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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一天是星期六，休息日。
当时刚开始双休日不久，一周忽然来了完整两天的休息，让大部分勤快的鸣城人感觉无所事事，但对于蒋云松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周边地区和城市各种个体自由交易更加热闹起来。
他正从天光前就散了的某小县城的“鬼市”赶回鸣城路上，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
当时他拉着一板车货，上气不接下气地。只是来自领导那冷得像水一样的严峻口吻，他知道，没好事了。
傍晚，他才赶回单位。
这双休日单位空荡荡，除了看大门的老余，还有就是设计院的领导层了。
一圈领导坐满了会议定，蒋云松走进门看到这场面，吓了一大跳。
他懵然地站在会议室内，齐刷刷的眼光投射到他身上，他才感觉到气氛的异常。
蒋云松不自觉张开手掌，看着手指头上沾满的鲜红的油漆。
大领导高高在上，看着模样有点落泊满手红油的蒋云松，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打个眼色，办公室主任便把一纸通知书，放到蒋云松手上。
蒋云松接过通知书，手上的红油不慎把食指指模印在纸上，主任瞧见了咧嘴一笑，正在这当儿，蒋云松蓦地才看到通知书上写着“末位淘汰制末位员工劝退通知”！
蒋云松吓得手一抖，通知书飘落地上，鲜红的手指模，就印在通知书正下方！
领导层长长舒了一口气！办公室主任即时抢过去捡起通知书交给了领导。
一切，这般的戏剧性！蒋云松事后，十分后悔当时没抢过通知书撕毁自己无意中“印”下的指模！
这等于，他在完全没弄清楚也无法证实真伪的情况下，一个红油手指模印，便默许了自己成为设计院历史上第一个被末位淘汰离职的员工。实际上，这是真正意义上鸣城第一名“下岗”人员！
当时，还完全没有下岗这概念和名词！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蒋云松措手不及！以他在设计院作为后起之秀的能力及知名度，还有年龄优势学历优势，就是把全部门的人辞退也轮不到他啊！
只是，摆在眼前的，是他连末位淘汰通知到场的那一天也迟到了，而且是自愿在领导未宣布时已经主动在通知书上印上手指模，表示“同意”被辞退了！
一个名牌大学生出色的设计师，没有了单位，在九十年代绝对不是一件能让人接受的事情！
当蒋云松失魂落魄地离开单位，接二连三的单位人事公布消息像密谋好了一样，铺天盖地地发到手机中来！
整个设计院都收到同一批信息，就是：末位淘汰得分最低者蒋云松，自当月月底结清薪酬，三月内收基本工资，第四个月开始设计院不再负责其收入与分配。
蒋云松冲到小公园的湖畔，看着湖水倒影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为社会闲散人员的自己，他才突然朝着湖水怒吼一声！
末位淘汰的主宰者，这背后，究竟是谁！
……
蒋云松彻彻底底，从一名高知分子，知名设计师成为一名全职破烂王！
他再一次蹲在天桥上，三天三夜……
一个传统小城，一名品学兼优成长起来的设计师，就这样，成为或许是历史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下岗”人士！几年后，当一批三十五岁以上的工厂女工下岗潮来临时，没有人知道几年前有一个年纪轻轻学富五车的设计师，已经抢了这经济大潮中特定时期的“头啖汤”
可这新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于蒋云松是毁灭式的。
这是生计，更是为人的颜面，知识分子的尊严！
可是，幕后黑手是谁，他怎么可能清楚问出来呢？谁也没理会他，因为他那满手的红油漆，让设计师的生涯嘎然而止！
没有超歌那一首《我的故事》凄然飘荡在耳边，他却听见身旁的疯子，在拿着一本烂书，假装在看着内容大声朗诵着：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时代，这是一个愚蠢的时代；
这是一个信任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抱着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蒋云松想起上一回在这坐了三天三夜，是永远失去了妈咪的红利来！
想起红利来，蒋云松仿如隔世。
仿佛从经营红利来和进入股市以来，他的人生，就改变了方向。
这是好，是坏？
他拥有了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房屋数量，还有收藏在各个乡村出租旧宅里数不清的满洲窗、明清家具、古石器具等等，但是，他失去了安稳踏实的生活！
安稳，踏实……
曾经，在他的脑海里，待喻安澜长到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向她求婚，然后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然后生子，在石巷里安稳、踏实地过一辈子……
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现在？为了让自己能跟上名气日盛的喻安澜，他已经彻底丢掉了安稳与踏实了！
失业！下岗！
这前所未有的名词像紧箍咒一样已经箍在他头上，他是鸣城第一个下岗人士！这种难以言状的难受，痛彻心扉！
他被时代抛弃了吗？
“蒋云松，你告诉我，现在你脑子里，想到的是什么？”
熟悉清冽的声音传入耳际，蒋云松茫然抬起头。
是安漾。
“说，蒋云松，现在你脑海里想到的，是什么，告诉我。”安漾眼神那么真诚、平稳，蒋云松茫然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
“总有的，你脑海里，总有一样东西，或者一个名字。”
“红利来！”没等安漾说完，蒋云松冲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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