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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收苞谷时，就会有一些穷怕了的老百姓，三五个，十几个，几十个结伴搭伙抢苞谷。小块苞谷地，一会儿被掰个干干净净。有的看苞谷的人，一见来的人多就吓跑了。有的胆子大的，想把人赶走，就会被打晕。没想到昨夜叫你给碰上了，也多亏你在，不然，那块地的苞谷就全完了。哎，陆老弟，我问你，张哑巴说的，你给他们讲了些啥道理，他们就把苞谷都留下了？不抢了？”
趴在枣红马背上的朱良山苦笑，“哪有啥道理啊，我心疼张哑巴哩。见张哑巴挨打，我就说了张哑巴的仁义，张哑巴的实在，张哑巴的苦难，张哑巴的可怜，张哑巴和他们是一样的穷人哩，穷人不要欺负穷人哩。”
老辛感慨地说：“陆老弟，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哩，认识你是我的福气哩，真不知咋谢你哩。”
朱良山抬头制止，“你说错了，老辛哥，别忘了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搭救我，病成那样，伤成那样，讨饭路上，说不定会死在哪条山沟哩。谁该谢谁啊，老辛哥？”
老辛叹口气，“可把你打成这样，我这心里咋好受哩？”
朱良山勉强笑笑，“你放心吧，就是点皮肉伤，没啥关系的，歇两天就好了。我替张哑巴挨打，觉得值。”他又想起了张哑巴的儿子张小山。
老辛说：“我咋能放心哩，别把哪里给打坏了，还是到高桥镇看看吧？”
朱良山坚决地摆摆手，“老辛哥啊，你咋就忘了我的身份了。”
老辛叹气，不言语了。
到了老辛家，下了马，老辛扶着进了屋里，朱良山躺到炕上，头枕着小布包睡好，浑身酸痛起来。
这时，丫丫进来了，后边跟着一个胖胖的姑娘。胖姑娘对着老辛叫道：“姨夫，大姨叫我把线毯送来。”
“好，好。”老辛接过灰色的线毯，盖在朱良山身上，对朱良山说：“这是我家婆姨的姨侄女山秀，党川的，来帮着收苞谷的。”
丫丫上到炕上，趴到朱良山头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摸朱良山的头，“叔，疼得很哩吧？”。
朱良山抓着丫丫的小手，放在脸上，“丫丫，叔不疼！”
山秀低着头，说道：“姨父，大姨叫我问你，给他做点啥饭。”
老辛看着朱良山，“想吃点啥，叫我婆姨给你做。”
朱良山心里一阵温暖，但此刻他什么也不能吃，头疼得厉害，“老辛哥，这会儿啥也不吃，一动就晕、发呕，歇歇再说吧。”
老辛说：“那也行，先歇着，他们都背苞谷去了，这会儿安静。”说着走了出去。对山秀说：“过一阵你过来看看，陆老弟醒了给做点稀的端来。我还得到地里去哩，再叫你大姨熬点跌打损伤的草药，端给他喝，你大姨知道哩。丫丫，别打搅叔，叫叔好好养着。”
朱良山拦着，“叫丫丫待在这吧，正好陪我。”
丫丫下了炕，“我给叔拿水去。”
朱良山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亮着个豆大灯芯的小油灯，外面的天全黑了。
“你醒了？都睡一天了，想吃甚哩？”是山秀的声音，脆生生的。
朱良山摆摆手，表示仍然发呕，头疼，不想吃。
山秀说：“那就把药喝了，我去端药去。”一闪出了门。
朱良山挣扎着起来，到房子后边解手。头还是懵懵的，腰还是不敢使劲，一扭一扭地挪着腿脚。
山秀端着半碗药进屋，见炕上人没了，急了。她把药碗放到炕沿上，连忙出来找，“你在哪里？你别走啊？你———”她看到顺着墙根走来的人影，连忙上前搀扶着，“我还以为你走了哩？”
朱良山苦笑，“我这个样子，能走去哪里啊？”
山秀说：“人不是担心吗？你不在了，姨父可不得劈了我哩。”
朱良山进屋，一口气喝了药，马上躺下。
“疼吗？”山秀给他盖上线毯，问道。
朱良山用两只手比划着，“头还是像放炮一样，轰，轰，轰……”
山秀心疼地说：“都是些穷苦人，下手咋恁狠哩？偷人家的苞谷，还把人往死里打？俺们那也有偷粮食的，也没听说这样打人的，真是。”
朱良山笑了，“离死还远着哩，我这身子结实着哩。”枪林弹雨里闯荡出来的身体，一顿拳脚岂能摧残，躺下歇息两三天，就会好的，朱良山自信。
山秀说：“我看你能忍，会不会有甚内伤啊？也不到高桥镇看看？”
“没有。我知道的，你歇着去吧。”
山秀说：“大姨叫我看着你，别的甚也不干，说你是他们家的恩人哩，说你是好人哩。你闭上眼睡吧，别管我哩。”
朱良山心想，这个胖姑娘真是个实心眼。
听到老辛的叫声，朱良山睁开眼，天已大亮。他猛地起来，腰部一阵剧痛，禁不住“哎哟”了一声，又倒下去。
老辛连忙按着他，“别动，别动，躺着别动。头上好受点没？”
朱良山慢慢活动身子，伸伸胳膊，“好多了，好多了。”
老辛说：“夜里我看苞谷去了，怕再有人偷哩，再有三天，就背完了，就不用提心吊胆了，哎，收点粮食真不容易哩。”
朱良山心有不忍，“老辛哥，你看我，不但没帮你背苞谷，反而成了累赘了。”
老辛摆摆手，“陆老弟快别胡说哩，啥累赘，没有你在，那块地的苞谷全偷光了，我们一家不知咋感谢你哩。让你被打成这样子，心疼人哩，再别胡说哩。”
朱良山慢慢活动着，用胳膊撑着坐起来，靠到后墙边。
山秀进来了，端着一个碗，后面跟着老辛婆姨，还有丫丫。
朱良山想站起来，老辛连忙制止，“别动，别动，你嫂子来看看你。”
老辛婆姨看着朱良山的黑眼圈，说：“好点了吧？那些狗日的心咋恁黑哩，看把你打成这样。我山秀给你做了碗面片汤，你喝了吧，一天多了都没吃东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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