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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缥缈折GL > 第 13 章 十三 城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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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城殇(下)

    得了方才白衣女子的号令,城里的官兵不再焦灼一团毫无作为,而是井然有序组织平民百姓远离火光,百夫长这样稍大一阶官职的官兵骑着马匹敦促,来往城中不断向外运送稻米和棚帐等生活必需品。

    见此情此景心里稍有宽慰,却见那个总督踱马而来,身后跟着庞大的一支军队,不一会整条街道都被围了水泄不通。

    “大人你不专心指挥救助伤者,大张旗鼓拦我为何?”手掌已经按在赤焰短缨枪上。

    看来好笑,总督下马下得急,脚没有踩到马镫里,一个轱辘摔个仰面朝天。也没顾得上疼,颤颤就几步走近我,跪倒面前。

    “姑……姑娘,我奉命,请你出城的!快随了人马跟我走吧,城里尽是危房残垣,伤到你我承担不起啊!”

    像个怨妇哭诉。

    “我方才遇了那位凶煞的姐姐,她说若是你还留在城里,唯我是问啊……她手里拿的皇令,这便是圣旨啊,姑娘别再为难我可好?”总督愁苦一张脸,忙着朝我拜了三拜,四周的官兵却无动于衷,手里长戟的矛头直直对着我,剑拔弩张一瞬间。

    总督口里那位凶煞的姐姐,不是吓破他胆的缪还能是谁。而缪,则是白衣女子的部下,那个女子聪慧,早就料知我不会速速离开,派人来送佛送到西,也就是她的意思。

    这般紧急催促着我走,是真的担忧我被这城里火势所困吗?不尽然,虽然仍旧烧红一半天,但城里人口已经得到很大疏散,加之扑火事宜指挥统一,源源不断的救援已经有效开展,这个火,怕是伤不到我。

    她只是不想让我找她而已,仅此。

    可越是如此我竟担忧得越紧!

    擒贼先擒王,我作势就扣住了总督的命脉,“我且问你,城西天公河,什么方向?”

    “姑娘……你……”

    我使了几分力气,气绝时人最容易妥协,总督猪肝色的面容涨了好久,实在耐不住,拼命拍了拍我扣他咽喉的右手,指了一个方位。

    “得罪”我松了气力,踮脚一飞身,跨了他的马儿向着那个方位奔去。

    ……

    天公河前立起一个简易的木台,周围站立将近百名黑衣人,与袭击我们那波人一样,身着同样的蒙面黑衣服饰,手里持着火把,照得这方土地通明,向上看,才见一根粗长的木架,笔直向上延伸着,自顶部垂下绳索,悬挂一个铁笼,像关押猛兽那样的黑盒子,而里面关的全是人!

    铁笼如果落下,里面的人必将摔得粉身碎骨。

    我匍匐在就近的房檐,观察着那里的动向,木台上立着两个人,白衣女子负手背对于我,而我正对的方向,我忘不了那张俊美桀骜的脸,他歪着一侧嘴角,彰显一抹得意。

    魏柳之。

    “哈哈!我等这一刻已是许久,筹谋这场惊天火势,为的就是你呀,篱桑姑娘”

    “第一次见,想不到还是位芳华绝世的美人噢”

    白衣女子负于身后的手轻抖。

    “你果真也不让我失望,到底骨子里流淌的是帝王家的鲜血,心怀黎民,你那个爹爹若心里知道,还会怨你,想要杀你吗?”

    “什么畜生东西!小镜主也是你能羞辱的?”木台下方窜上一道金闪闪的黑色身影,剑光折射锐利的亮白,她提剑刺向木台上的魏柳之。

    他不作闪避,曲了二指,指尖便弥散着黑烟,那二指擒获了剑尖锋芒,向侧方扭过,搓毁了剑尖,就听“噔”的一声陡然落地。

    魏柳之的功夫我很熟悉,这是来自元亦焕前辈的缚毒爪,早在遵城我就领教过这一招,只是他内里修为不高,那时很快败下阵脚。

    眼前所见,又分明不像那样,方才使剑的女子是缪,她神速,像一道疾风袭来,而魏柳之躲得轻快,抵挡间丝毫没有慌乱半分,二指还轻易折断了坚韧的剑刚……

    缪哪能服气,从我刚开始入了蝴蝶池,她扬言要将我抛尸荒野,若她不打狂言讹语,就知道她是个对自身武功造诣极其自信的人,出手间也昭示了这个事实,利索迅捷,想来也是位隐世高手。

    她扔了钝剑,掌间便聚集了浑厚的真气,一些漂浮空气的灰烬尘埃绕她左右回旋,提步,那掌中锐气直劈魏柳之眉心。

    以魏柳之的修为,万万应该挡不了的。

    只见他沉了几分高度,二指由曲变直,后倾身子,与凌越空中的缪一上一下错身时,点到她两臂穴位,而后站稳身形,单手扣了她脚裸,将人甩进自己臂弯,勾了抹邪笑。

    无耻狂徒。

    缪的脸羞红,暴怒,手肘使力撞到他胸膛,却不见他放人,捏住怀中人腰际将她翻过一圈,缪的后背全然暴露,便是凶辣一掌稳稳击在后背,飞出好远。

    白衣女子见势不妙,才几下点地,上前接了她,缪的嘴角已赫然挂了笔直一条鲜血的痕迹。

    这是什么武功?!这样的身手并不出自于元亦焕,甚至比元亦焕还高明许多。

    他收式,嘻嘻一笑道“哎唷,不好不好,我知道你家小镜主这么多的秘密,最是不好!你要杀我灭口未免操之过急了些,我与你家小镜主之间的恩怨,先了结了才好呢”

    白衣女子提了衣襟一角拭去了缪嘴边的血迹,清冷的灰眸开始灼上一丝火焰。

    “你,究竟什么人?要和我算哪起帐?”

    “哪起帐吗……自是三年前那笔帐”魏柳之戏谑的语气终于转向愤怒“那场死伤千人的屠杀,因谁而起?你说,你欠不欠我?”

    “人自出生,呱呱坠地时,就注定一生三情,而那场野蛮的血性屠杀,断送了谁的妻子丈夫,谁的白发父母,谁的义结金兰?你又知道你欠谁吗?他们做了亡魂,你又置万分挂念他们的在世之人于何地?”

    “呵呵呵……”魏柳之笑声竟听出几分凄惨,“你救什么人?做什么活观音?这今夜大火,你即便救再多的人,也弥补不了三年前就早已种下的恶果”

    他一番话语言过,展臂,视野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个悬空几十丈的铁笼。

    “你既然对汴州国的子民怀有如此菩萨心肠,竟舍得下了蝴蝶池赶来,那你便用你的命,救救他们吧”

    随即唤来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恭敬,跪地双手呈给他一柄铁剑。

    他便将铁剑抛到白衣女子脚下,刚愎傲慢,出言“我要你一身绝艺无从施展,只等你半柱香,要么了结自己,要么,我摔死他们!”

    铁笼内张牙舞爪,尽是绝望呼救的一只只手,哭嚎自里面传出,白衣女子听得,秀丽背影止不住的微颤。

    “小……小镜主不可……”缪咯血,抖出一句话。

    我看不见白衣女子此刻的表情,我也无法想象,如此清冷傲立的人,不应该,也不能有纠结痛苦的神色。

    她将缪平放在木台上,抽手挡掉了缪紧拽于她手腕衣摆的手,持了那把铁剑,缓缓站起。

    我心头一酸,我是受不住这个场面的。

    我必须帮她,哪怕尽绵薄之力。

    努力收回了荡漾的心神,这个木台靠近天公河,临河搭建,那个耸立的木架介于河水与陆地之间,只是铁笼若垂至掉落,必然砸在坚硬的地面,里面关押的人是难逃一死的,但若偏移几分……

    我心中思量了片刻关于斜角的问题,目光再瞟过木台之上,魏柳之竟坐上一张檀木椅,歪倚在上面看着好戏,身旁黑衣人手里端着一只烛台,上面的香几乎要燃过一半。

    “篱桑姑娘,我说一不二,且看这香……要到时辰了,一抹脖子的事儿,这片刻过了,世间恩怨就再与你无分毫瓜葛,安心上那黄泉路便可”

    我怕她……

    再也等不得,我捏了枚梅花镖在手,汇聚了几近全部内力,大力一掷!

    在没有人关注到的那一霎,梅花镖斜斜砍断了那个木架,从断痕处截为两半,悬挂铁笼的上半截木架从倾斜断面滑出,就要坠落河中。

    我在房檐轻跃几下,旋即纵身一跳,脑子里什么也没顾及,随着铁笼入水掀起的轩然大波,也径直跳进了水中。

    由于我水性极佳,在水中的目力也超出常人,待溅起的泡沫星子炸裂消失,我瞧见铁笼以很快的速度下沉着,这个铁笼连同里面关押的人,重量极大。

    河里很深,即便发挥最大力气向着铁笼游去,也只是紧随其后,它落到最底面的尘土里,搅混了清澈的水,我只觉眼里刺痛,但怎么能够闭眼,我摸索着它,想要找到牢门的位置。

    一抹金属冰凉,牢门上栓了铁锁,里面的人皆被稳稳禁锢!

    水里我是使不上力气扯断这条铁锁的,我要救的人近在咫尺,却又如隔三丘那般遥不可及。

    肚腹里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我仍旧死命拽着那根铁锁,全然是挣扎的无用功。

    脑袋昏沉沉,刺目的疼痛和焦虑淹没了我,我没有办法,由心而生出的愧疚竟然不是对着眼前这几十个鲜活的生命,而是对着那抹雪白……

    她会难过吗?她会对我失望吗?

    我不得而知。

    在这水下迷蒙中,我就要沉沉睡去……

    ……

    ……

    ……

    指尖触碰到丝织衣物的柔滑,突然被紧力一拉,被一人往怀内收紧,由于水中的浮力,竟觉得靠着的胸怀似有若无,飘飘然。

    耳内听到铁链铮鸣的声响,便觉得被一缕玫瑰暗香向上带着,水越来越清亮,直至视线里出现熟悉的白色,便是破水而出,瞬间解除了要置我于死地的窒息感。

    眼前那张美憾凡尘的容颜,湿发贴了她白皙的肌肤,长睫上还挂着水珠,抿着樱红薄唇,她似乎还带有几分紧张,鼻翼微微一张一缩,气息竟是稍显凌乱的。

    她将我捞出水面,将扔在岸边的白色外褂披在我身上。

    我才见着四周场景,魏柳之和数百黑衣人已经没了身影,只有连续不断朝着天公河过来的官兵,习水性的已经下水救人,想必眼前的女子已经打开了那道铁锁,并且忙着先助我脱离困境。

    见我咳出几口河水,呛得要死,好在还剩余一口气,她皱眉,便是头也不回的走开,又入了水中。

    我只是呆呆看着那道雪白出没在河岸与河水中,几个来回捞上许多落水的百姓,最后终于歇下,眼波一直停留在河面,不看我。

    总督也快马加鞭而来,跪于白衣女子身侧。

    “你去寻一医官,替她诊治”她眼风扫过木台上,缪已经盘膝而坐,正运功疗伤调养。

    那总督连连应着,起身退下了。

    我觉察形势不对,觉得一道凌厉刺穿了我的头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濡湿的一只手拎起来,那手滑到我腰侧,作势掐了一记,我吃疼,就听到冷冷一句“你不怕淹死?”

    “我水性很好的”

    她不再搭理我,随意牵了一匹马,翻身马上,就这么低头俯视我。

    “还要我抱你上来不成?”

    我只好动作,手刚好捏住马缰欲要借力翻上去,就被人扣了腰支,拉到马上,温柔地揽进怀内。

    我们皆是湿身,在降雪天早该瑟瑟发抖,我疑惑的不是她为何全然没有冻着的反应,反倒疑惑的是自己,被背后的冰凉拥着,竟褪去几分寒意。

    她身上没有沾染河水中浮萍的气息,即便幽香冲散几分,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氛始终萦绕,好叫人安心。

    ……

    骑在马上,远看一座座焦土房邸,像有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走近又似一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噼啪炸响,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袭来的爆发而放行。

    今夜,俨然一幅城殇光景。

    马儿步子不快,身后的人有意放慢要将四周惨淡收于眼底,她难过吗?就听耳边一声嗟叹。却渐渐加速,马蹄声阵阵。

    “快些走吧,你可莫要惹了风寒”

    ……

    冲天的火光尘埃把墨黑天空染成土黄色,在我眼中却如同倒扣过来的天河玉带,伴零星星光。

    迷人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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