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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周围围了不少的宫人，几乎所有在宫里干活的奴才都被叫来了这里。
周围全都是窃窃私语声，而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我的目光全都被刑场上绑着的人吸引住。
小聋哑被绑着，跪在了断头台上。
洗的有些发白的淡蓝色衣服上充满了一道道血痕，这种血痕我最熟悉不过，是鞭伤。
我不知道在送到断头台上之前，他到底被抽了多少鞭子。
瘦瘦小小的人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我被人一路拖着，最后扔到了邢台旁边。
我离着小聋哑那么近，他呼吸微弱的我却已经有些听不清。
我甚至已经怀疑此刻闭眼软成一团的人，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没了。
我咬着牙，在众目暌暌之下，向着小聋哑的方向爬了过去。
我双手还被绑着，只能两个手一起举起来，被折磨的已经不成样子的手指轻轻在小聋哑的脸上摸了一下。
他的脸蛋软软的，一片冰凉。
离的已经这么近，我却还是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小聋哑……”
我张开嘴无声地喊到。
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我手指在颤抖，我的心也在颤抖。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想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或许我千不该万不该，在受尽世界冷硬无情之后还是忍不住软了心。
如果我不曾真心爱上过楚靖云，我不会被人折去一身武功和傲骨。
如果我不曾感动于小聋哑对我的帮助，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我也不会如此难受。
难受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
绝望而又无力。
楚靖云坐在判台，正午日头晒，有人在身后举伞，两边亦是有宫女用扇子扇风。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是对生命无所谓的漠然。看到我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他，楚靖云温润的笑了笑。
“魏衍，你看这人可眼熟？”
我道：“不熟。”
我试图跟小聋哑撇清关系，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让楚靖云最后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凡是我在意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的不在意，是我现在唯一能对小聋哑做的事情了。
楚靖云道：“朕就知道，你好歹也曾是朕皇后，怎么会和这种低贱玩意儿扯上关系呢？”
“昨日夜里，这个低贱奴才竟然敢偷朕给你准备的饭菜，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与朕虽然夫妻情分已尽，但朕也不是薄情之人，今日，朕便替你做这个主，斩了这个狗奴才。”
话落。
楚靖云扔下令牌。
“斩。”
刀起，刀落……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血溅了我一身，我红着眼，麻木看着脚底下的圆滚之物。
小聋哑闭着眼，永远也不会再睁开。
结束了，他这惨淡的一生，终究还是以一个极其惨淡的方式草草收场。
但愿来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我又被带回了冷宫，从前是，冷宫里就我与小聋哑两人，也没觉得多热闹。
现在只剩下我一人时，总觉得哪里都空。
我眯着眼，恍惚又看见小聋哑那个黑瘦的身影佝偻着身子给我过来送饭。
待我睁开眼，发现不是错觉。
的确有人过来给我送饭，但却不是小聋哑。
小太监走过来，给我松开了手，把碗放到了我身边的地上。
放完饭菜之后，就逃开似的离了我很远，好像生怕跟我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他是对的，不要认识我，也不要对我好。
老天薄待我，我这一生不配沾染世间人情，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事故。
我低头看了一眼菜。
今天的菜，竟然是一碗肉汤。
肉汤里放了酸菜去，色泽金黄，味道醇香，若是换作平时，早就该把我的馋虫勾出来。
只是我今天心绪不佳，闻到这股油乎乎的味道，觉得有些恶心的要命。
我偏过头去，不想吃。
若只是些糟糠剩饭，我也就吃了。
然而楚靖云一反常态，给我吃这么好的东西，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太监始终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边，年龄还很小，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也是，来冷宫伺候我这活，谁都不想沾染。
只能送一些好欺负的过来，硬着头皮上，我虽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某些方面来讲，我好像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我看了眼他：“你怎么还不走？”
他抬起眼来，颤巍巍看着我：“陛下说，要让我看你吃完，不吃完，就要了我的命。”
我低头，又看了眼那碗肉。
行吧，我吃。
我的前半生，或许太多生命丧于我手，所以他们开始报仇了，不让我好过。
今后半生，我愿行善积德，能救人一命，我便救。用后半生青灯古佛，换取楚靖云不得安宁，恶死恶终。
我伸手，从碗里抓出一块肉，放在嘴里强行让自己咀嚼吞咽。我的嘴里已经尝不出味道来，只是觉得，这种肉，好像和我以前吃的所有肉好像都不太一样。
我没想太多，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吃完所有后，我道：“你走吧，回去交差。”
小太监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开口：“还……还有汤。”
我手指已经不是很灵活，勉强才把碗端起来。
半碗汤水在我手中摇晃颤抖，我张开嘴，一饮而尽。
小太监看了我好几眼，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跑过来把碗拿走，嗖的跑走了。
冷宫再次空落下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吃过热乎饭了。
手好像也跟着暖了一些，我撑起身，扶着墙走到床边，最后费力上床躺下。
闭上眼，眼中全都是小聋哑人头落地的残忍画面，那画面成为了缠人的梦魇，每时每刻都在谴责着我的心。
小聋哑对我算不得多重要，但是却我人生中最黑暗时刻，唯一给过我些许陪伴的人。
我拥有的向来很少。
只失去一点，就几乎是全部。
夜里，冷宫里来了许多人，黑夜中，我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
只知道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后，在房间内摆满了白色的蜡烛。烛火点亮，房间内变得明亮起来。
楚靖云这才姗姗进来。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他表情温润中带着傲然，是啊，他高高在上，他高不可攀。
楚靖云走过来，站到床边，软着声音问我。
“阿衍，晚饭吃饱了吗？还饿不饿？”
我别过眼，不想看这副道貌岸然虚伪恶心的嘴脸。
楚靖云也不管我头发已经脏到打结，若无其事地抚摸着我的发顶。
动作轻轻柔柔的，心疼道：“朕之前好不容易把你养的胖了一些，这阵子都瘦了。”
“是朕照顾不周，以后每日，都给阿衍吃肉。今日处死那个贱奴，身上的肉，朕都让人放冰窖里冷藏了，以后每餐，都让阿衍吃上一碗。”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你说什么？”
“我今天吃的那碗肉，是谁？”
我手心攥紧，指甲几乎掐到肉里。
楚靖云笑容依旧温润，不紧不慢道：“是呀，就是那贱奴。他偷了你晚饭，自然要补偿回来。阿衍宽心，朕心里尚且还是想着你的。”
“楚靖云……”
“你最好让我死。”
我若不死，我必让你千倍百倍还回来。
我从未想过，楚靖云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越是用温润完美伪装的人，他心里越是住了个毁灭世界的魔鬼。他根本没有心，他只想无止境的折磨人，拉人一起到他内心的那个地狱里，一起被痛苦灼烧。
世人皆有罪。
楚靖云眼眸里温润的神色暗了下去，虚伪的面具好像碎了一点。
目光黑沉沉的看着我。
他眼眸里有一片牢房，牢房里充满痛苦与噩梦，深沉的要将我拉进去。
“阿衍，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放的那么轻贱，一个贱奴而已，也值得你去勾搭。”
楚靖云把我翻了个身，拖着我半边身子悬在床边，探向了我身后。
“你全身也就这一点干净之处，可要为我守好。”
我咬住唇，嘴唇都被我咬出血来。
楚靖云咬住我的耳朵：“除了朕，谁都别想碰你分毫。哪怕是作贱，也只能给朕一人作贱。”
……
风雨之后，楚靖云慢条斯理整理好衣物。
对我道：“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倒胃口。明日朕给你叫来几个御医，好好给你诊治一下。下月初十，是阿絮的封后大典，朕叫来了各国的使臣，你且体面些，莫给朕丢脸。”
楚靖云和时见絮的喜事，关我屁事。
他问：“阿衍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有。”
我粗哑的嗓子一字一字祝福他：
“贱男配狗，天长地久。”
楚靖云抿出一抹残忍的笑，指腹粗重的压在我嘴唇的伤口上。
“朕最讨厌你这副一无所有还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模样，也不想想，你配么？若不是后几日还给阿衍准备了美味佳肴，朕定会让人再把你这张不会说话的嘴给缝上。”
烛光烁烁，楚靖云走之后，把从前那面西洋镜让人给我送了过来。
镜中倒影出我残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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