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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把脸埋在食盒里的年轻人是他的少爷。他的少爷从进了程园的门开始，就没真心的笑过，他把自己当成机器，拼命地学夫人和老爷子交待的那些东西，一刻也不闲着。总是累到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把自己扔床上，倒头就睡。
少爷是个好孩子，只是，他不应该被捆绑在这里，他象一只小鹰，应该在天上飞。可有什么办法，他是老爷子惟一的亲外孙。如果没有他，老爷子就要把程家的大权交给旁人。程家是老爷子一生的心血，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两年多了，少年学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人却也越来越冷。他眼里隐藏的冷光，让人看了害怕。
一个人要在什么样的强压下，才会把自己打造成一枚冰刃呢。那个过程中，他所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他心疼少爷，有时候他在想，如果那个孩子没有落水，应该和少爷一般大。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要他的孩子受这么多的苦。他只要孩子开心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明宇，夫人从前的时候，也是个温柔的人。是生活，将她逼成这副样子。你，多理解她吧，她也不容易。”
钟叔看着他的少爷吃完饭，接过食盒扣好，把筷子再插入衣兜里。点燃一根烟，徐徐吐出一口，轻声说道。
程明宇面色凄然，良久，也轻声回了句，“谁又容易呢？”
“唉，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包容些。”
明宇把自己靠在椅子上，恢复先前仰望天空的姿势，寻找刚才的那条缝隙，重新盯住缝隙外更加暗浓的夜色。
“钟叔，你知道吗？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是爷爷把我养大的。我的爸爸在外面工作，一年也不回来一次。那时候，爷爷很穷，可他把最好的都留给我。夜里我想要爸妈，哭得睡不着觉，是爷爷成宿地抱着我。钟叔，你知不知道一个孩子没有妈妈，是要被别的孩子取笑的。后来，我变成了坏孩子，无论谁，只要他敢说我没妈妈，我就揍他。时间长了，大人都说我是坏孩子。再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我没有妈妈，我就一心地和爷爷相依为命。”
程明宇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是夜间掠过的一缕风，却吹得钟叔心里发疼。“我发誓一定会孝顺爷爷，等他老人家老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好好照顾他，象他照顾我那样的照顾他。可是，现在我却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侈。钟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钟叔，在我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她没有出现。等到我已经不再需要妈妈，她却来了。可如果我知道有了妈妈会过这么苦的日子，钟叔，我宁愿一辈子没有。”
钟叔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年轻人，他的身上又出现那种空洞，是那种生有何欢、死有何苦，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空洞。
这样的少爷，让他心生恐惧，他真担心哪一天，他的少爷会不会就那么变成一缕风，融入空气中，再也寻找不见。
“唉，明宇。你是程家的嫡亲外孙，你的肩上担着整个程氏。夫人也只是怕你无法胜任，才对你这么严格要求。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夫人会好的。”
“钟叔，钱啊、权啊、对于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其实，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继承人，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还在村子里，种好我的地，每天和从小长到大的发小喝酒聊天，无忧无虑，多好。现在的生活，唉……”
钟叔又拿出一根烟，放在鼻尖闻，没有点燃。他理解少爷，其实他也无数次的这么想过。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心想事成呢。
两个人在深浓的夜色下，不言不语地相伴良久，直到草从里的蟋蟀都停止鸣叫，才活动僵硬的身躯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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