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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从里面被打开，“嘎吱”一声悠长的响动，苏陌染没想到竟会这么快，遂转身看向阮宁微。
幽暗的火把下女子垂着头，五官笼罩在阴影里，然而一双猩红的眸子却是惹人注目，她大概也猜到了定是苏瑾念说了什么狠话。
苏陌染张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为他辩解什么，如今这般结果何尝不是他所求的。
阮宁微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躲闪无处安放，她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苏姑娘，我先出去了，你留在这里多陪你大哥聊聊吧。”语罢，她也不再等苏陌染开口。
苏陌染匆忙示意碧落，让她跟上去，待人走远，苏陌染才叹了口气重新走进牢房。
苏瑾念仍旧保持着方才阮宁微离开前的姿势，背对着铁门，瘦削的身子掩进黑暗中。
她轻轻走了过去，坐在石床上，她忘记身后还留着伤，又不想被苏瑾念发觉，硬是疼的一声不敢吭。
她起身走到苏瑾念旁边蹲了下来，苏瑾念低着头却是看不清神情，但苏陌染知道他定是难过极了。
“大哥。”无人回应，她犹自说下去，“你别太难过。”
踌躇万千，最后却还是说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安慰还是劝诫。
“她说的是真的吗？”
苏陌染知道他话中所指的“她”是阮姑娘，可并不知道方才阮宁微究竟说了什么，她不明所以的应了声，“嗯？”
“她说，她要参加选秀？”
半晌，苏陌染才低声回了句，“嗯。”
“你早就知道？”他忽地抬起头，一双凤眸溢满血丝。
他的眸光过于直接，逼得苏陌染不得不偏过头，盯着墙角应了一声，“我知道。”
“那当初阮家忽然悔婚就是因为这个？”
他眸中潜藏的小心翼翼，以及无法抑制的期待，却令周遭气压更低沉几分，苏陌染不肯回应。
“你说话啊！”
苏陌染扭过头，还是不敢看他。
此时旁边人的沉默，看似没有回答，却是对他猜想的最好印证。
苏瑾念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张狂可怖，苏陌染转过头，却见他咧开嘴笑，加之脸上还留有各种疤痕和新肉，这一笑却格外狰狞。
此时的苏瑾念浑然不是苏陌染认识的样子，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他起身，笑的更加放肆，苏陌染眸光微动随之起身，视线紧盯着他，他笑着笑着，忽然喉头滚动，一声低哑的呜咽声从喉口发出。
苏瑾念又像突然被抽走浑身的气力，跌坐在石床上，苏陌染走过来，伏在他腿边，眼眸微红，“大哥，你别这样。”
他没有看苏陌染，反而目光紧盯着远处铺满干草的地板，视线从一片茫然虚无忽然开始聚焦，泛着血丝的瞳孔，一点一点渗出狠厉。
他平放在右腿上的手忽然捏紧成拳，他的一切变化苏陌染都看在眼里，她开始有些莫名的害怕，她拉住苏瑾念的左手手臂，唤道，“大哥，大哥……”
听见温柔的声音，苏瑾念顿了顿，眸中的狠厉消散，恢复方才的茫然与抽痛，他转眸看向跪坐在他脚边的苏陌染。
苏陌染凝着他，继续说道，“大哥，你别这样。”
触到女子湿润的眸子，苏瑾念冰冷的眸子一瞬间温暖，他含笑凝着苏陌染道，“别怕。”
“大哥，你要好好的。”
他眼眸微眯，薄唇扬起，轻轻一声“嗯。”
见他神情恢复如常，苏陌染心中才豁然一松，此时门外的脚步声愈发近了，是方才领苏陌染她们进来的狱卒，他站在门口朝着苏陌染笑道，“苏小姐，今日时间到了。”
苏陌染点点头，遂起身，走到石床旁边，对着苏瑾念说道，“大哥，这食盒第二层还有一些饭菜，你趁热吃，那包袱里是冬日的一些厚衣物，你记得添衣。”语罢，她还用手指轻叩了下红色食盒。
苏瑾念看着她，点点头。
闻言，站在门口的狱卒，粗眉一挑，满脸不屑，心忖，有钱人就是麻烦，坐个牢还添衣加菜的。
确定苏瑾念看到她手上动作后，苏陌染才告辞，“大哥，我改日再来看你。”语罢，转身朝铁门走去。
见人出来，那方才满脸不屑的狱卒又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
狱卒将铁门从外面重新锁上后，苏陌染又掏出一枚银两给狱卒道，“我给自家大哥带来的食盒和包袱，还望这位大哥睁一只眼闭只眼。”
狱卒攥紧手中的银两，更是眉开眼笑，“苏小姐，放心吧。”
门内，苏瑾念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铁门，放在腿上的手再次攥紧，没人在身边，他的眸光又恢复到了冷漠狠厉的状态。
他迟迟回过神，打开第二层食盒，饭菜底下夹着一个信封，苏瑾念打开，略一扫过，又将信紧紧捏在手中。
目光紧盯着斑驳的墙，像是在看谁的脸，他曾以为臣子是要效忠皇家，效忠君主，这样的想法直到他被无情关入牢狱都没有改变。
大不了一死了之，而心中筑起的城墙却因为女子的一句话而丢甲卸盔，原来自从很久开始，他所谓的效忠就是平白被人抢了也只得无动于衷。
他总以为在乱世中保命的方法就是建功立业，手握权力，却不想终究什么也护不住。
他又咧开嘴笑，笑声回荡在眼前几亩牢房之中，墙边堆砌的枯草里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男子骨子里流淌的热血终究因为世事而变得寒凉……
从牢房出来，走到大理寺口，刚巧看见从对面走来的一身官袍的男子，苏陌染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那男子很年轻，看着苏陌染的眼神冷淡，不苟言笑。
虽然从前并没有见过，但苏陌染将他的样子与传言中对他的描述重合，认出他便是大理寺少卿——郑楚清。
因为前几天大闹含元殿的事，苏陌染对他总是心怀有愧，虽然她并未说错，可朝堂哪处没有点腌?事，因为被她捅破，导致皇上将此事迁怒到大理寺头上，而负责这一块的大理寺少卿便是头一个挨刀的人。
然而，对此郑楚清却是没有如她所想般抱怨、混混了事，若京中传言不虚，那他定是连熬几个大夜，将暗地里的杂碎都处理干净。
想到这，苏陌染觉得她必得结识一下这位郑大人了。
她站在原地，含笑看着走近的男子，郑楚清也看出她是故意等待，便也识相地走到跟前，拱手道，“苏姑娘。”
“不用客气，郑大人。”离近些，她再次打量郑楚清一番，若不是眼底沉冷，不苟言笑，想必依他这长相当真算得上是“细皮嫩肉”。
“还是小女应该向郑大人道声歉。”
看郑楚清的神情，想必他也定是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摸得很是彻底，定也知道了苏陌染此举是为拖延时间。
郑楚清淡淡一笑，“下官还应感谢苏姑娘呢。”
闻言，苏陌染一愣，随即笑道，“郑大人明知小女此为出于私心，还感谢小女？”
“不错，正因姑娘朝堂敢于直言，才让本官得幸铲除蛀虫。”
她曾想过很多种回答，却唯独少了这种，她没想到外人眼中刚正不阿，不通情理的郑大人居然不嫌麻烦，还因此事感谢她。
“大人如此清明，想必日后定大有所成，小女先恭喜大人了。”
语罢，苏陌染还向着郑楚清一揖。
郑楚清也还礼道，“下官也祝愿姑娘能够心想事成，好人有好报。”
最后几个字苏陌染怔住，心下暗忖，看来郑楚清也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可靠近，虽不爱说笑，却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
“如此，借大人吉言，陌染告辞。”语罢，她拂袖离开。
大理寺门外，苏府的马车候在那里，高彻和碧落在车旁等着，看见苏陌染过来后，向她行礼道，“小姐，阮姑娘还在车里等您。”
苏陌染点点头，随即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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