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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第二日一早,她神采奕奕的,换了身碧罗裙,外罩雪白狐裘,与姜燃一同出门。
姜燃今日着的是件淡雅的月白色长衫。南柚见了,皱了皱眉头,从自己的屋子里取出一件男式的黑色狐裘,不由分说替他裹上。
姜燃还未开口,南柚抢先道:“这件狐裘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不许辜负我的心意。”
姜燃垂眸,无声地看着她手指灵活地在他胸前打结。少女十指纤细,葱根似的,指甲上涂着的丹寇,凝在他眼底,宛若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
那火一直烧进姜燃的心底。
烧得他整个胸膛滚烫滚烫的。
南柚捉住姜燃的手腕:“昨日我发现有片林子的红梅都开了,咱们去摘些回去,拿清水养着。”
梅林无人养护,都是些野生的梅花,方过了一夜的时间,比昨日所见,又开出许多,红彤彤的,灿如朝霞。
南柚奔入梅林里,攀着树枝,摘下一束都是半开的花骨朵,递给姜燃:“帮我拿着。”
姜燃抬手间,宽大的袖摆里,一只泛黄的草编蚂蚱若隐若现。
南柚眼尖,趁机掏出草编蚂蚱,惊喜道:“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嗯。”
“谢谢阿燃。”南柚高兴地把草编蚂蚱收入怀中,又握住姜燃的手,仔细地瞧着。
姜燃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你的手今年没有生冻疮了。”
“嗯。”
“你瞧,那树开得好,可惜生得太高了。”南柚遗憾地说。
姜燃个头比她高出一个头,只需踮一踮脚,就能把梅花摘下来。
他揉了揉南柚的脑袋,走到树下。
南柚捧着怀里的红梅,趁姜燃背对着她,与埋伏在不远处的载素短暂地交流着视线。
载素戴着一张面具,做杀手打扮,身形隐在附近的荒草丛里。
南柚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这是她和载素事先约好的暗号。
就在载素拉弓引弦,准备朝南柚射出这有所预谋的一箭时,率先有三支飞箭射向南柚。
南柚与载素俱惊呆了一瞬。
南柚率先反应过来,抽出盘龙鞭,“啪”地打落箭支。然而很快就有漫天箭雨从四周飞来,刷刷将南柚和姜燃罩在其中。
南柚明白过来,这是假刺客遇上真刺客了。
她挥舞着鞭子,绕到姜燃身侧。这些射出的箭支上,裹着克制仙门功法的禁咒,明显是冲南柚来的。
南柚一时想不出来,是谁想要她的命。
载素一看来真的,顾不得与南柚的计划,脱下面具,冲了过来:“公主!”
南柚道:“这些箭非比寻常,大家小心。”
杀手埋伏在四周的山坡上,南柚等人站在这梅林中,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她的手臂不慎被擦伤,灵力一寸寸被吞噬。
姜燃握着匕首,砍断飞到身前的利箭。
敌众我寡,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这些飞箭射成马蜂窝。
心脏的十二道金印已经裂了一半,他选择隐藏实力,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此时暴露,不但功亏一篑,还会引起仙门的注意。
但若再不出手,南柚会死。
姜燃犹豫间,五指张开,掌间隐有金光泛起。
大不了,事后全部灭口。
正要出手,忽然耳尖微动,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如夏日骤雨袭来,轰轰轰敲击着地面。
女皇与大队的人马出现在梅林的入口处,二皇子苏青珩放出一箭,射中为首的刺客。
姜燃当即收了灵力。
南柚眼角余光瞥见他呆立着不动,脑海中瞬时转过无数个念头。
下一秒南柚出现在姜燃的身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做肉盾,替他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
豁出去了。
疼就疼吧,不死就成。
S+攻略难度的偷心游戏,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南柚倒在姜燃怀中,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是利箭刺穿血肉带来的剧痛。她疼得眼前一黑,迟滞地垂下眸子。
姜燃的手脏挡住她的心口。
一支利箭穿过姜燃的掌心,钉入她的胸膛。
如果没有姜燃那只手覆在她胸前,那支箭会直接穿过她的心脏。
大片的血花在姜燃的掌间盛开,温热的血液,很快糊满她的衣襟。
“柚柚。”少年抵着她的耳畔唤道。
*
落梅山庄内,随行的女医正在替南柚诊治。
“启禀陛下,三公主未伤及要害,只需按时换药,卧床静养即可。”女医起身,对女皇说道。
女皇颔首,吩咐南柚屋里的侍婢:“好好照顾公主。”
寒珠和载素跪在院子里,听到南柚无事的消息,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女皇从南柚的屋中走出,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沉声道:“随朕来。”
女皇屏退身边所有侍从,只留下心腹女官。寒珠和载素跪下向女皇请罪:“属下保护公主不利,请陛下降罪。”
女皇一掌拍在桌子上,铁青着脸说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招来?”
寒珠与载素只好一五一十,将南柚的计划说出。
南柚原是准备了一场假刺杀,来个公主舍身救质子,博那卫国质子的好感。
寒珠道:“公主说,自古以来,话本子里都是这样演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胡闹!柚柚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女皇勃然大怒。
“陛下。”一名年轻的黑衣侍从走了进来,抱拳道,“刺客已经全部清理,没有活口留下。”
担心女皇迁怒二皇子,侍从补充一句:“刺客都是训练出来的死士,口中藏着毒丸,一旦任务失败,就会选择服毒自尽。”
狩猎期间,围场都是封锁的,大批的死士混进来,说明其中出了内鬼。而刺客所用的箭支,专门对付低阶修士,这显然是一场针对南柚的刺杀。
羲和公主行事张扬,早已树敌无数,又得女皇另眼看待,树大招风,恨她者自来不少。
女皇听闻,南柚初到围场,就得罪了安平王世子。
女皇揉着眉心,说道:“传朕命令,此事交由二皇子苏青珩全权调查,务必将幕后主使找出来。”
“遵命。”
侍从走后,女皇继续道:“说吧,柚柚对那卫国质子到底是什么心思?”
载素道:“公主许是图一时的新鲜……”
“图一时的新鲜,把自己的命搭上?”女皇厉声斥道,对身边的女官道,“带卫国质子前来。”
姜燃没来得及换掉身上血衣,就收到了女皇的传召。
降厄偷偷跟在姜燃身后,与他一同进入女皇的院子。
没有人注意到停在树上的褐色大鸟。
姜燃掌间的伤口没有处理,猩红的皮肉外翻着,鲜血糊满整只手掌。他将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行至女皇身前。
降厄默默听了一会儿,拍着翅膀,飞到南柚的院子。南柚的屋门紧闭着,它用力撞开窗户,从缝隙中挤进去。
屋里燃着幽香,袅袅香雾与药味混在一起,呛得降厄想打喷嚏。
它站在南柚的床头,用翅膀轻轻拍打着南柚的脸颊,疾声道:“三公主,您快醒醒,出大事了!殿下性命不保!”
片刻后,那陷在睡梦里、晨昏不知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眸。
“三公主您可算醒来了,求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家殿下!”
南柚揉着干涩的眼睛,视线里陡然映出一张放大的鸟脸,登时清醒三分。
“怎么回事?姜燃怎么会性命不保?”南柚撑着手肘坐起,心口传来的剧痛,叫她险些又躺回去。
“是这样的……”降厄飞到桌子上。
“大胆卫国质子,你可知勾引陈国三公主,该当何罪!”降厄模仿着女皇的口气,一字不差地把原话转述给南柚听。
“姜燃并未勾引三公主。”降厄模仿完女皇,又跳到一旁,挺起胸膛,模仿起姜燃。
“还敢狡辩!若非你教唆柚柚,柚柚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三公主所作所为,无人逼迫。”
降厄是只鸟,偏偏将卫国质子与陈国女皇之间,从暗流涌动到剑拔弩张的神态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南柚如同看了一场现场直播。
应该给这只鸟颁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女皇陛下打算秘密处死殿下,然后对外宣称殿下是暴毙而亡。三公主,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我们家殿下了。”降厄急得直打转。
古往今来,男人的错总是由女人来承担,所谓“红颜祸水”就是这么来的,只是这回的上位者是南柚,祸水的锅自然而然就甩到姜燃的头上了。
“我这就去救你家殿下。”南柚披衣起床,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降厄“蹭”的一下跟上。
*
“朕今日不妨就把话与你说明白了,柚柚是朕看中的储君,将来断然不会与你这卫国质子扯上半点关系,你最好趁早死了这颗心。”
“柚柚年幼,不知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心’二字。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何必哄骗她。今日她贪图你美貌,他日你年老色衰,又该如何自处。”
“你这样的男人,朕见得多了。朕不否认,你信誓旦旦说爱她时的‘真心’,但你又拿什么保证,你永远都不会背叛她。”
“只有死在她最爱你的时候,你在她心里,才会不可取代,直到她老去,都会记得你青春年少的模样。”
“同理,你死在最爱柚柚的一刻,对柚柚来说,你永远都是爱她的,永远都不会背叛她。”
“来人,赐卫国质子白绫三尺。”
姜燃握着白绫,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女皇的声音。
“卫国质子,请上路吧。”旁边的女官公事公办地开口。
姜燃冷冷瞥她一眼,突然将白绫抛向空中,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从中间将飘坠而下的白绫劈成两半。
“大胆,你敢抗旨。”
“我要见苏南柚。”
女官怒不可遏:“女皇口谕,卫国质子胆敢抗旨,杀无赦!”
随着女官话音刚落,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批侍卫手持刀剑,将少年质子团团围住。
姜燃冷笑,掌间寒刃高速旋转,刀光如纷飞的碎雪。
他隐藏实力,是为隐藏魔神身份,为免引起众仙围剿。
他们执意杀他,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杀!”女官下令。
“住手!通通给我住手!”刀光剑影间,南柚的声音如穿过荒原的春风,跌落至众人的耳畔。
姜燃一怔。
凝在指尖的灵力,消散在空气里。
那些侍卫恍若未闻,刀剑朝他砍下去。
姜燃往旁边掠去,就地一滚,堪堪避过刀锋。扬起的一缕黑发,被锋芒波及,从中截断,落在他的脚边。
“我叫你们住手,都是聋了吗!”南柚看见满屋子闪烁的刀光,眼皮狂跳,再顾不得心口的剧痛,加快步伐,冲了进去。
她胸前的衣襟很快透出血色。
“阿燃。”南柚眼前一阵发黑,视线跟着模糊起来。她勉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推开侍卫,在一群人影中找到姜燃。
“谁也不许杀他!”南柚苍白着脸,挡在姜燃的身前,“你们连本公主的命令都敢置若罔闻,我早晚、早晚治你们的罪!”
姜燃站起,不动声色地托住她的后腰。少年唇线微微绷紧,盯着她的后脑勺,眸色浓如墨染。
“三公主,女皇有令,卫国质子必须死。”女官为难地说道。
“他是我的人,我不准你们杀他。”
“女皇有命,不敢不从。三公主,得罪了。”女官下令,“拿下卫国质子!”
“阿燃若死,本公主今日也绝不独活。”南柚抢过姜燃手里的匕首,雪亮的刀刃横在颈侧,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三公主勿要冲动行事。”女官道。
“都让开。”南柚道。
众侍卫在女官的眼色下,让开一条路。南柚重重喘了口气,低声对姜燃说:“阿燃,快走,我撑不住了。”
二人刚转身,身后的侍卫齐刷刷跪倒:“参见女皇陛下。”
南柚抬头,就见女皇领着众人,一脸铁青地出现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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