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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芳菲与城 > 第四十一章 见家长如临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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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片报告出来了,没有问题,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青紫红肿的眼窝和脸颊,像失败的刺青,出了病房,夭夭仍拿手捂着,路人纷纷侧目,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她身边的男人麒麟。麒麟大方坦荡地揽着夭夭的肩。林琅从自己包里翻出墨镜给她戴上,刚戴上,慧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拿掉了墨镜,吃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慧闻脸色苍白,和丁旭一起,刚从住院部出来。

    还不待回答,慧闻也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麒麟,麒麟一脸无辜,扶额:“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

    夭夭忙挡在麒麟前面,:“不是他。”

    “谁干的?怎么不告诉我?我找人削他。”

    陶夭夭心里又一阵酸楚,尴尬地看了看林琅,林琅忙把慧闻拉到一边低语拉几句,慧闻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林琅一个眼神,她还是克制了,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走过来:“傻瓜!律师函就能吓到他们了。”她本来又想毒舌,说律师函足以吓到他们,你何苦自作聪明说一些无关的话自讨苦吃,看到陶夭夭可怜兮兮的样子,把后面地话咽了回去,难得柔声说:“要是还解决不了,告诉我。”

    陶夭夭感动得鼻酸眼酸,一想流泪,眼皮就灼烧的疼,忍住了。大家这才意识到慧闻也是来医院了,就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慧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做了个小手术,没啥大问题,今天出院。”

    “什么手术??”林琅问。

    “就是某个部位,一块多余的肉,给它割掉,小手术。”慧闻轻描淡写。

    陶夭夭马上恍然大悟:“阑尾手术啊!我做过,小手术。”

    慧闻笑而不语。彼此嘱咐一番,各自回家。

    回到车子上,丁旭把慧闻的座位放平到最佳位置,打开空调,又给她盖上一条毛巾被,缓缓开出车子,又嘟囔了一句:“以后听医生的话,可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了,多吃水果。”

    慧闻“嗯”了一声,闭目养神。她的小手术,并不是阑尾手术,而是痔疮手术。经此小手术,慧闻对丁旭有了新的认识,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思考,感觉彼此之间有一道屏障被打破了,似乎关系发生了质变。

    痔疮手术做起来令人羞赧不堪,恢复起来也尴尬,每天的排泄仍是要经过伤口,难免摩擦出血,脏污作呕,令人羞耻,是丁旭端屎端尿,擦拭清洗。一开始她很不习惯,但是仔细想想身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做这件事,她第一次感到孤独,也开始对丁旭依赖,心想,将来老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照顾着,应该就是这样吧!也不赖。

    在陶夭夭被打的第二天,也就是四十八小时之内,宝玉一家就搬出了她的房子,母亲过出租屋来给她还钥匙。陶夭夭在屋里依然戴着墨镜,瘫在沙发里,像一口停摆的钟,一言不发。母亲把钥匙放下,迟疑地走近,掀开墨镜看了一下,蜂蜇了一般缩回手,愣怔了几秒,默默地转身,在陶夭夭那个窄小的只容下一个人的厨房里寻摸着,找出一枚生鸡蛋来,给锅里加水,开火。陶夭夭反应过来,取下墨镜,质问道:“你干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母亲一脸无辜和可怜相,全无昨日的蛮横无理,低声说:“那个淤青,用煮熟的鸡蛋滚一滚,能快掉消除,我给你煮一个鸡蛋。”

    “不用了。你走吧!”在眼泪快要涌出的那一瞬间,陶夭夭迅速戴上了墨镜,她不能再流露一丝感情,就像那句网络俗语说的“墨镜一戴,谁都不爱”,从此她要做一个冷面冷心的人。

    母亲只好擦擦手,顺手提起屋内的一袋垃圾朝外走,到了门口,又转头说:“宝玉很后悔,他那天刚和李月吵过架,心情不好,你说举报,他害怕了,就,就……”

    “你走吧!”陶夭夭没有力气再质问争吵了,无论母亲说这话无论是护短,还是解释,她都不想听了。

    母亲走后,她才想起那天林琅打电话拜托的事,打起精神来给前前同事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对方早已经从芳菲苑售楼部离职,回家结婚生孩子了。她给林琅回复抱歉帮不了她,林琅语气中流露出欢喜,说谢谢不用了,她已经拿到满意的内部折扣,这会儿正在售楼部签合同呢!也是巧,周重光和芳菲苑项目部有笔树种交付,遇到一个旧同事,过去他学的是土木工程,毕业后做的就是建筑师,那位旧日同事曾是他的左右手,如今正好在芳菲苑售楼部做事,算是个中层,有点小权利,周重光知道林琅要买的是这里的房子,便跟旧友打了个招呼,给了林琅这个折扣,省了五万块钱。

    林琅从售楼部出来,拿着购房合同,感觉像做梦一般。这是多么平常的一天,交通堵塞,车子在城市道路的梗阻中残喘,大街上走着疲倦的表情淡漠的行人,小贩在摊位后打盹儿,一个穿白衬衣的商务男提着电脑包走进旁边的大厦;这又是多么不平凡的一天,天空像蓼蓝染出的一样浓酽干净,洒水车经过,水雾在空中折射出一道彩虹,而她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个房子,将永远亲切温暖,宽容慷慨,将无条件服从她,将全身心给予她,温柔地接纳她,静默地倾听她,坚定地守候她,比爱情更坚固,比男人更长久。她有房子了。

    她把好消息分享到三人小群里,慧闻马上回应,恭喜她:“恭喜你加入缺德一族。”

    陶夭夭立刻把过去的群名“长安丽人行”改为“缺德三人行”,她也分享好消息:“我的房子也回来了,他们搬走了。”只是这个好消息多少有些心酸。

    看到这个群名,林琅依稀想起,“女子无房便是德,女子买房缺大德”,这是陶夭夭前男友的妈妈那种市井妇人说的话,自然也是一部分人的共识,而周重光为她买房子出钱出力,态度已很明朗,自然不是那种肤浅之辈。这个好消息自然要与他分享,她发消息给他,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喜悦,调侃自己:“有人说女子无房便是德,我现在也是缺德之人了。”

    周重光似乎从未听过这种说法,骇然:“何出此言?我只知道伍尔夫说过,女人必须要有钱,再加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我觉得你这个房子买得好,地段好,房型好,还有升值空间,最重要的是,它能给你带来安全感。你肯定想过,将来哪天和我吵架生气了,潇洒地摔门而出,那个房子就是你的底气。”

    他一语中的,她在屏幕这头笑了,假装愠怒:“你以后会和我吵架?”

    “成熟是一种悲观主义,就是我们要早点认识到,每一对夫妻都会吵架,时间久了还会感情变淡,有一天可能也会无话可谈,相看生厌,或许有一天,那个道德感很强的人照样也会出轨,恩爱的两人分道扬镳,而这些磨砺和改变,都不是房子可以对抗的。”

    “人生的真相如此残酷。”她心里的喜悦,被一丝悲凉冲散。

    “不要悲观,我想说的是,真正的安全感,不是你拥有多大的房子,而是你不再担心失去什么,有一天,你没有我,没有这个房子,你的内心依然舒展、自由、强壮、温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同志仍需努力。”

    “我和你一起。”

    过几天是林琅母亲生日,择日不如撞日,她邀请他同去。

    没想到向来待人接物从容大方的他也会紧张,在超市选礼物时,他自我调侃:“见家长如临大考,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是谁说他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大考怕什么?”

    “业精于勤,主要这个题目没有机会多加练习。”

    “这你还想练几次啊?”她捶他肩膀,他嬉笑。

    最后周重光做主,选了几样包装精美价格昂贵的面子产品,又在粮油专区去拿了米面油,林琅一脸惊奇望着这些礼品,他从容起来:“我的答卷,你不要指手画脚。”

    买完东西,从舞蹈班接了雅雅,直奔母亲住的景新苑。

    进门的时候,雅雅对周重光说:“老周,别紧张,我做你的助攻,给你打辅助。”

    林琅反应过来马上生气质问:“刘尔雅,你是不是又偷偷用我手机玩游戏了?”

    雅雅忙躲在周的背后吐舌头。

    母亲开的门,见到周重光,高大周正,气宇轩昂,无不欢喜,再看到他和林琅提进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客气之余,又眼前一亮,米面油这些东西,母亲每次独自从附近的小超市提回来,挺费劲的,这个孩子是个有心人,又会过日子,靠谱。

    林琛一家早到了,楚清看到这些礼品,不禁赞道:“看看人家,面子里子都有,体面又实惠,再想想第一次去我家,简直是榆木疙瘩。”

    林琛讪笑,嘟囔:“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记着。”

    母亲也忍不住数落儿子:“你呀!学着点。我每次从超市买米面油回来,提着很累的。”

    要是母亲不说,林琅他们都没关注到这点小事,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做儿女的疏忽,她忙说:“以后你的米面油我全包了。”

    没想到周重光给她拆台,提醒道:“不要轻易许诺作保证,万一没做到就失去信誉了。”

    小助攻说话了:“妈妈做不到还有你啊!姥姥,周叔叔一定能做到,他答应我的事,一年了都没有忘。”

    母亲欣慰地笑,周重光摸了摸雅雅的脑袋。

    饭菜是林琛和楚清一起做的,老二小宝也带来了,林琅就和母亲一起帮忙看着,小宝已经会走路了,追着两个小姐姐,家里三个小孩,俨然成了儿童乐园,玩一会儿,雅雅不小心撞到了小弟弟,果果护着弟弟,撅着小嘴怨雅雅:“走,不跟雅雅玩了,叫姑姑给你生一个自己的弟弟。”

    雅雅不甘示弱,马上转头喊妈妈:“妈妈,我也想要一个弟弟,给我生一个弟弟。”

    不知道为何,林琅迅速看了周重光一眼,脸红了,然后故作淡定地给孩子们调解矛盾:“果果,你是大姐姐,要照顾好雅雅和小弟弟,雅雅,和小弟弟好好玩,小心一点。”

    周重光也过来蹲下逗孩子玩,并凑近林琅,悄悄耳语:“你刚才为什么偷看我?”

    “哪有?”

    “我愿意效劳,帮你完成雅雅这个心愿。”他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笑着。

    母亲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楚清喊开饭了,林琅抱起小宝,甜蜜地看了他一眼,招呼道:“吃饭了!”

    饭菜丰盛,有几道菜是林琛做的。过去林琛根本不会做饭,家务上是个甩手掌柜,每天早上起来自己的袜子都寻不见,现在有了老二,被妻子调教着,被母亲敲打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有一道红烧鲤鱼就是林琛做的,大家尝了都叫好,林琅惊讶,赞哥哥进步很大,林琛玩笑:“我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主要归功于我老婆在家里时时处处让着我。让我拖地,让我做饭,让我抱孩子,让我洗碗。”

    楚清就顺着他的话接茬儿:“夫妻之间就应该互相谦让,林琛也时时处处让着我,让我休息,让我逛街,让我购物。”

    林琅撇撇嘴:“今天的菜已经很丰盛了,这碗狗粮就不必上了。”

    周重光适时夹了一块鸡肉,说:“我不会让你输。”

    一餐饭吃得甚是融洽愉快,母亲也没有查户口似的问问题,大部分问题她已经通过女儿了解过了,不必再问,她就通过吃饭观察一个人的谈吐,教养,家风,经济,甚至体态气质,方方面面。她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满意。

    饭毕,母亲和周重光坐在客厅闲聊天。母亲看着满地跑的孩子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前妻,有孩子吗?”

    “没有。结婚不到一年,她就,出事了。”

    “出事?不是生病?”母亲大概听岔了,一直以为他前妻生病去世的。

    “不是。是,溺水,她不会游泳,……”

    林琛不知道这边在聊这种敏感话题,在厨房那边冲林琅喊:“今天的鱼你觉得还可以吧!我在水库钓的,好几条呢!一会儿回去给你带两条。”

    周重光听到“水库”二字,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像打了个寒颤,重复道:“对,在水库。”

    楚清数落林琛:“那个水库不要去了,水很深,我上次看新闻,有个娃掉下去好半天才被人发现,还好救过来了,吓死人。”

    周重光只觉头皮发麻,像是喉咙里塞了棉花,喘不过气来,觉得大片的水域朝他淹来,没过胸口,没过脖子,没过嘴巴,最后耳膜被水回灌,一阵耳鸣,只听到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记忆中的那个水库,是他的噩梦,他不敢回头看。

    “林琅,给我倒杯水。”他干咳起来。

    林琅不明就里,倒了水端过来。半杯水喝下,他很快恢复如常。母亲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心里惘惘的。

    要回去了,母亲和林琛一家送林琅他们下楼,周重光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折叠小拉车来,交给林琅母亲,说:“孩子们不在身边时,您买菜提重物用这个,不费力,方便。”

    女婿半个儿,这半个儿真是没得说。母亲接过小拉车,茫然地笑着,安抚自己不要多虑了。

    回去的路上,周重光开车,雅雅一上车就睡着了。大家似乎都累了,一路默默无言。送林琅和孩子到家后,他说要回去了。平日他来城中办事,或与她见面,有时会留宿,有时也会赶回去。她不疑有他,送他到门外,关上门,与他抱着厮磨了一会儿,调侃:“今天感觉怎样?不关心大考成绩吗?”

    他自信满满:“这从来不是学霸担心的问题。”

    他吻她的耳垂,忽然深深地叹息,沉重地说:“林琅,我是认真的,我们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一直到五十岁,六十岁,八十岁,一百岁。”明明是一句感人的情话,却有一种伤感的韵味。

    “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她环着他的脖子,久久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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