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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觉得王爷肯定不会同意的。
出乎意料的是，楚怀远先是沉默，沉默了片刻才开始劝她。
“疫区不安全。”他知晓她的制药技术高超，这并不是必须要去疫区的理由。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傅如欢保证道，“我也想去看看，帮帮忙，说不定能找到瘟疫的源头在哪儿。”
楚怀远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
“不能直接接触感染了瘟疫的人，必须距离三步远之外。”这场瘟疫虽然来势汹汹，但只要注意一下，还是不会中招的，至于其他，他只希望她去了不要捣乱就好了。
在姜芜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傅如欢欢欢喜喜地跟去了。
到了疫区两人就分散开，楚怀远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傅如欢则是无事到处溜达。
帐篷中间时不时能见到很多口大锅，锅里熬着浓浓的黑色苦药汁，闻起来就很难喝，傅如欢远远避开了。
姜芜跟在她身后，看的心惊胆战，紧张注意着周围，一有不合适就把傅如欢拉到旁边挡住，坚决隔断她和那些病人的距离。
见她还要往前走，姜芜连忙喊住她，“郡主，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万人坑。”
傅如欢脚步停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坑？”
“万人坑。”姜芜面色沉下来，“就是那些得了瘟疫死去的人，会在这里集中埋掉，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埋的尸体在外面，听说隔着十几米远，都能闻到尸体的味道。”
傅如欢惊悚了。
“所有得了瘟疫的人，死后尸体的处理方式都是挖坑埋了吗？”她觉得这种处理方式并不妥当，挖坑埋掉风险太大了，污染太强，这样处理，假如有一日瘟疫真的治好，这片区域也会变成谁进谁死的无人禁区。
最安全的方式，是火葬。
“应当是的。”姜芜颔首。
自古以来，人死后都是埋掉，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傅如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样不行，死掉的人不能埋掉，你去喊些人过来，把那些尚未埋掉的尸体都烧了。”
“烧了？”姜芜惊讶，“郡主为何要这样做？”
“就算是人已经死了，也是会感染人的，这样将尸体一起掩埋不是个很好的处理方式，会导致这一片地方成为另一个瘟疫感染源头，最好的方式应该是火葬，将尸体全部烧掉，才能彻底不留一丝痕迹。”
别看傅如欢年龄不大，说起来却十分有道理，也很通透有说服性。
姜芜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眼神变了变，“属下明白了，这就去请示王爷，然后带人过来处理。”
扭头正要走，姜芜犹豫了下，又返回来，“郡主，您在这边等属下，不要离开了。”
傅如欢哭笑不得，她看上去是那种特别令人不放心的人吗。
姜芜找到楚怀远，向他讲了傅如欢要将万人坑那边的尸体全部烧掉，然后再进行掩埋，楚怀远略略一思索，便同意了，让她带一些人去处理。
现在人手不够用，姜芜只得了二十来个人，万人坑这边的尸体实在多，陆陆续续竟然是处理了大半天才处理完，大火燃烧着，翻滚起浓浓黑烟，带着一股子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儿，难闻的很。
渐渐的，周围有人慢慢走过来，大都是染了瘟疫的人。
他们无声流着眼泪，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抽搐地哭。
傅如欢心里有些难受，不喜这种场合，慢慢退到一颗枯树下，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中叹息，抬步正要去别处看看，树后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傅如欢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发现树后坐了一个人。
他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正掩着嘴咳嗽，咳得一张脸发红。
露出的苍白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不一样的红斑，看红斑的样子，感染瘟疫应该已经有好几天了，正在变暗变黑。
男人察觉有目光盯着自己，不由抬头朝傅如欢看去，明显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郡，郡主。”他支吾道。
傅如欢打量他片刻，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你认识我？”
“这，这里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不认识郡主的。”男人低头，态度恭敬而虔诚，令人觉得非常舒服。
傅如欢在他身上并没有感受出疫区的死气沉沉，反而有一种鲜活的朝力。
那是一种宁死不屈，永不服输的斗志。
她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患瘟疫多久了？”
“在下王秋，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了。”王秋不急不缓地道。
他身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脸上被红斑遮挡住，看不清本来面目，只能根据浑身气度以及行为举止推断，他本也应是读过书的人士。
傅如欢想要找人实验异能水的想法又蠢蠢欲动。
她斟酌着，正要问问他是否愿意配合，王秋就欲言又止地开口，“郡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郡主解惑？”
“你讲。”傅如欢道。
“郡主为何，要让人将这些尸体全部烧掉再掩埋？”
“瘟疫感染性太强，仅仅是掩埋并不会彻底断绝感染的可能性，但是被火焚烧不同，火可以烧尽一切可以污浊的东西，包括瘟疫。”
傅如欢觉得和古人讲高温杀毒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只能挑着对方能听明白的话来讲。
王秋似懂非懂，后面没有再问其他的事情。
傅如欢见他一身单薄衣裳，在这大冬天，手背都冻红了，还有一个冻疮。
她想了想，自己披着这么厚实的披风都觉得冷，更别说他只穿了单薄的衣裳。
正常人都不会穿的这么少在外面，难不成他没有衣裳穿了？
犹豫一瞬，傅如欢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扬手盖在他身上，可爱的小脸满是纠结，“天冷，你在外面坐着要多穿些，不然瘟疫没好，自己先病倒，就真的等不到瘟疫结束的那天了。”
披风带着尚未散去的暖意和少女身上的体香，让王秋着实怔愣半晌，再抬眼时傅如欢已经走了。
他低头看着毛茸茸的披风，片刻后抬起一角，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傅如欢没了披风，顿时有些冷，抱着手臂哆哆嗦嗦找到楚怀远，一把将小手揣进他披风底下，暖意包围了她，舒服极了。
楚怀远正和吴胜商量继续搭帐篷的事情，冷不防一只冰凉的小手从身后伸进披风。
他顿了顿，继续和吴胜讲，语速快了些，三言两语结束话题。
吴胜走了。
楚怀远把身后的小姑娘一把揽进披风下，见她只穿了一件冬衣，眉毛霎时拧起来，“披风呢？”
他记得出来她是披了披风的。
“刚才看见一个人冻的可怜，就给他了。”傅如欢随口道。
楚怀远没说什么，只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傅如欢披上了。
他的披风很大，傅如欢身材娇小，披着这么大的披风，走路都得拎着披风走，但是胜在暖和。
“万人坑那边都处理完了？”楚怀远低声问。
“恩。差不多了，以后有人死了，就直接让人烧掉，这样省心，就不会有瘟疫了。”傅如欢叮嘱他。
“被烧掉……就不会有瘟疫了？”楚怀远若有所思，语气十分沉重。
傅如欢冷不防听见这颇有深意的话，顿了一下。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咱们还是得找到瘟疫的源头是哪里，封闭雁翎关是下下策，这里这么多条人命，不能白白等死。”
楚怀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会教训人了。”
傅如欢发觉自己似乎多此一举，百姓口中爱戴的摄政王不是白爱戴的，他心系百姓，自然不会像她想的那样，是她胡思乱想。
“对了，你能不能给我找几个染了瘟疫的人，我也想研究研究瘟疫。”她观察着楚怀远的表情，确定他没有不赞成的神色，才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会制药，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制出克制瘟疫的丹药。”
楚怀远虽然没有不赞成，但是也不会赞成，目光沉沉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等我们回去再讨论。”
傅如欢垮下小脸，哦了一声。
晚上用过晚膳，傅如欢窝在房间里等楚怀远，姜芜敲响门，送进来一匣子胭脂。
“这是吴将军遣人送来的，说是雁翎关的特色胭脂，有唇脂面脂，颜色也各不相同，郡主可以试试。”
傅如欢打开匣子，里面摆的满满都是小盒子。
她眼中升起几分兴趣。
这些东西她平日是很少用的，但现在比较无聊，拿来试着玩也可以。
傅如欢拿出一小盒打开，是红色的唇脂。
她用手轻轻沾了点，对着铜镜点在唇瓣上，一抹艳丽的红格外显眼，给本就精致的小脸涂了亮色。
她将唇脂细细涂好，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身后传来开门声，借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傅如欢放下唇脂盒子，浅笑转身，朝身后人歪歪小脑袋，双手捧脸，古灵精怪。
“你看，我有没有变得漂亮一点？”她问道。
楚怀远眼眸一扫，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唇瓣格外艳丽，似乎涂了唇脂。
她本就好看，就算什么都不用也掩不住一张漂亮的小脸，此时涂了红艳的唇脂，仿佛锦上添花般，更胜一筹，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有。”楚怀远喉头微动，大掌伸出去，将她牵到怀里来，薄唇低语，“就算什么都不用，你也是最漂亮的。”
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分心虚。
傅如欢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夸人都夸得这么直白。
她勾勾唇角，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王爷……”
楚怀远低头看她，手掌落在傅如欢脸上，拇指轻轻擦了擦她的唇瓣，她的嘴角立时出现一抹红，妖娆中带着凌乱妩媚色彩。
他眸子瞬间深下去，正欲俯首，小姑娘松开勾着他脖颈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和他谈起瘟疫的事情。
“王爷，我白日和王爷讲，想单独找几个人观察，研究克制瘟疫的丹药，王爷还没答应呢。”傅如欢随手牵住他的袖袍，距离不远不近，但就是让他够不着。
楚怀远克制住想将人捞回来的冲动，将手负在身后，淡淡道，“这些事有太医做，你何必抢了他们的饭碗。”
“但是我的医术恐怕比太医还要强啊，这点你不能否认对不对，说不定我真的就能研制出来呢？”傅如欢双眸亮晶晶的，仿佛盛满满天星子，让人难以拒绝。
“其实王爷心里已经答应了我，不是吗？”她扬着小脸一脸骄傲。
楚怀远不知她哪来的自信，盯她许久，突然伸手，将人捞过去吻下。
*
楚怀远答应了让傅如欢自己挑人，还单独给她在疫区寻了个干净的帐篷，傅如欢把挑中的人都带到帐篷里住着。
正常帐篷每个都住了十几个人，拥挤不堪，她为了保证环境卫生，只打算挑七个人，所有被褥也是找干净的用。
傅如欢先挑了四个不大的孩子，一个五岁，两个八岁，还有一个十岁。
在疫区，孩子很受罪，放在她这里也过的舒服一些，更多的孩子却是找不出了，孩子抵抗力差，患了瘟疫几乎都熬不过头七天。
她正在思索剩下三人应该怎么选，余光就瞅见万人坑那边的枯树，以及树下的人影。
王秋还坐在那。
傅如欢一顿，起身走过去。
王秋正闭着眼睛，头顶忽然遮住一片阴影，他睁开眼，就看到傅如欢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又坐在这儿了，你住在哪个帐篷？”傅如欢现在疑心是不是这个人不合群，被帐篷的人撵出来了，不然大冷天为什么总要在外面坐着，帐篷里有被褥，还有火盆，不比外面暖和？
“在下有些不适帐篷的生活，总觉得憋闷拥挤，不如外面自在。”王秋言简意赅。
傅如欢懂了。
她昨日见过一些，都是住帐篷住不习惯的，原本生活条件优越，突然患了瘟疫来到疫区，和以前待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自然十分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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