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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往西走,便是洛阳的方向了。
林子里的路全是带着雨珠的矮草,郁郁葱葱的将出城的那截儿泥泞都给洗刷了干净。而这林子的葱郁和草痕都难泄露的车辙,让石右之和延庆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松的,似乎早了些。而秦王全程无言,吱呀的车轱辘似乎撵在了他的心上。他表情如一潭死水,只是年纪轻轻的,竟一夜之间便生出了好些白发来。那下巴肆意冒出的星星点点的胡茬,将这个年纪二十的俊俏王爷,折磨得竟没有一丝人色。
“王弟放心,孩子我会拼死顾好的,风声一过,你们便回来看看——”延庆将一个甜咸口的酥饼放在了秦王的手心:“儿时你的最爱,我那时只觉得这味儿是真奇怪啊,偏偏你喜欢。没曾想长大后,竟觉得这样的独特回味无穷!你总是这么沉寂寡言孤独又老成,竹青的出现使得你性子活了起来,此去也不尽是难过,你想着分别多日的青儿,你不也担忧记挂着她么?!——”
秦王穿着豆玉色的凉衫,头上的发带也是最普通人家的扮相,只是他若不是紧绷着一张脸,即便是憔悴与愁容,都难掩盖住他英气逼人的样貌和结实的身板儿。他一直勤于操练,又习的一手好字。虽然穿着普通书生的长衫,眼尖的也会看出他的不凡来。
“五皇姐,我没事,此番我的离开,不知要掀起怎样的风雨。我怕人多口杂,这知情的总是少数,连青儿的三位兄长也蒙在鼓里。”秦王苦笑了一下:“孩儿拜托于你们已是一桩重责,还要你们返京之后将这戏做的足了些。三位兄长,怕是又要苦痛一阵!以后估计几位哥哥,和石将军往来更甚。他们都是心直口快又有勇有谋的好汉,只怕到时会对两个孩子溺爱的不得了。若是三位哥哥要将孩儿接到焦府住上一些时日,便由着他们罢……”
“这些我都明白,等风声过了,你还是要给他们透透口风,以后返京或是带着叙儿宪儿来叙州,都要他们三个舅舅做打点最是合理——”延庆也点头同意,就算德芳不说,她也要提的。或许听来似乎是自己心狠淡漠,可趁着德芳在,将这些都核对好些,也免得落了差池。
“姐姐泼辣伶俐,德芳都懂得的。想来姐姐和青儿那般对脾气,这儿子又多随母亲,想来他们也会相处的很好……”秦王想着两个孩子的可爱模样,又想着青儿一颦一笑,这心里也疏解了些:“他们以后的画像,五皇姐费心,便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难不难,每月都给画上一幅,还有惟吉的,怕妹妹挂念,都给你们捎上——”延庆是个乐观豁达的性子,至少在解除误会后她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月月都画上一张全家福,只怕你得看腻了,咱们驸马府有不错的画师,我会再寻觅一些有口皆碑的,嬉笑怒骂都给你记录下来,到时候你和竹青可也要多来信,即便是说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也爱听——”
这样的延庆劝导起人来便有魔力,秦王那面色终是好看了些,只是那酥饼才咬上一口,却听得赶车人急促的一声‘吁——’。
褚世明探了个脑袋进来,他是焦府送来的府兵中唯一知情的一个,只是这一个,便被秦王带走了,这一路风雨兼程,便是由他作了青风的位子。
褚世明皮肤本来就黑,此时也看不出他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是他低低道:“公主,是郭奕统领和张尧将军……”
他努力压制的紧张,在这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揪着帘布的手在隐隐发抖。
三个人的面色适时凛起,延庆冷冷的在轿帘里问了一声:“有什么事么?!难不成我驸马府的马车是谁说拦就拦么?!”
“公主,还请移驾配合我们,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张尧的声音都听得出来他脸上挂着极为恶心人的笑,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眸子里的戾气比谁都重。
郭奕不喜欢这个搭档,延庆也极为讨厌这个对手!想着他在宫门边拦下自己盘问时的嘴脸,延庆就恨不得上去将他撕碎。
“奉命?!奉谁的命?!这京城是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不成?!”延庆讥诮的走出马车,一同并行的便是石右之。
“自然是皇上的命令,公主身份尊贵,岂是旁人说搜便能搜的么?!”张尧其实知道皇上对驸马府的心思,只是独撑着门脸罢了,外强中干。他见过的横人太多,这样的纸老虎在他的眼里便是皮脸应付的小角色而已。
“无缘无故,这荒郊僻野,有什么好搜的?!皇上又为何要搜我们的马车?!”延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自己是紧张,此时这张尧已经将她的怒气值点到了顶点。
“等下官搜了,公主有什么委屈和不忿,去皇上面前弹劾下官,下官也无话可说。还请公主行个方便——”张尧不由分说已经掀开了轿帘,只是石右之紧着剑鞘的手还没将剑拔出,那张尧嬉笑的脸上蓦然挂上了震惊,那咧开的嘴角,突然喷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
张尧胸口一把利剑刺穿而过,他睁着眼,几乎要将眼珠子给瞪了出来,掀开轿帘的手都没来得及抚上自己的伤口。那郭奕已经将剑抽回,张尧也如一张被鲜血浸透了的薄纸,缓而沉的跪倒了下去。嘴里潺潺的血直冒,还听得了他气若游丝的一句:“……秦……秦王,郭奕……你们……”
他倒下了,面色惊惧又不甘,郭奕将他的眼睛抚了下去,凝重道:“我送你走,公主和驸马且先回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张尧带着口谕而来,郭统领可知这罪名有多深?!”延庆怔仲道,也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交集的郭奕,为何要冒此风险。
“没有什么口谕……”郭奕眼眸垂了垂,却没有任何喜色:“只是也不值得欢呼,张尧本就是皇上派出来监视秦王府的,从秦王在文德殿拒绝为储的那一天起,即便是王爷妥协了,皇上也没有相信于你——”
“这是皇上的暗线,如今却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延庆不安道:即便是石右之和秦王沉着气,此时身为女子的她,明显已经慌了神。
“一人做事一人当,好在我先拔了剑,不是吗?!”郭奕看着石右之此时还将右手紧紧的扣在剑鞘上,有些悲怆的笑道。
“郭统领为何要替本王隐瞒?!这样的风险似乎和我们的交集对不上号……”秦王不似石右之和延庆已然有些六神无主了,他目色淡淡,比起震惊,他只是好奇。
“是,我这辈子,都只会替一个人卖命,便是皇上——”郭奕拱了拱手,笑得有些勉强:“只是,我有胆魄为他牺牲,却不等于我会完全服从……这样听着很矛盾对不对!既然选择追随,又不唯他马首是瞻?!”
秦王只是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我不认识了,我发过誓要为他出生入死,只是看着他越来越疯狂,我不忍罢了!人年纪大了,便学着怀旧,便学会了长情,不过是一份未完的念想罢了!他对你的母亲执念太深,也做了很多错事!其实最后的慧娘,我知道已经害怕他的疯狂了!如今谁都提醒起了他的旧时伤疤,他便又陷进了立储的疯狂之中。只是先皇将这储君之位,本就是给了你……”郭奕兀自笑了,越笑越伤感:“先皇一去,我便醒了,我可以为他生死不畏,却不能见他一错再错。他是个好君主,只是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母亲最后的倒戈,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从小便对你最好,只是希望你念着他的好!又故意给你设了障碍,又多此一举的除去,不过是要你感念他的好,不似你的母亲一般,被旁人的糖衣哄骗了去!他到现在,都觉得你的母亲对他情断,不过是先皇使得手段罢了……”
“燕王是,魏王也是……”秦王已经掀不起波澜了,他不置可否的笑笑:“郭统领今天说了这么多,可是有办法脱身了!?!”延庆和石右之第一次听到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震惊了,延庆在宫闱长大,即便是拿眼睛看,也能看出端倪,延庆没有为此嚼过一回舌根,只是比谁都明白这祸从口出的道理罢了。
“我说了,我不惧死,只是怕他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张尧鬼祟,秦王府失火,这谁又能说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只是秦王你点火的火油,可还有余留的?!我便将这事儿给做活了……”郭奕面色如常,似乎言语间便让一个人的生死不明,对他来说是件轻松无虞的事情。
“我修书一封给青风,其他的需要,你跟他说便是——”秦王拱了拱手:“多谢郭统领的救命之恩——”
“张尧这样蛊惑圣心的鼠辈,自是百死难辞其咎!”郭奕接过了秦王带与青风的书信,像是没来过一般,只是他将张尧的尸身鲜血淋漓的丢上马背的时候,延庆的胃里终是翻腾了起来。
“如今,倒也坦然了……”秦王眯了眯眼眸,下车关心起了五皇姐的安危。延庆差点将胆汁吐了出来,秦王便不要她作陪:这最危险的已经过去,翻过这西山,便是洛阳地界了,想必小寒春,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了吧……
八里亭的小土堆边,弘清的须子被这雨后的风肆意吹起,他的眉眼动了动,似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折身往延圣寺去了。他原以为自己这把老骨头,在上一次救下竹青之后,还得将秦王的这一劫给凑齐了才会收山,此番倒是自己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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