥一般。不过郭奕还没反应过来,宋皇又淡淡的笑了:“留一条贱命就好,你们说,谁活?!——”

    宋皇这如蒙大赦的一句话,在那些面如死灰的人的脸上又点起了奇怪的火焰来:“皇上!草民可以!”“皇上,草民可以!”“皇上,草民可以!”……

    这期间沉默的有三个人:林氏兄弟和乔义时!而声音奇大的是赖四,他嚎叫着整个面目都挣出了青筋,喷出的唾沫星子都让身旁的人嫌恶的闭上了嘴。

    不过不是人人都对生的希望放弃的那么快,而是这些人都知道,自己都是没有份量的小角色。赖四和林风林虎是最有争取机会的那几个,而林氏兄弟的放弃,显得赖四尤为的显眼了。而这生的机会只有一个,赖四拥有了,又有旁的人什么事儿?!

    见人群里吱声儿的人越来越少,赖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阆苑。

    皇上闭了闭眼眸,而魏王即便是恨不得上去撕了他,可自己坐定了与他不相识的角色。此时不仅不能有一点点的情绪显露,连那神色都在跟着皇上起伏着。

    赖四瞅了瞅魏王,眉尾不自然的抖了抖,又低下头眼珠乱转。复又抬头迎上了宋皇探寻的脸。

    “留着你,可是你比他们知道得多?!”宋皇没有一星半点的激动:“还是就是你,便是这幕后主使?!”

    这话一出,那赖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伏地求饶,头磕得砰砰作响:“皇上,这罪名小的担不起啊皇上,皇上!”

    这旁的看客心境就更复杂了,怎么这最有生机的人,皇上句句都是要他的命呢?!

    秦王冷着眸子,和青风秋婆婆站在一旁,似乎这事和自己无关紧要一样。他现在看得懂这个皇上,对自己当这储君的执念,比魏王想将自己铲除的执念还要强,而这个置魏王于死地的好机会,他怎么舍得丢?!而比起自己想象的,这个皇帝又要复杂的多。该给人一个痛快的时候,他总是慢慢的磨。即便是魏王极力掩饰,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有多煎熬。

    “这幕后主使,便是……”赖四的额尖已经磕出了血,身子抖成了筛子:“便是……便是……皇上的亲弟,魏王——”

    赖四知道这人心难测,更别提这君心有多深了。跟在魏王身边这么多年,他都咋舌魏王偶尔辛辣的手段,他是这大宋最清逸潇洒俊美的王爷,可这美人皮相下面是赖四一直看不懂的内心。

    赖四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会让皇上龙颜大悦,还是让自己见识到真正的天子之怒,可自己说完畏怯的抬头一看,这天子神色如常,既不恼,也没有半分喜色。

    蓦然皇上淡淡的勾了勾唇:“你便是说个这?这话朕先头已经听了多遍,你们是统一了口径要置朕的亲弟魏王于不义了么?!”宋皇瞬时向魏王苦涩一笑:“你听听,你倒是惹了谁家院里的桃花,人家追着赶着要杀你?!”

    魏王报以一个苦兮兮的笑,自嘲却无法展露心里的苦涩:这赖四敢在皇上面前招出自己,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把柄在他的手上!这个赖四,一直小心又毒辣,哪里将自己当过正主,栽在这样的渣滓身上,魏王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皇上明鉴,草民有账簿一本,皇上一看便知……”赖四颤抖着将一本破旧泛黄的手订册子递了上去。

    郭奕接了过去,便听着皇上不以为然的笑道:“即便是魏王有些金银奢靡了些,那也是他这个王爷应得了,一本账簿就敢来挑拨朕的兄弟情,朕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皇上,这账簿写的可不是金银账目……”赖四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喉咙梗阻的厉害:“草民追随王爷数十载,这里面,篇篇张张,都是人命,都关乎生死,这是一本生死薄——”

    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那账簿厚厚的一沓,这得多少触目惊心的血与肉,才能将这账簿筑建的那么厚?!

    秦王深深呼了一口气,内心沉甸甸的不想有任何言语。他看了看魏王的面如死灰,竟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他终究是不擅长在这同姓之争里获得欢愉,他只是觉得模糊的太奶奶,母亲,父皇,和这个‘父皇’,然后是分分秒秒都在忧心竹青,岳父,还有几位兄长。蓦然只觉得脸庞温热,这无声战役还未收尾,自己已经疲累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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