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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搓搓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咚咚咚，敲门声响过没多久，门开了。尽管林霄在照片上看过张老师，真人站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张老师看到司徒月当然高兴，再看到林霄，愣了愣。
司徒月笑道：“张老师，猜猜他是谁？”
张老师凑近了看林霄。
“我是林霄。您还记得吗？”
张老师揉揉眼睛：“林霄？天呐，大小伙子了！”
“都二十六了。”
“快进来，快进来。”张老师一手拉着司徒月，一手拉着林霄。把两个学生让进家里。
林霄打量着张老师的居住环境，心里平添了几分心酸。司徒月偷偷拉扯他的衣袖，递个眼色过去——收敛点！
张老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罐可乐：“快坐，快坐。来，先喝点饮料，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司徒月急忙拦住老师，想说您别忙了。林霄却也拦住了她：“司徒，你去帮老师洗水果吧。”
张老师忙道:“怎么能让客人洗呢，我来我来。”
司徒月摘掉防晒袖：“我们可不是您客人，是您的学生。”说着，大大方方走进厨房。
林霄这边轻轻拉着张老师，请他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把椅子，拿过来放在旁边，紧挨着张老师。
对于张老师，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原来的世界中。小学毕业那天，老师送给他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十几年没见了。如果不是为了打听当年的线索，他不会想起这位老师来。而这一刻，林霄觉得以后应该常常来探望老师。
许是被林霄看得不自在了，张老师笑了笑：“老了。”
“您身体怎么样？”
“凑合吧。”
林霄再次打量着这个孤单的家：“张老师，您的家人呢？”
张老师似乎已经预感到他会提起家人，落寞地摇摇头：“只有我一个人。”
“您一直没成家吗？”
张老师自嘲地笑笑：“我这种情况就不拖累别人了。”
林霄闻言，心里塞满了疑问：“张老师……前段时间我出了一次车祸。很多事想不起来了。您，您究竟怎么了？”
话说道这里，司徒月捧着一大盘水果回来，听到他的问题，当即瞪了一眼：“不要说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没关系。”张老师帮忙打圆场，继而看着林霄，“出车祸了？严不严重啊？”
“没少胳膊没少腿的。您不用担心他，祸害活千年嘛。”
张老师笑了，林霄只能跟着笑。
水果盘里的葡萄颗颗饱满，看上去好吃的很。老师给俩人手里塞了好几颗，听着他们乖乖地说:谢谢老师。
“要是所有学生都像你俩这么乖，该多好。”张老师感慨道。
林霄瞥了司徒月一眼——她还乖？
司徒月白了林霄一眼——他还乖？
林霄：哼！
司徒月：哼！
当老师的自然没看到两个乖学生在眼皮子底下互送白眼的样子，话锋一转：“我记得，班上很多女同学都很喜欢林霄的。长的好，又会跳舞，学习也不错。”
“我怎么不记得？”司徒月实话实说。
张老师笑了笑：“那时候，你就知道学习还有跟同学们疯跑着玩。你同桌给林霄递纸条你都不知道。”
还有这事？
林霄耸耸肩——别看我，我啥都不记得。
张老师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当时啊，咱们班有两个男生最受欢迎。一个是林霄，另一个就是王兴海。”
话音落地，司徒月的脸色一沉：“不要提他！”
“怎么了？”林霄问道。
司徒月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跟你小姨失踪的事有关。”
林霄下意识地看向张老师。
老师神色安宁，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张老师，王兴海怎么回事？”
张老师慢慢拉起衣摆，露出身上一道疤痕。林霄当即瞪大了眼睛。
“说起来，我也有错。”又是一声叹息被揉碎在岁月里，禁不起仔细回想。即便提到，也只剩下反省自己的心思。
“您有什么错？”司徒月把张老师的衣襟扯下来，一抬头看到林霄急切的目光。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天，你不是在山上走丢了嘛。张老师上山找你，刚好我的东西忘在山上了，就跟着老师一起上山。本来，张老师把包包交给我，让我保管。”
记忆倒溯，还是6月1日，还是那座大山。
——
雨在逐渐变大变得狂暴，张老师拉着学生她的手，在山间踉踉跄跄地前行着。到了一块地面较为平整的地方，她已经要走不动了。
“累了吧？来，老师背你。”
“不，我可自己走。”虽然嘴上逞强，但真的走不动了。这时候不免埋怨起走丢的同学。
张老师：“司徒，你知道你着急找相机，但是林霄同学的安全更重。”
司徒月懂得这个道理。
张老师把包递给她：“你就在这等着，帮老师拿着包。我要是找不着林霄，马上回来接你。”
她说：“张老师，我不怕。我陪您一起找林霄。”
“前面路不好走，你留在这里等老师。”
但是我会害怕啊！她撅起小嘴：“您一个人也不安全。林霄都九岁了，他应该知道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勇敢的孩子。不过，我是老师，我有义务保护你们。”
好吧，司徒月想。
张老师了，留下她一个人抱着包，蹲在一棵树下。
暴雨、雷电、断裂的树，从天而降的叔叔和一段咒语。拉开了小司徒月长达十七年的思念。
张老师赶回来接她的时候，看到她受了伤，心里非常愧疚。想着通知山下的人，赶紧帮忙找车去医院。打开包，却没找到手机。
“司徒，你看到老师的手机了吗？”
司徒月强忍着不哭，战战兢兢地摇摇头。
——
回忆到此，只能算是序章。
司徒月看了眼张老师布满了皱纹的脸：“咱们班上有个学生叫王兴海，是他偷了老师的手机。最开始问他还不承认，在学校里闹得很凶。后来，校方把他开除了。他们家人天天到学校去闹。特别是他们家老人，坐在校门口指名点姓地骂。他爸更过分，喝多了酒拿刀刺伤了张老师。”
当年那一刀，让张茂城失去了脾脏。
想起往事，张老师闭上了眼睛，满是皱纹的脸无法表达出内心的情绪。不知道是在懊悔，还是在悲叹。
林霄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画面，一动不动。眼睛看着张老师，一眨不眨。直到，意识到司徒月看过来的目光，才微微动了一下肩膀。
“王兴海承认了？”这句话，林霄是问司徒月的。
司徒月点点头。又看了眼老师：“因为他偷了手机，老师错过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
没等司徒月的话音落地，张老师忽然大声说道：“不说这个。今天都不准走，在家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司徒月看向林霄。
林霄眼睛一亮，笑得阳光：“好啊。老师，您爱吃什么菜？荤的还是素的？还是海鲜？我也给您露两手。”
不是吧？司徒月惊讶。少爷，你连碗都不刷，还会做菜，回头别把老师吃出个好歹来。
林霄已经站了起来：“司徒，你陪着老师。我去买菜。”
妈呀，还要买菜？你认识菜吗？
张老师忙着拦住他，说菜已经买好了。
“您歇着吧。这次算我的，下次您再张罗。”
司徒月看着林霄走出去，好担心——真的没问题吗？
林霄疾步回到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捂住脸，平复心里的滔天巨浪，以及愧疚懊悔。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张老师的手机不是王兴海偷的！
那时候，他被怪圈送回2002年。
——
天空之上，一道炸雷裂开。小女孩儿吓得尖叫一声，躲在了一颗石头旁边，与他只有一臂之隔。他发现，小女孩儿因为惊慌掉了张老师交给她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不知道什么原因拉链拉开了一半，一只手机从里面掉了出来。
小女孩抱着脑袋蜷缩在一旁，他趁机将手机摸到手里。
一部诺基亚直板手机。这种手机还没有锁屏功能，随便按下一个按键，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2002年6月1日。
恐惧感像一条滑腻冰冷的蛇从死死缠绕在他的喉咙上。他抹了把脸，分不清抹下来的是雨水还是冷汗。
天上滚过一声一声的闷雷，雨势比放在迅猛了一些。噼噼啪啪落在脸上，唤醒了僵硬的神智——他刚才摔了一跤，回到了2002年6月1日。
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苏利亚”带走了他的母亲。
林霄抬头看着像漏了一样的天。雨势刚刚发猛，泥石流还没有被引发。
记忆中，母亲先是赶到了山脚下的集合地点给张老师打了电话。张老师告知，林霄与同学走失，他正在山上寻找。母亲焦急万分，也上了山。
他看了看手里的诺基亚电话。如果张老师没有手机，母亲或许就不会上山。
——
林霄咬着牙狠狠捶打方向盘！
手机根本不是王兴海偷的。
他被怪圈带回2002年的时候，为了阻止母亲跟老师联络，偷走了张老师的手机。
他从没想过要害谁，那时候只想阻止母亲上山。
当时……不！即便是现在，他都难以相信，当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然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王兴海被开除，张老师被王兴海的父亲刺伤……
该死的！我都干了什么？！
诚惶诚恐之下，林霄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说过这句话了——我该怎么办？
那是还跟着小姨一同生活的时候，他总会为这样那样的大事小情问：我怎么办？
小姨会反问他：“你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跟母亲一起活着！
痴人说梦，不自量力。瞧，这就是现实回敬给你的耳光。
疼吗？活该！因为在那时候，是你自己选择了偷走张老师的手机，是你选择了阻止母亲上山。所以，不管现在有多疼，只能你一个人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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