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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抱我时，走路轻盈，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这种人武功极好。
看样子就惹不起。
这人眉毛特长，长得有些骇人，像山里成了精的老妖。他说话声音阴森森了的，像地底下冒出一样：“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
我摇头，不想说话。
“你是如何摔下山来？”他接着问。
我被他一双小眼紧紧盯着，浑身不自在，扭过头去。
安子躬身过来，不耐烦道：“一看这人来路不正。长老您想啊，那么高的山掉下来，连层皮都没伤着，衣衫也没脏，弄不好是妖，这种人留不得。”
“嗯？”黄长老声调上扬，显是疑惑不解。
安子凑他耳边低声道：“等人要紧，这人在这儿只会坏事。”
黄长老手捋胡须，像是信了，扭头阴恻恻看我，杀人一样。
我心得慌，等我缓过劲儿，我叫慕容将军，叫我师父，把你这儿给铲平了，绝不留吃人不留骨头的烂地儿。
长老见问不出话来，转头出去。
两人小声嘀咕：“您说那人为何还不来，等了大半年了，道安法师说她脚踏祥云而来，说她貌美如仙，大富大贵，天下难寻第二人。”
黄长老低声呵斥：“就你废话多，再等等不就得了？”
道安法师？我心头不由一愣，这人认得道安法师？
为何脚踩祥云，说谁呢？
待会儿上去了，拜见道安法师，试着问问。
我躺的这间小屋，屋内陈设华贵，芬香扑鼻。
侧脸看去，宽大的黄花梨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主人刚留了墨宝，墨香还能闻见。
书桌边是雕花圈椅，圈椅也是黄花梨的。
有个不高不矮的书架，搁在一边。书架上摆满了书简和瓷瓶观赏物。
一个精致香炉里香烟袅袅，香薰的味道好闻极了。大概是临近河流，易发霉之类的，平时熏香可以驱除霉味儿。
窗棂处悬挂坠地轻纱，清风吹来，微微抖动。
五重寺山脚下还有这么一个山清水秀之处，没听师父说起。也难怪，我俩天天下棋，想不到这些。
就听黄长老道：“什么好东西，瞧把你给喜得不得了。”
安子笑嘻嘻道：“姻缘娘子，委屈你一下！回头，老奴一定给你找间大房子，天天供着你，您可要保佑主子与娘子白头到老！”
黄长老被他逗乐：“装玉镯的匣子在桌上，你让给它住，如何？”
“是是，老奴遵命！”
安子进来，从桌上取走匣子，转眼看我，趾高气昂道：“可惜你不是女子，是女子也不给你！”
哼，破虫子谁稀罕！
安子乐颠颠出了门，打开匣子：“呵，这只翠玉镯可就水灵了，长老有心了。您瞧上的女子福气着呢！”
黄长老呵呵两声：“镯子算什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是是，您瞧上眼的岂会有错？”
“说说这软不踏踏的大青虫有什么好，可惜了这个好匣子。”
“您可别小瞧这虫子，来头大着呢。您是没听说过这种好东西，别看它长得丑，可是灵验！”
安子清清喉咙，给黄长老倒杯水，装腔作势道：“相传啊，她是月老的娘子玉娥，月老那时还是个天庭看门的，不像现在这样风光。
这玉娥貌美无双，与月老相亲相爱。谁料天庭里一个掌管世间命数的太神看上她了，想方设法要得到她。一天月老出远门，太神乘机调戏玉娥，玉娥誓死抵抗，怎奈太神力大无比，奸污了玉娥，玉娥羞愧难当，没等月老回来就自杀了。因为玉娥心有怨气，化作这种丑陋的虫子在人间寻觅有缘人。
月老见玉娥回不来了，头发一夜就白了，他就在天上为人间牵红线，其实他是在寻找玉娥。要是见着了，就在她身上穿根线，把她带回来。
老奴也是奇怪，您瞧，这虫子浑身是肉，又丑又笨，飞都飞不起，扎一针不死了才怪！”
安子说话前后矛盾，把黄长老逗得前呼后仰。
易安续道：“长老，您要是看见意中人了，就让姻缘娘子在她身上咬一口，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最终都会回来！而且它很好养活，只要叮那女子一口，就再也不用吃东西，您把它放在一边就是了！”
黄长老面有难色道：“咬那女子一口，会不会很疼？”
“一点都不疼，也不会伤害她！只是到了一定时间奇痒无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中蛊了，不久会死去！”
“那如何办，就叫人痒地难受吗？”
安子不好意思道：“这就要看您了，如果是您要了她，她就再也不会受这瘙痒之苦！要是换做别人破了她的身，全身溃烂而死！”
“啊，竟然有此事？”
“老奴从小就是听这故事长大的，绝对错不了！”
“可有解药？”
“解药倒没听说，也许把姻缘娘子吃了，或给弄死，说不定是解药。”
“也是，我猜想是魔咒，江湖传言不可信。”
“嘻嘻，可信不可信，试试不就晓得？老奴先去做午膳了，您稍等片刻，路上采了香菇，拔点野菜，尝个新鲜。”
我听得毛骨悚然，多么骇人听闻的传说，太残忍了。
被虫子咬了，奇痒无比，再被相貌奇丑的老男人给祸害了，才是解药。什么胡扯八道的封建迷信，净扯淡。
我动动眼珠子，得逃出去。
很快，野香菇汤和清炒野菜就端上了桌。
安子抱怨道：“这都晌午了，那女子不会等到半夜三更过来吧，万一狼来了，还不把她给吃了！”
“无碍，我情愿慢慢等，无论她何时来，一定会等下去！”
安子随口道：“女子没等到，死人倒是遇见一个，真是晦气！”
“那人没用餐，你去问问她。”
安子不乐意，却没办法。
我闭眼，不理他。
安子小声哼了声，装死？死了正好扔出去。啧啧啧，就是可怜这身好皮囊。
“那人不吃，睡着了。”
“还活着？”
“啊，活得好好的，还瞪眼呢！”安子补了句。
身上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好像催命似的，让人昏睡。
睡了会儿，疼痛能让我忍不住“嗯”了声。
屋外一片立刻有人进来，吓得我赶紧闭嘴。
“浑身疼？”黄长老问道。
我眨眨眼，这回连话都说不出了。
黄长老给我把脉，皱眉道：“没想到伤得如此厉害，险些要命。你腿脚如何？”
我点头，意思是腿脚好好的。
“哦，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没外伤，应该摔在筋骨，安子，把我的筋骨疏络丸拿来。”
没伤筋骨，是内伤，内伤，具体哪儿我也说不清。
安子从书桌抽屉里捧过一个锦盒，打开它，小心从里面挑出一个蜡丸，伸过手又缩回去，斜眼瞪我：“......这人不需要吧......就剩这一个了，珍贵着呢。”
“救人要紧，给他！”黄长老语气重重的，不容置疑。
“是，老奴多嘴了！”安子极不情愿剥去外壳，闷声道，“药力极大，没病没灾的吃了可不好。”
“没见他疼得快不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来吧！”
安子把我嘴巴掰开，使劲给我往肚里灌。
我登时昏了过去。
“不行了不行了，这人真不行了......”
“嘴角出血了，哎呦喂，出大事了......”
“把他衣裳脱了，看看伤哪儿？”
“是个女子，哎呀，是女子！看呀，这人肩上有块胎记，是兰花。道安法师说过，来人有特征，没想到果真如此，巧了巧了。哎呦喂，背后全都黑了，中人暗算......不是伤在筋骨。”
“这人是谁，为何到此，不会是道安法师说的那人吧？”
“吓死人了，谁下手如此狠辣，对一位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
安子的声调又尖又细，不想听都不成。
黄长老一阵催促：“管不了太多，赶紧扶她坐好，疗伤要紧......”
一股热气从我背后传来，是黄长老给我用功。
往常在影视剧里见过，没想到今日用自个身上。
我没多想，凌飞给我的两颗珠子，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难道现在不是关键时刻，非等死了才作数？
来不及恨他，只觉这股热气在我身子里乱窜，从头到脚，从脊背到前胸，有说不出的难受。
给我运的什么气啊，老道啊，你有这个本事没。
没有金刚钻，别揽精细活，省省得了。
这下我当真要死了。
难受得我乌珠迸出，胸口憋闷，一口老血飙出老远，摇头晃脑转了转，侧身倒下。
随即，一声尖叫响起：“您您，这是咋的啦，本来头痛，这下可好，呜呜呜......”
长老被人扶住，虚弱道：“少废话，扶我出去。”
安子让我仰面躺下，从我身子底下摸走一样东西。“咦，这是什么？”
又过了一阵，我完全清醒，低头看上衣只是从肩上撸下，抹胸裹得好好的，这才放心不少。
穿好衣衫，走了出来。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阁楼，阁楼分上下两层，上层看风景用，不住人。阁楼上面有匾额，有“临渊阁”三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很有气势。
阁楼前是条河，上游河水较宽，流至此地变得狭窄，哗哗哗的水流激起很大响声。
河对面是山，山崖披红挂绿，景色极美。
黄长老就躺在阁楼前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安子在一旁烧水浓茶。
一个小矮桌上摆着一个翠绿发亮的翠镯，一个精致小盒，和我的弹弓。
一定是脱衣裳时掉下的，我快速把弹弓藏进衣袖。
安子的脸更沉了，像有人欠他钱似的，尖声尖气道：“弹弓是你的？”
这人大概想我一个女子，要弹弓做什么？我抱拳施礼：“晚辈谢过二位救命之恩，弹弓的确是晚辈所有。”
安子目光闪了闪，狡猾道：“既然我们救你性命，弹弓送给我们可好？”
我愣神，弹弓是慕容冲送的，倒也不是有多珍贵，而是因为我就这一样防身武器，给了你们，我就没了。
“不可，要别的可以。”
安子有些生气，语调也高了：“难道性命不及弹弓？
“也不是，它对我很重要。”
“倘若用玉镯交换呢？”
安子举起翠镯。
透亮的翠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从蓝天上扣下一块。
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若搁以前，爱财如命的我再就换了。可是，有过无数夜明珠，无数宝贝，一个翠镯就能把我收买了？
我苦笑：“玉镯好看是好看，可弹弓实用啊。”
“实用，可是玉镯贵重啊！”
“弹弓可以打鸟，打坏蛋，防身，可是玉镯呢，整天得看紧了，生怕摔碎了，被人偷了，累赘了不是？”
“呵，弹弓如此重要？”安子面带嘲讽，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躺着睡觉的黄长老，好像有意说给他听似的。
看人救我的份上，我规规矩矩和他说话，可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有种被兽盯上的不踏实。
我施礼道：“请问，如何......出去？”
“这就想走？连声感谢的话都没有？”
我再次施礼：“晚辈谢过二位救命之恩。”
“就没别的？”
以身相许？这个我可做不来。
“没了！”我生硬道。
安子讥笑：“掉下来容易，出去难。老奴和主子是骑马而来，山路崎岖，尽是迷路。只要看这荒无人烟，就知此处极少有人来过。”
“没有别的道了么？”
“没了。除非你同我家主子共乘一匹，当然，你得同我家主子回去。”
“我不同意。”
“本长老反对！”
正在睡觉的黄道长醒了，满是怒气，阴恻恻地样子让人惧怕。“我们救了你，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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