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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芸提前整理好了自己，脸上只上了层薄薄的粉底。在美化皮肤状态的同时，也维持了病号该有的苍白。身上穿着夸大却显腰身的睡衣，两条细长的腿下空荡荡的。在装扮自己上，何思芸颇有经验，历任几位男友都被她这番惹人怜惜的打扮骗过。
女人在脆弱无助时，总能激起男人强大的保护欲。
她抿着笑，走到门前，却在开门的前一秒将笑意掩饰。最后呈现在顾衡眼下的，就是一副病重娇弱的模样。
“你来了。”她望着门口的顾衡，眼瞳水润。
顾衡手中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退烧药和温度计。他没跨进来，而是扫视她一眼：“生病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如同长辈质问晚辈一般，丝毫没掺男女别样的情绪。
何思芸一噎，讷讷道：“还没来得及换……”
顾衡点点头：“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何思芸勉强打起精神：“先进来坐一坐吧，你不是还买了药吗？”刚刚一开门她就注意到了，心里还止不住的欢喜。
“你脸色太差了，还是去医院更保险一些。”
“……”何思芸脸色更是差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弄巧成拙。她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不太想去医院。”
顾衡露出不悦的神色：“不行。”
就像小时候教训她时一样，只不过那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俨然已经变成真的大人了。只不过从小何思芸就不怕他，更别说现在。眼前的五官与记忆深处的他不谋而合，消磨掉了这么多年不曾联系的隔阂感。她贪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甚至不由自主的将他的手捞过来晃了晃：“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去。”
她如同幼时被他责备般摇起他的手向他撒娇，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如若不是江棠这段时间迟迟不肯松懈的疑心，他或许并不会注意。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念头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顾衡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别不听话。”
见他不再像原来一样无条件迁就自己，何思芸心中抽痛了一下。她迅速调整：“那我先测测温度，如果高的话我就跟你去医院。”
顾衡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
他第一次踏进何思芸的小屋。虽然处于z大附近一个老小区，楼层建筑与硬件设施都随着年代的更迭变得破旧，但不妨碍少女生活的精致和奇思妙想。她将墙面重新刷了层浅绿色，带着花纹的家具都是象牙白的，彰显着女主人的用心。家中打扫的一尘不染。
他觉得很欣慰，小时候宠得无法无天的妹妹终于懂得照顾自己了。
何思芸接过了他手中的塑料袋，随手放在沙发上，先起身为他倒水。
“等等。”顾衡从袋中拿出温度计，“先量量。”
何思芸没动，眼眸闪烁：“我先给你倒水。”
“不用，我不渴。”顾衡软硬不吃。
没办法，何思芸死了想躲避的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小嘴一张就着他的手含住了温度计。
顾衡微怔，显然没有意料到她的行为。
何思芸殷红的唇瓣中含着温度计，对着他眨了眨眼。
这套单身公寓不过几十平米，狭小的客厅中蓦地升起一丝古怪暧昧的气息。像有一圈小火苗将他们包裹其中，温度气闷灼热。
顾衡率先清醒过来，向后退了两步，打破了蠢蠢欲动的氛围。他面沉若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刚刚全是他的幻觉。
“你……”
何思芸扯出口中的温度计，对着窗口的亮光仔细观察，语气难掩兴奋：“哥哥你看，才三十七度，我不用去医院了！”
话语被打断，这声‘哥哥’又重新唤起了心中的柔软。顾衡将疑惑压了下去，接过她递来的温度计：“量的时间够吗？”
“够了够了。”何思芸点头如捣蒜。
“好吧。”顾衡没多计较，将温度计放下，又拿出袋中的药，把药效一一对过再递给她，“记得把这药吃了。”
“嗯。”何思芸说，“那我去给你倒水。”
“不了。”顾衡起身，“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听到他的话，何思芸一愣，急切问道：“怎么就走了？”他不过才来十分钟，连水都没喝。
顾衡没什么表情：“我还有点事。”
“但是……”何思芸仿佛慌了手脚，脑中找寻着借口。见到顾衡果真要走，一个理由脱口而出。
——“我还有点不舒服！”
话一出口，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头，气氛变得微妙。一片死寂中，顾衡眼中淡漠，静静地将眸光放置在她身上。似乎在试探她一样，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崩裂，露出一丝近乎懊恼的马脚。
那直指人心的视线，能穿过她的身躯，勾出她的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居心叵测。
“我的意思是……”何思芸费力挣扎，“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以多待会儿。”
顾衡不吭声。
“我特意准备了很多菜，想晚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说过了。”他的语气不如往常，甚至有些冷淡，“我有事。”
这样的顾衡对何思芸来说是陌生的，不再是温柔亲切的大哥哥样子，压迫感铺天盖地的涌来，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接话。
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人是会变的。从前模糊的eddie与现在气势凌人的顾衡判若两人。这样冷淡的他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何思芸不甘心，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你有什么事，连留下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顾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淡然又残忍：“我要去找江棠。”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碎片顺着血液渗入身体的每个角落，叫嚣着挣扎着。
阳台的窗户没关严实，高空的冷风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将沙发上的塑料袋吹得哗啦啦响。
何思芸不可置信，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抛下我，是因为要去找江棠？”
顾衡眉头轻蹙：“她是我女朋友。”
一直以来何思芸费尽心思想要遗忘、装作未曾发生过的事实，被顾衡轻巧的说了出来。宛如一条千辛万苦挖出来的逃生地道，在最后一层突破口被人堵死。何思芸抑制住发抖的身躯，发丝沁了额头的汗，一缕一缕坠在脸侧：“……你是不是从江棠那里知道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跟我说。”
“那你怎么——”
顾衡打断：“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还想保留余地。
成年人的世界，不用所有都说明白。只要最后一层窗户纸没被捅破，他们就还有成为朋友的机会。
可惜何思芸不懂，也不想懂。
这么多年，她心中唯一的希冀，仅仅他一人而已。为了他，她抛弃了家庭抛弃了朋友。寂寞与孤独几乎将她溺亡，他却是辽阔的海面上的浮木，只有他能带领她逃脱这永无止境的折磨。
她如此相信着，也期待着。
何思芸蹲下来，双手捂住耳朵，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你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一个能将自己宠上天的人，怎么能对她如此冷漠。
顾衡垂眸看着缩成一团的她，眼中漫开不忍与无奈：“芸芸，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何思芸抬起脸，泪眼婆娑：“你说过要娶我的，我等了你十几年。”
顾衡哑然，思忖片刻，对此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不记得这件事。”
何思芸瞪大眼：“你怎么能……”
他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否认了她十几年的坚持。仿佛到头来，舞台上只有她在表演独角戏。
何思芸泪水控制不住地下滑，整张脸失去了血色：“你不能这样对我……”
“芸芸。”顾衡蹲下来，与她平视。他伸手，温柔又迅速地擦着她脸上遍布的泪水，语气镇定，像在同她讲道理，“你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
何思芸忘记了呼吸。
他轻柔的话语还在继续：“你也不该等一个男人十几年。比起爱别人，更重要的是爱自己。”
“我把你当妹妹，从小到大都是。即便中间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我一直希望你活得很好，有其他的哥哥可以疼你。但这个人，并不局限于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心思。也许你想嫁的人，只是你心中的一个幻想，是假想的我。你应该回归到现实中来，有很多人愿意爱着你、宠着你。”
“江棠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你不应该这样伤她的心。”
他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萦绕。连成串，将她包裹其中。
恍惚间，她好像变成了一颗石头，顾衡正拿着小刀将这些话一笔一划刻在她的身上。她很痛，想要恳求他停下来，他却充耳不闻。等到他终于结束了最后一个字，这些印记已经完完整整的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她头埋在双膝之间，哭到快要晕厥。
时间被按了暂停键，再次抬头时，客厅除了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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