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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蜥蜴探了头出来，月色中，粗糙的皮肤上是半流动的脓水。同样是竖瞳，却让叶凌感觉到一阵恶寒。
洛轻尘将他拉到身后，冷淡迎上蜥蜴的视线。
两对竖瞳对峙着。
蜥蜴吐吐舌头，后退着，隐没在草丛里。随即一道草浪远去，应是离开了。洛轻尘竖瞳尚在，回头看叶凌，语气和缓：“走了。”
与此同时，系统提醒：“好感度上升。”
它像是不敢置信，又将平淡毫无波动的电子音提高了音调，像个无情的大喇叭：“上升了那么多？”
叶凌听它叭叭，又看见洛轻尘头上滚了一行字：这样看我最好了。
拥有蛇瞳蛇尾巴傻蛇将他看着，颇有些温情的意味。
叶凌反倒是敷衍地勾了勾嘴角，问系统：“多少？”
系统：“百分之十，现有百分之四十。”
之前好感度磨磨蹭蹭地长。大半时候神使鬼差的，系统刚开始还提醒，后来叶凌一看，一人一系统，对着进度条无语凝噎。
得拿放大镜看。
之后系统就默认这种零零零点几的，就不告知了。攒了很久，居然也有百分之二十？
系统质疑道：“这不吭不响的百分之十是哪儿来的？”
叶凌：“你溜号了？”
系统不再回应，开始去翻记忆了。
叶凌心绪浮躁。多少也能猜出，好感度暴涨，缘由是洛轻尘那一匕首。
在他的梦境了。
洛轻尘察觉有异状，直接斩草除根。
嗤。
叶凌避开洛轻尘的视线，也不去看他头顶的文字。
每次都是这样，不忍心是不忍心，但下手就是真的下手。
他叶凌没少吃过苦头，自问是不再期待什么，可在洛轻尘这人身上栽了好几回了。
按这规律来，杀他一次涨百分之十，反正梦里不会死，那干脆就天天枕清梦枕，把进度条杀满，直接桥归桥路归路好了。
叶凌这么想。
夜色下，他的尖耳朵自发显形。可他在气头并没有察觉。洛轻尘拖着大尾巴跟在他后面，看他负气踢石子。
脑袋上一行字一行字刷。
但没有唯一的解密者，所有的纠结都没了依附，泯灭于浓浓的夜色之中。
月色下，一群蜥蜴围着神祠，眼睛红得像血，视线都落在神像旁的祭祀物品上。
香灰火烛，还有鸡鸭鱼肉。三盏酒，水纹一动。
那些蜥蜴都看向神祠门外，像是等待猎物主动走进网中。
半晌，水纹早就消失。夜色静谧，越发衬得这些流着脓血的怪物呼吸粗重。
它们愤怒地吐着舌头，开始在神祠里逡巡，动作粗鲁，连叶凌洛轻尘房中的棉絮都被撕碎，仍在地上。
更别提神祠大厅里那一地的狼藉。
月色下，树林里，魂魄已然透明到只剩半只鱼尾的人鱼趴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根香烛，痴傻地啃着。
他吃了又一会儿，魂魄颜色变得浓白，好像是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好奇地看着树下的人。
他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蜡烛，紧接着毫不犹豫将蜡烛递过去：“好、好吃。”
那人便蹲下身来，接过，竟真的大咬了一口，嚼着无味的蜡烛，讥嘲道：“难吃得要死。”
又将蜡烛还给人鱼鬼。
人鱼鬼将蜡烛抱在怀里，十分珍惜，小口小口吃着：“好吃的……”
“他们的……臭……”
“你……香……”
那人笑了笑，道：“缺了这么多魂魄，心眼更少了，人就更蠢了。”
人鱼鬼没听懂，歪了歪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嘴角，傻里傻气地道：“你……好看……”
那人笑意遁去，愤怒地、鲁莽地将他袖子撸上去。
只见洁白的魂体上，一道又一道痕迹。
上边还泛着黑气。
黑气流动不绝，伤口永不可愈合，除非杀掉役使他的人。
“痛吗？”
人鱼鬼啃着蜡烛，闻言看向他。
那神情真是智障瞧傻子。他皱了皱眉毛，所有心理活动都在脸上写着，极其容易地动摇，道：“不痛。”
那人一哽。
他索性坐在人鱼旁边，抱膝看月亮。
半晌，自顾自地道：“你的伤，杀了他们，就会痊愈，有魂体，我帮你塑身。”
人鱼鬼就听懂了个杀字，像是被按到了什么机关一样，他连手里蜡烛都扔掉了，立即抱头蜷缩在一起：“不要、不要……”
凄惶畏惧。
那人看了，从怀里掏出一支蜡烛扔他：“不要什么？不要蜡烛？”
蜡烛滚落在人鱼鬼的身侧。
本以为的掠食并没有发生。
但人鱼鬼还是抱着膝蜷缩了很久很久。
他仿佛什么也没思考，只是积蓄力气，等他好受了，再伸手将两支蜡烛抱在怀里。
从始至终，那人都一直在旁边坐着。
人鱼鬼疑惑了，他伸出手，灵魂体由于惊吓暗淡了不少，手腕边有些透明，能直接看到手腕下那人衣服上的暗纹。
那只手被抵在那人唇边。
那人也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将人鱼鬼的手腕握着，下意识安抚地摸了摸。
可人鱼鬼是鬼，并未能从中受益，疑惑地看他。
“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是人鱼鬼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那人问道：“你记得我？”
“你、不吃我，就……认识我。”
这句非此即彼的话惹得那人笑了，他笑得异常夸张，也异常用力，声音高亢，胸膛起伏，一滴泪落了下来。
“你说我们都图什么？”
“……图什么哈哈哈哈？！”
人鱼鬼一同坐下来，两人肩靠着肩。
他道：“你、不开心。”
连一个魂魄不全的鬼都能看出他的困境。
那人停了笑声，唇线恢复自然，目光冷漠。
“现在有两条路，跟我走，杀人……”
人鱼鬼哆嗦了一下。
“或者活祭给那些畜生。”
人鱼鬼：“不要骂畜生，畜生比他们好……”
他又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那人没有回答。
人鱼鬼凑近了点，问道：“不会来了吗？”
那人怒极反笑：“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是要当大圣人吗？学秃头割肉喂鹰！”
人鱼鬼又一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那人气得不行。
“叫你跟我不跟，卖什么惨，你觉得我会同情你？”
“我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能把你扔回去！”
“不到三顿你就归于天地，得道自然了！”
人鱼鬼：“……你生气了。”
那人：“……”
还是那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走不走？”
人鱼鬼摇摇头。
虽然是傻鬼，但他也在想事情，这件事他要好好想一想，想明白。
那人直接拎着他，往海边走，到了海边，往海水里一扎。
无尽的海水涌过来。
明明是魂体，人鱼鬼却好像感知到了海水的触感，冰凉柔和，这种感觉像是刻在灵魂里一般。
昏沉海底里，无数光点浮游，前方那人衣袖入水竟如轻柔的云纱。人鱼鬼听到有人叫他，正欲回头。
一阵剧痛传来。
岸边，浑身都是水的人，还有一旁缩在一团瑟瑟发抖的人鱼鬼，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
那人甩了甩湿淋淋的衣服，伸出手：“还不跟我走？”
人鱼鬼仍是缩在一团。
“出不去，无尽之海懂吗？”
“活着的、死了的，都是这笼中困兽……”
“我本来已找到了诀窍……”
那人语焉不详。
他重重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鱼鬼留在原地。
他道：“你真的不来找我吗？”
可四处旷野寂静，再也无人答复他。
正如岁岁年年，除却那些人，再也无人肯与他好好说一句话。
此时，草丛翻动，一只蜥蜴爬了出来，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吐了吐舌头。
人鱼鬼道：“我没用你的东西。”
蜥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人鱼鬼：“滚。”
叶凌本就无心查探，带着满腹说不出的委屈，身后缀着条大蛇尾巴。
威风得很就是不说话。
叶凌更生气了。不知不觉走到了海岸边，他停下来，手一垂，握住袖中匕首，三步并作五步跑过去，匕首朝下，刺向那条虎视眈眈的蜥蜴。
谁知那蜥蜴虽流脓血，皮肤褶皱，却如同坚甲，匕首滑落，误打误撞戳进了它的眼眶。
蜥蜴顿时凄惨一嚎，尾巴一扫，沙土被扬起来。它本欲攻击，却瞧见了叶凌身后的大蛇尾巴，又一阵风似的带着眼眶里那支匕首一起跑了。
叶凌险些被它的尾巴扫到，见它跑了，凝神看岸边坐着的人。
白色的魂体。
一半的人鱼鬼。
又开始扫描脑海中的资料库。
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人鱼鬼戒备地看着洛轻尘，至于叶凌，他总觉得这个小孩子很熟悉，于是问道：“有、看到一个人吗？”
叶凌摇摇头。
人鱼鬼不好在活着的人面前拿蜡烛啃，每次他这样，那群人都会骂他。
虽然叶凌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但人鱼鬼觉得，不行。
他刚才在海岸边吹了好久的冷风，有点想明白了。如果那人回来，他肯定会直接跟他走的。
可是他没有回来。
人鱼鬼走到叶凌身边，偏头问他：“我……”
“我、能……一起走、吗？”
听他说话很费劲。叶凌点点头，一旁的洛轻尘看了看两人间的距离，眸子垂下，教人看不清眼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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