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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太后古怪地扫了怀袖一眼，仿佛对方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奇怪语言，睥睨着扬了扬声，
“姑安排樊渊前往边关驻守，又命梅宜春守卫宫阙和江州，接踵而来都是赞贺和颂扬，这正是因为姑有护佑万民之功。姑贵为太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即便姑什么也不做，但姑居于高位，理应享受万民奉养。况，姑把持朝政的这些年，让这沉闷的宫阙华贵一新，歌舞筵乐不断，何等的劳心劳力，彰显了中原的辉煌气象，令四夷臣服。更保全了樊氏一门的荣耀和显赫，使樊家与其他世家大族一样，得到世人瞩目。至于营建新的宫室，蓄养宠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以此辱骂姑的人不过都是些妒忌成性的尖刻小人。古来帝王哪一个不是三宫六院，用度奢华靡费，男人做得了的事我为何做不得。”
她入宫多年，如果连起码的崇敬和厌烦都分不清，那也太枉为人身了。
樊氏瞥了怀袖一眼，目光中闪动着嘲笑和不满。
女子活于世上本就艰难，她能有今时今日之尊位，全部都是靠她自己淌着血水，踩着数不清的后宫贱婢和前朝奸佞贼臣的骸骨走过来的。
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理应被她享受。
怀袖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阴暗，也并不懂得人心险恶，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在自己面前说教，真是荒唐。
怀袖冷笑。
边关战事初定后樊渊替换了大将军盛阳秋，这样欺世盗名，私利为己的行径世人无一不看得清楚，樊太后能欺骗的只有她自己而已。梅宜春值守宫门守卫江州不假，但性情残忍凶暴，枉顾人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樊太后不但对其毫无惩戒，更是听之任之，由得对方横行霸道肆意欺压良善。
中原的煌煌的气象、四方夷狄的甘心臣服，靠的是历代的文治武功和万民的辛勤劳作，而非穷奢极欲的个人享乐。
樊太后口中的所谓赞誉，仅仅不过是畏惧和依附的假象，而她却能言辞凿凿地将这些无益于朝更无益于民的事情当成夸耀毫无愧色地说出口，可以想见，樊太后这些年根本没有做过任何真正该做的事。至于和所谓世家大族平起平坐的可笑言谈，完全滑稽到无从说起，古往今来的任何世家豪族，没有一个是靠着阴谋诡计维系荣耀的。
天下女子，也从来都不需要一个身为女子却踩踏着其他女子登上高位，还以此为荣的人来当表率。
“太后既然站在高位并决意效仿前人，就应当以治国抚民为己任，以留名青史的贤德之辈为师，而非……”
“姑从来遇见过好人，自然学不到好！”樊太后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厉声打断。
那些敢和她相争的贱婢，除了爱慕荣华一无所知，杀了也没什么可惜。她既然坐到了最高的位置上，自然而然就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这一生真心托付过两个男人，可是全部都害她不浅。
一个将自己当做傻瓜，她便报复了他的儿子。每每看到他的儿子像是傀儡一样任由自己摆弄，真是说不出的快慰啊。
至于另一个更是无耻至极，她都已经屈尊承诺给他世人向往的地位和权势了，可他却狠心地欺骗了她所剩无几的宝贵感情，将她害到如此境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有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怀袖一个年轻不知事的小丫头，竟敢寒着一张脸对她说教，可笑！
月光下惊心动魄的脸自心头划过，樊太后强行压制住心底燃起的恨意。扫过怀袖的脸颊，毫不掩饰地冷声嘲笑，“你靠着这张脸，能让现在的莫致之为你不惜一切。等到花开迟暮，只会被弃之敝履。”
初闻信远侯的小儿子与怀袖之间的事情，她只当宫娥们信口雌黄。
那莫致之自小便性情桀骜不服管束，成人后更是四处惹是生非，老辣如信远侯都不能完全令其改邪归正。偏对这怀袖专情不贰，甚至拒绝了许多爱慕追随的女子。
原以为，这不过戏词里才会唱的假故事罢了。
但当她得知，莫致之为了能让怀袖以公主之礼下嫁而放弃受封，竟不知该说什么。
怀袖并不在意樊太后的挖苦。莫致之与她之间究竟如何，他们二人最清楚不过。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言碎语，除了徒增笑料以外，并不能激起任何浪花。
“解开心结的法子有很多，但若以为别人同自己一样不幸就能获得安慰的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怨恨。因为那样的安慰短暂而虚假，并且十分可憎。”
她知晓樊太后为何要变成此般，但这不代表对方可以随便对她口出恶言。
樊太后气白了脸，急不可待地大声斥责，“我这个年纪早已看淡感情，并无任何心结，不过是好心劝你罢了。你如今自信于美貌，但也该从长计议。只有帮助莫致之得到他想要的，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至少还能倚靠曾经的恩意换得一寸安身之处。”
莫致之虽然不驯，但的确是个难得的俊才。只要怀袖说服莫致之帮助自己，她便可以重掌权柄。
“事成以后，姑可以格外开恩于莫致之，赏他爵位，不必与兄长相争，”樊太后高高抬起下巴，睨着怀袖，“你还能保留公主之制下嫁，嫡妻之位便不会有失。”
怀袖轻声笑了，“太后何不再大方一些。”
此刻莫致之如果在此处，定然得将樊氏之语当成笑话。
他在意的边关安定，顾念的是天下生灵。靠兄弟相残得来的爵位尚且不会要。何况是颠覆社稷，可能将更多无辜民众卷入的阴谋而得来的封赐。
樊氏自身不正，便揣着歪心思以己度人，当真可鄙！
樊太后眉头起皱，“姑到时可封你为真正的公主。”
世人贪婪无度，自私自利，怀袖并无二致。即便莫致之对她情深意切，临到富贵临身之际，她想到的也只会是自己。
“我并不想当公主，四公子也不需要爵位。奉劝太后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怀袖敛去笑容，不想继续与樊太后周旋。
樊太后面上一惊，“怀袖，你若是想以自己的终身来赌莫致之的良心，将来必然肝肠寸断。”
她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早已参透人心。
那些后宫女子无一例外的鄙贱，男子更是心性凉薄到完全不可托付。怀袖年轻愚蠢，定然是被莫致之灌了不少甜言蜜语，才会如此昏头。
“这世上有许多事可做，我从未将情爱当成唯一的依托和支柱。即便有一天真如太后所言，我也不会丧魂失魄，更不至于似太后一般怨恨难消。”
为心心念念的人得到他想要的，便可用恩意辖制对方。樊太后的想法和做法从未灵验过，竟还要一次次尝试，不知该说她可悲还是说她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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