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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打听后，苏朝瑶今日会出城,她掐算好时间，等在路上。
没过多久，大公主府的马车远远驶来,发出辚辚的声响。南柚把姜燃丢在大路中央。
“吁——”车夫停下马车。
“发生了何事？”车内的苏朝瑶问道。
“启禀大公主,路上有个人昏了过去。”
“秋桐,去看看。”苏朝瑶说。
从车上蹦下个黄衣婢女,婢女走到姜燃身前，看清他的脸后,惊道：“大公主,是那卫国质子,姜燃。”
三公主玩弄卫国质子,将其始乱终弃一事,不出两天已传得满城风雨。苏朝瑶以为,依着南柚心狠手辣的性子,早已杀人灭口。
万没料到这卫国质子如此命大,竟逃过一劫。
苏朝瑶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古怪，说道：“把人扶上车来。”
大公主府的马车载着姜燃离开,车轮在雪地里碾出两道深痕，向着天际延伸。
南柚从石头后面钻出来，望着雾霭笼罩的天幕，拍了拍衣服上的雪粒,道：“大功告成。”
系统：“500积分奖励到账,请查收。”
朱红色的宫灯悬在檐下,烛火透过灯纱，照出庭前的一丛青竹。
“大公主，您看。”秋桐捧着一把未出鞘的铁剑，递给苏朝瑶，“那卫国质子昏迷着，手里也不忘紧紧握着这把剑，这剑一定大有来头。”
苏朝瑶握住剑，“锵”地一声拔出。铁刃如水，借着烛光，映出她清丽的眉眼。
身侧的琴娘惊道：“这是……青冥剑？！”
“琴姨认得这剑？”
“我年轻时喜欢看些杂书，曾在书上看到过此剑。听闻此剑生有灵性，会为自己择主，凡人轻易驾驭不得。”琴娘与苏朝瑶相认后，就关闭了小酒馆，搬进长阳公主府。
这些年来，酒馆的生意只是掩人耳目，与苏朝瑶相认，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做事向来谨慎，观察十年，确认苏朝瑶与女皇离心才敢将真相道出。
苏朝瑶举起青冥剑，朝着桌上的琉璃盏斩下。
琉璃盏被挥出的剑气断成两截，烛火倒在地上，湮灭后，腾起一缕细细的白色烟雾，而苏朝瑶也被这剑气反噬，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大公主！”琴娘和秋桐赶紧将苏朝瑶扶起。
“快去请大夫。”琴娘对秋桐说。
“无碍。”苏朝瑶摇头。
青冥剑掉落在苏朝瑶的脚边，月光斜穿过窗棂，刚好照出那一截冷漠的白刃。
苏朝瑶捡起青冥剑，回想起方才那气势恢宏的剑气，喃喃自语：“能驱使此等神剑，卫国质子绝非凡人。”
“启禀大公主，卫国质子醒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苏朝瑶在前，琴娘紧随在后，二人踏入姜燃的屋子。留下来照顾姜燃的婢女，除了前来禀告的一人，其余皆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满脸为难。
熬好的药汁泼了一地，盛药的瓷碗碎成数瓣，其中一片被姜燃握在掌心。那少年站在窗口，睁着毫无神采的眼眸，背部抵着墙，警惕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他占据的无疑是屋内最利的位置，既能防备旁人从背后偷袭，又能及时从窗口翻出逃跑。
地上的毯子血迹晕染开，分不清是婢女的，还是他的。
苏朝瑶缓缓迈着步子，向姜燃靠近：
“姜公子，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是我带你回来的，你伤得很重。”
“你的这双眼睛，我会替你医治好的。”
姜燃冷漠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只听得他张口，声线喑哑地问道：“你要什么？”
“我要……”苏朝瑶顿了顿，再次开口，“卫国的皇后之位。”
*
南柚与姜燃决裂后，跑回女皇面前痛哭流涕，陈词自己胡作非为，现如今已幡然醒悟。
终是女皇最偏宠的小女儿，女皇斥责两句，兼南柚撒娇卖萌，两人的关系很快和好如初。女皇还赏赐三公主府许多宝物，直把一些人的眼睛都看红了。
南柚心知，这是魔神诞生前她为数不多的好日子，便心安理得窝在公主府里，每天吃喝玩乐，没事逗逗鸟。
被南柚逗的是姜燃的小跟班降厄。
降厄对南柚欺骗姜燃一事耿耿于怀，自被她捉回来，以绝食对抗。
南柚叫人做了些肉干，故意拿到降厄面前：“真的不吃？”
降厄双翅拢在身后，脖子扬起骄傲的弧度：“宁死不吃。”
“蛮有骨气的嘛。”南柚饶有兴趣，“你为什么叫降厄？是姜燃给你起的吗？”
“关你屁事。”
南柚把肉干丢在它面前，喃喃念叨：“降厄，降厄，一听就是个倒霉蛋的名字。只有姜燃这个大倒霉蛋，乐意带着你这个小倒霉蛋。”
应长欢捧着账本走进来：“公主，这是上个月的账目，请过目。”
南柚拿起账本，躺回美人榻上。她草草看了眼账本，又抬眸看应长欢。
应长欢一身月白长衫更显温文尔雅，南柚的目光在他身上探来探去，应长欢温柔笑道：“公主在看什么？”
“你还有家人吗？”
应长欢的笑容消失在唇角，露出失落的神色：“回公主，长欢双亲俱已辞世，家中只剩下长欢一人。”
降厄趁着南柚与应长欢在说话，脖子向前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叨起肉干，飞快地吞进肚子里。
南柚搁下账本，与脑海中的系统聊天：“应长欢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吧？”
“抱歉，此部分剧情尚无解锁权限。”
“应长欢砍下姜燃的翅膀，这段剧情并不存在于原文中。是什么造成了角色崩坏？”
“作者在创作一部小说的时候，展现的视角有限，往往不能顾及全局，读者看不到的视角里，依照作者的设定，世界会自我补充剧情，所以会常常出现角色产生自我意志，发生书中并未设定的剧情，但只要他的所作所为符合人设，就不能算是崩坏。”
“这么说来，苏朝瑶派人来刺杀我，令女皇承受失女之痛，也是符合补充设定的人设。”南柚啧啧叹道，“有意思。”
《半神》这本书的大部分视角都在姜燃身上，姜燃视角里的苏朝瑶三番两次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甚至不惜为护送他回国，误丢性命，读者自然而然给她贴上“情笃”的标签。而苏朝瑶为收买人心，常免费行医，在民间声望极高，又被冠上圣母的标签。
这样的苏朝瑶，只是大家看到的苏朝瑶。确切地说，是苏朝瑶刻意展现出来的“苏朝瑶”。
事实上，她会嫉妒，有野心，渴望权力。这样有血有肉的女主，岂不是比原书里的那个白莲花圣母恋爱脑的苏朝瑶更有趣？
“主线任务‘伏魔伞’已发布，积分奖励1000，请宿主协助主角获得四大神器之一‘伏魔伞’。”系统面板发来新消息。
南柚选择接收。
伏魔伞是解开魔神封印的最后一件神器，她逍遥快活的日子，真的快到头了。
两个月后。
西京的街头，柳树抽出新芽，碧绿的柳条儿唤醒春意。初春的风拂过柳梢，吹得树叶婆娑作响。
姜燃听着枝叶的声儿，揭下蒙眼的白绫，缓缓睁开双目。
被黑暗封存太久的双眼，在天光的刺激下沁出水汽。水雾朦胧间，一丛青竹在他的眼底摇曳。
姜燃眨了眨眼睛，婢女的碧罗裙映入视野。
她冲姜燃福身，恭声道：“今日天色放晴，姜公子眼疾又已痊愈，大公主命奴婢前来，请姜公子出门散心。”
姜燃自双目中毒以来，一直在大公主府内医治眼疾，整个冬日都未出门。他望着蔚蓝的天幕，微微颔首，说：“我知道了。”
行人都认得大公主府的马车，纷纷避让开来。姜燃掀开车帘，沿途的风景一一从眼前掠过。
护城河如白玉带穿过青石街，两岸垂柳焕发出可人的新绿，少女们穿上新裁出的罗裙，从石拱桥上成群结伴走过。
姜燃的世界黑暗太久，近乎贪婪的，望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忽的，他的神色微微一僵。
坐在他对面的苏朝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热闹的街头，红衣少女牵着条大黄狗，像只火红色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她的身后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应长欢，应长欢显然跟不上她的步调，脸色有些为难，狼狈地追着她的脚步。
南柚察觉到应长欢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望他。
“公主。”应长欢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南柚从袖口抽出一张帕子，踮起脚尖，擦着应长欢鬓角的汗液：“长欢，你怎的这样没用。”
姜燃的视角里，南柚竟是亲密无间地伏进应长欢的怀中。
苏朝瑶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
那少年攥紧拳头，十指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三妹一向喜新厌旧，府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对这位长欢公子倒是长情。”苏朝瑶叹道。
南柚一边擦着应长欢的汗，一边与系统搭话：“是人，有呼吸，会流汗，还会脸红。”
系统扶额：“宿主，观察这么久，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吗？”
这些日子以来，南柚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琢磨应长欢的身份和动机。今日天晴风暖，她特意将应长欢带出来，一是为将来躲避主角追杀储存物资，二是更进一步观察应长欢。
“不是妖魔鬼怪变的就好。确定他是人，基本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应长欢就是谢长欢，那个屠了天剑宗，误杀云锦书的天剑宗少主。听闻他后来去做了修罗宗的宗主，堂堂的魔道至尊，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跑来公主府做宠侍。”南柚掐着下巴，继续往前走，“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大公主，玉满楼到了。”秋桐提醒着苏朝瑶。
玉满楼是西京新开的酒楼，厨子来自卫国，做的一手卫国好菜，据说曾在卫国皇宫里当过御厨。
御厨或许只是招揽生意的噱头，终归是从卫国来的，能让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聊以慰藉思乡之情，有许多流落陈国的卫国人，特地跑来尝一尝家乡菜。
酒楼里的老板得了大公主会来用膳的消息，早已清退其他客人，带着一众大厨，等在楼下。
看见苏朝瑶，老板脸上笑开了花，上前行礼：“小人见过大公主。大公主，里面请。”
苏朝瑶转头看姜燃，惊觉身侧空空，那玄衣少年已不知踪影。
“姜公子呢？”苏朝瑶沉声问。
秋桐和侍卫都是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那卫国质子是何时离开的。
姜燃双拳握紧，逆着人流，恍恍惚惚在街头行走着，不知不觉已走到南柚方才站立的地方。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南柚与应长欢亲昵的一幕。他们二人，仿佛神话里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公子，买张面具吧。”摊主见那少年公子站在摊位前久久不动，神色怔然，试着与他搭话，“很便宜的。”
摊位上摆着很多面具，狐狸、老虎、兔子、桃花、牡丹……各式各样，目不暇接。摊主拿起一张恶鬼面具递给他：“公子戴上试试，满意的话再付钱。”
——“阿燃可听过桃花姬与恶鬼的故事？”
——“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有时未必是真的。”
姜燃把面具套在脸上，那些与南柚荒唐胡来的画面，山呼海啸而来。
他这半生，背负着不详的名头，如行走在刀尖上，自来克制小心，唯独在南柚面前，失了分寸，做了一场不该做的梦。
——“阿燃，我喜欢你。”
——“这句话是真的，你要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颠倒红尘间，南柚红着脸，香汗淋漓在他耳边呢喃过的话语，字字句句，再次在耳畔响起。
“这句话是真的，这句话是真的……”姜燃低声喃喃重复着南柚的话，眼底覆盖的阴翳，倏地被一缕光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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