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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常年站立在日晒雨淋中，墙面上尽是斑驳，屋顶大大小小的窟窿塞满破布和木条。门前有个木桩，上面插着一柄斧头，四下散落着柴火。几只掉毛的鸟儿停靠，一阵风过，枯黄的草叶满天飞。
一个脸色土黄，裹着破袍子的男人走上台阶，踩到青苔差点滑了一跤。他骂骂咧咧敲响门板，听到答应立刻冲进去，兴致勃勃道。
“你听听这段这么样？”疯子清清嗓子，“话说人族和妖族大战后不久，天下正是改朝换代的时候，群雄四起。大家为一统天下烧杀掠夺，于是发达的地方越发达，贫瘠的地方越贫瘠。”
“是这么个背景。”
“而盐村就是一个典型的封闭的部落，人们说着同样的方言，信奉阿偶神。”疯子紧皱眉头，抬高声音，“但是不止一个外出的人证明，阿偶神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是恐怖的骗局。”
“哦？”
“在阿偶神背后有一个等级制度严密的组织，加入的人层层上供，使得高层在外宣传神祗。”疯子靠近梳妆台，“其实那群人就是在外吃喝玩乐，混不下去的客死他乡，或落魄归来。”
“哈哈哈你就是落魄那种吧，疯子？”
这姑娘面若蜜桃水嫩丰盈，一双眼睛清亮，笑起来唇红齿白。她梳理完头发又开始描眉，余光扫到那团黑影，微微蹙眉。
“站远一点，差点就看到你了。”
被叫做疯子的男人早年也不疯，曾经是二两粮的管事，自从被咬掉鼻子后就越混越差了，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再拿钱出去闯，每次回来脸皮又厚几分。
等到完全失信后，他变得穷困潦倒，常在这庙边要吃的。
“对不起，我样子丑……退开了退开了。”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看到桌上的茶水和糕点，肚子咕咕响，“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我们应该打倒二两粮。”
“那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呀。”
“所以要人嘛。”疯子想吃不敢拿，“你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只要签字画押，今年保证有米吃，明年就能读上书。”
许琳琅一听乐了。
“说得好，拿了糕点快点走吧，我多找几个人一起加入。”
“行，行。”
疯子直把食物往怀里揣，出门的时候踩到苔藓狠狠摔落，牙齿撞断了几颗。这响动逗得屋里的人哈哈大笑，受伤的男人连滚带爬离开，嘴里含着糖。
许琳琅看着人走远，重新面对铜镜，冷静地咬下红妆。
当年那个在鸡堆和淤泥里受尽欺辱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懂得怎么捍卫自己的领地，知道身为污水应该如何同流。最痛快的是，能看憎恶的人一个一个遭到报应，失败的失败、疯癫的疯癫。
许琳琅穿上黑衣，认真系好腕带，把匕首、银针、销量鸩毒逐一放好。她要去参加盐村一年一度的阿偶神大祭，讽刺的是那乌泱泱的二两粮竟然以此吸引到外地的商贩和买家，多的是穷凶极恶的生灵来此交易。
每次大祭，山头都白买各种摊位。
许琳琅总会偷点什么，今年的目标是阿偶神的花冠，由邪教头目亲手戴上去的那一顶。金身放在十丈高的陡壁上，隐秘而平安地上去是挑战，最好的结果是把它踹下来。
“哈哈哈真能做到，就远走高飞。”
“你不能改变从前法神的事。”
“知道，我的人生要我自己走完。”
许琳琅知道，这是黑猫在带她重游故土，再见故人。
那一年阿偶神大祭，女贼盛装大版，站在山下仰望那通往山上的阶梯。她眼神迷离，心脏疯狂跳动，搏命的感觉总是让身体兴奋。感官变得敏感，关节紧绷而肌肉放松，呼吸逐渐隐入闹市中。
“琳琅姐。”
“晚上好。”
“哟，许琳琅么着不是，美！”
“哈哈哈来找你晦气的。”
到处都是喜欢陌路狂欢的人。
许琳琅一路向上，看着道路两旁怪异的花灯，觉得十足可笑。上面都是二两粮根据阿偶神衍生出来的故事，推崇的事掳掠的恶行，再怎么美化本质也是黑心。
有叫卖声传来，她的脸上漾起神秘的笑容。
许琳琅就是在这天晚上邂逅他的，从此丢了花冠、银子、还有一颗心。
苏凡。
他带着两个诗人来执行任务，是为抓住一只叫“惑”的怪物，根据情报卷轴显示—这种雾状的东西，是因邪教头目的语言而起，渐渐渗透这片土地。如果不根除，盐村将长成破坏神州稳定的毒瘤，所以急需驱魔。
三人已经把基本情况调查清楚了，需要找一个当地人做耳目，许琳琅正是诗人们的目标。
她是土生土长的盐村人，身手了得不怕事，最重要的是爱并痛恨着家乡。
“我就要中他的圈套了。”
“很高兴？”
“当然，我喜欢他。”
山头燃起火把，照得天地透亮，迷幻的光芒催促她加快脚步。站上台面远眺，男人和女人们站着，手里握着红绳把高大的阿偶神升上峭壁。那东西长着柚子皮破开般的头，五官往胸口流，两臂一个朝上一个朝下拘着。
呵，至少盘了个莲花腿。
“呼哈！呼哈！呼哈！”
人们兴奋地叫喊着，热气腾飞。
身披红褂子的邪教头目站在高地，手捧鲜花头冠，等待着为金身戴上。他眯缝着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忙完这里的事不知道又要逛哪个信男信女家了。
金身慢慢嵌入峭壁，有炮竹升空。
节律阵阵响，诡异的笛声飘扬，穿梭在各式的小摊上，卖蝾螈和蜘蛛的总能找到好位置，卖香料和药酒的会因顾客不同加入不同剂量的媚药，卖活物的不仅限于女人和孩童、还卖罐子。
所谓罐子，就是装着枯骨或尸油的东西。
美丽而又危险的女人融入这美丽而又危险的市场，在桃色和毒素的催化下，时时触碰自己的小刀和针。
走到最深处，她晃神了。
摇曳的光芒下有四根枝桠，上面垂挂着亚麻，摊面上摆放了颜色和形状各异的宝石。许琳琅慢慢靠近，目光落在一条鱼形玉石上，它色泽清亮材质名贵。
“姑娘，随便看看，有喜欢的可以试一试。”
说话的是个短发胖墩，姓彭，摇蒲扇的样子可霸气。
卷帘子的人高马大，笑眯眯的。
里面蹲坐着一个清瘦的男人在啃苹果，他满头大汗、脚边散落着木材，一看就是刚搭建完这里。
“嘿，姑娘眼睛都直了。”姓彭的故意摇摇扇子，阻断了许琳琅的视线，“那是我家小弟，还没娶亲呢，你是本地人……呀。”
苏凡扯了一把师兄，握着半只苹果平淡道。
“都是亲手采的石头，打磨的有，原石也有。”
许琳琅垂眸，捏起一颗红玛瑙石把玩。
“你们从中部来的？这些石头出自瑶山。”
“姑娘定是常年云游四方。”
“不，我没出过盐村。”许琳琅笑着望住苏凡的眼睛，“偷过瑶山的商人。”
她说完差点笑出声，因为见苏凡愣住了，和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生活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么直接的女贼，想是无措了。
“这玩意儿做得不错，帮个忙吧。”许琳琅捻起一枚红绳串好的羊脂玉，冲苏凡笑笑，“帮我系上。”
苏凡放下苹果，两手覆上那手腕，认真扣好。
“一两银子。”
“好贵啊。”许琳琅来回翻看手上的宝石，“你送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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