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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是凌家的，但四婆这个辈分，一般没有人叫她名字。
何况农村社会，婚嫁几乎都不会隔太远，大队很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即便跟四婆同辈的人，也叫她阿姐、阿妹，阿嫂或者弟妹。
凌寒竟然从未注意，四婆的名字叫什么。
前排一个凌寒叔伯辈的男人回头说：“好像叫史珍香。”
旁边的祥林嫂说：“瞎说什么呢？史珍香是我婆婆，没了快两年了。”
“那叫什么？”
“好像叫李清照。”
凌寒：“……”
无论如何，凌寒都没办法将李清照这个名字，跟一个乡野村婆联系起来，但见祥林嫂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也只能相信同名同姓这种事了。
毕竟，祥林嫂也跟鲁迅笔下的一个人物同名了。
在试卷上写下李清照这个名字。
开始做题。
由于只是脱盲考试，题目比较简单，都是小学生的水平，比如看图识字，一到十的大写，写出几个相同偏旁部首的字，挑出一段话的错别字……最后是小作文，写一段感谢新时代的话。
凌寒随手写道：“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好了。”凌寒准备交卷。
王建国愣了一下：“这么快？”
凌寒说：“你才快呢，你全家都快。”
王建国：“……”
背后有人拿笔戳了戳凌寒：“小寒，给哥抄一下，待会儿给你拿点土蜂蜜。”
凌寒一看，是东溪生产队的杨巅峰，北岭大队著名的光棍，年过三十，不仅没老婆，全家都死光了，就剩他一个，光棍中的战斗棍。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杨巅峰，活的比大多数人逍遥，没事就去玩两把，凌寒跟他算是赌友。
“小作文别抄，自己随便写两句。”凌寒没回头，把试卷递到身后。
杨巅峰抄完了，旁边的人又借了试卷去抄。
监考老师也装作没看见，他要敢阻止这件事，估计连大队都走不出去。
不久，后边才把凌寒的试卷递了过来，凌寒起身交卷，杨巅峰也跟着交卷。
“建国，好了没？”凌寒看了王建国一眼。
“小作文还没写呢。”
“随便写几个字。外面等你。”凌寒说着，和杨巅峰先离开考场了。
杨巅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烟丝，拿着纸片卷着，给凌寒递了一根，说：“待会儿去月庄玩两把？”
“算了，我现在不玩了。”
“你这人太可怕了，连赌都能戒得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杨巅峰打趣的说。
“我欠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晓得？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呢，不能让她们跟着我受苦。”
杨巅峰叹了口气：“还是你命好啊，你爸妈老早就给你安排了老婆，就算再穷，你也算是有个老婆。我呢，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峰哥，你也别太灰心，会变好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什么时候变好？我都三十了。谁愿意嫁到咱们北岭？畲寨的黑寡妇，嫁了三次，死了三个老公，带着俩孩子，现在当土鸡了。有一次我去玩，就问她愿不愿意跟我搭伙过日子，连她都拒绝我。你说这像话吗？”
“你当黑寡妇傻呀？现在人指着这个挣钱呢，跟你搭伙不是让你白嫖吗？”凌寒好笑的说。
不过想想，北岭的男人确实不容易，有名的光棍大队，像杨巅峰这样三十几岁没结婚的男人，比比皆是。
别说外面的女人不嫁北岭，就连北岭的女人都不嫁北岭，能往外嫁就往外嫁。
“聊什么呢？”王建国走了过来。
杨巅峰嘿嘿一笑：“聊女人呢。建国，你怎么样？你爸给你说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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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干木匠的，有一门手艺不怕没饭吃。”
王建国摆了摆手：“峰哥，你是不晓得啊，我跟我爸去公社趴活，活是有，但人不给钱啊，做完了活，钱拿不回来有什么用？我爸早就想给我说亲了，但无奈囊中羞涩。”
“我囊中倒是挺富裕的，分分钟好几个亿，就是不晓得给谁。”杨巅峰贱兮兮的说。
然后扭头看着凌寒和王建国：“要不上畲寨找土鸡？她们生活挺艰难的，给她们送几个亿温暖温暖？”
畲寨四个生产队，也挺穷的，有一年开山，发生泥石流，冲走了很多男人，留下不少寡妇，也让黑寡妇做了第三次寡妇。
这些寡妇为了生活，就暗摸摸的操起皮肉生意，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最后连不是寡妇的女人，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杨巅峰看中的那个黑寡妇，由于略有姿色，经验丰富，生意是最好的，本来都养不活两个孩子，现在每年都有余粮，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姿势改变命运。
所以她看不上杨巅峰也很正常。
“怎么样？去不去？”杨巅峰跃跃欲试的问。
凌寒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杨巅峰不满的说：“凌寒，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爱心呢？”
王建国说：“算了，今天胡杨在畲寨监考呢，被她抓到了，凌寒说不定连老婆都没了。”
杨巅峰想了想，说：“也是，不值当。到我家去吧，给你们拿点土蜂蜜。”
“峰哥，你哪来的土蜂蜜？”
“春天的时候，我家后院一些野蜂筑起了一个蜂巢，我爸生前养过蜂，我学过一点，就弄了个蜂箱，结果还真有蜜，前几天我刚割了一些。”
割下的蜂蜜都被杨巅峰装在罐头罐里，到家之后，杨巅峰便给凌寒和王建国各自拿了一罐。
罐头罐是玻璃的，凌寒可以看到里面的蜂蜜，底下一层已经结晶沉淀了，打开罐头罐，拿手指揩了一点，送进嘴里，香醇绵软，芳香四溢。
“锋哥，这蜜可以啊，怎么不拿去卖？”凌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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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说：“我听说农副产品可以到公社卖，不算投机倒把吧？”
杨巅峰摇头：“算不算，不是你说了算的。”
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虽然设在县里，但公社也会定期组织管理者，就看你跑得快不快。
凌寒想起公社牌坊，因为卖鸡蛋被抓的胖大婶，好像也构不成投机倒把，但她属于无证经营，而且还用鸡蛋换粮票，这也够她吃一壶的。
“峰哥，这么一大罐，给你点钱吧。”凌寒觉得土蜂蜜还挺珍贵的，要给杨巅峰拿钱。
杨巅峰伸手拦住：“干什么呀小寒，这是什么好东西呀你给我钱？尽管拿回去吃，你们家有小孩儿，给她吃点甜的，这蜜比糖要好。”
“谢谢你呀峰哥。”
“谢什么呀，那年我活不下去，脑子一热，吃了老鼠药，是你爸和凯子叔背着我走了十几里路，才把我送到公社的医院。”
凌寒笑了笑说：“那我先回去了，团团还在家等我呢。”
“行行行。”
王建国拿着一罐土蜂蜜，也跟杨巅峰道别，跟着去了凌寒家里。
团团玩了一通，累了，被四婆抱到凌寒房间去睡，凌寒猛然想起，昨天包装了一批艾皂，就放在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拿到公社和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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