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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亮一拍脑袋：“哦对！先帝说过，在祭孔大典上，孔氏一族可以畅议时政，无论说了什么，都不得追究其责任。”
“所以你想凭借这个‘护身符’来揭发王显？”俞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仍然有些犹豫，“要知道，先帝宅心仁厚，当年也是为广开言路，才定了这条规矩。可现在的德庆帝，完全不一样啊。”
孔聿黎脸色微沉，停步坐下，缓缓道：“他不会的，德庆帝虽昏庸，但从来没有违反过先帝定下的规矩。更何况祭孔大典当日，文武百官都在，许多儒生和百姓也会在文庙外一同祭祀，这么多人听着看着，到时群情激奋，陛下至少会下令查王显。只要去查，还会查不出罪状？所以我认为，此为上策，就算要付出点代价，也值得一试。”
“可是孔兄你…”
“不必劝了，我已想好。各位也请放心，此事后果我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大家。不过，我也想请各位帮我一个忙。”
“孔兄请讲。”
“现在距离祭孔大典还有一个半月，请各位帮我一起收集王显的罪状。”
“好，此事我们必当助力！”石亮首先表示了支持，但俞炎却微微眯起了眼睛，略显担忧：“孔兄，你若真要行此事，务必小心锦衣卫和东厂的爪牙，他们不仅会暗中监视官员，还用上了美人计，据说前阵子下狱的太常寺少卿就是在一个貌美女间谍身上栽了跟头。”
石亮闻言一笑，道：“噗，孔兄向来不近女色，再貌美的女子在他眼里也不及东坡诗集的一张纸，怎么可能中美人计！”
“哈哈，说的也是。”俞炎转身郑重地向孔聿黎行了一礼，道，“孔兄大义，在下佩服！”
“佩服，佩服！”
三位热血青年越说越激动，石亮带头举起酒杯，朗声道：“来，我们敬孔兄！”
孔聿黎却摆了摆手，道：“我戒酒了。”
自从在郁兰茶坊被人灌醉后，孔聿黎就彻底把酒戒了。
俞炎问道：“还是因为当时郁兰茶坊的那件事情？”
孔聿黎沉默不语，一下子被说中了心结。
石亮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孔兄，都过去两年了，你何必往心里去？来来来，我敬你，为了咱们的大业，干一杯！”
孔聿黎推辞不过，又确实不想破戒，只好让郑永替他喝了。最后酒局散时，郑永喝得醉醺醺，竟是被主子扶着上了马车。
孔聿黎回到府中，因与同僚说起混乱的朝局，心潮激涌睡不着，到后来竟有些饿了，正想叫郑永取点吃食，又想起他醉得不省人事，便随意披了件外衣起身走去厨房。
夜晚的花园中弥漫着初秋月桂的清香，孔聿黎脚步轻快地走在青石幽径上，耳边忽然传来了年轻女子幽幽的歌声。
他脚步一滞，立刻警醒起来。
他的府上，怎么会有女子？
孔聿黎侧耳细听片刻，发现歌声是从厨房传来的。他更觉怪异，厨房只招了一个姓朱的、四十多岁的大娘住在府上，绝对没有年轻女人。
到底是谁？
他握紧双拳，一步步靠近厨房，只听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女子似乎在自编自唱，旋律断断续续的，还时不时调整曲调。而那曲子搭配的歌词竟然是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女子唱了一遍，停顿下来，似乎是对曲调并不满意，又改了几声，接着哼曲。她梦呓般低吟浅唱着，清透的声音在暖暖的夜色里流淌，温柔的旋律也融化进浅浅的月光中。
可孔聿黎却无心欣赏。他快步走到门前，双手用力一推，两扇木门啪地打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里面的女子原本拿着菜刀低头切笋丝，骤然被这惊变吓了一跳，手一抖，刀锋落偏，直接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
她娥眉一蹙，本能地露出痛苦的表情，可一抬头，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身穿白色中衣，身上只搭了一件薄薄的外衫站在门口，她脸色骤变，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呆如木鸡地僵在原地，连手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孔聿黎也有些尴尬，没想到木三娘竟然这么晚出现在厨房。虽然他不喜靠近女子，但毕竟她被自己惊吓划伤了手，好歹也该问一句。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语气冷冷地问道：“你就是木三娘？刚才划伤了手，没事吧？”
柳渊澄内心万般惊恐。
她猜到这个人就是沈明。可这大晚上的，园子里的人大都歇下了，沈明怎么会穿着一身中衣跑到厨房里来跟她说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心中最痛苦的回忆泛了出来，她眼前一阵阵发白，只好死死攥住衣角，以免自己失控。
孔聿黎见她始终不答话，以为她手上的伤痛得难受，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咬牙走过去看一眼。
他刚向前迈了两步，只见她快步后退倚靠在灶台边，双手往身后一背，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公…公子，我无事。”
既然无事，孔聿黎就打算离开，可当他转身之际，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这女子不是花草匠么？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她看见自己怎么会这么紧张，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发现？
有了这个想法，孔聿黎再去观察柳渊澄，就越看越觉得可疑。
她深深垂着头，光洁的额上冷汗点点，胸口不停起伏着，看上去是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抬起头来！”孔聿黎命令道。
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柳渊澄慌乱得几乎无法自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如泰山盖顶一般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为何深夜独自一人在厨房做事？”孔聿黎见她既不说话又不敢直视自己，更觉她身份有问题，语气一转，严厉质问道。
柳渊澄听到他疏离而严酷的语气，心中反倒微微一松。原来他只是好奇这个问题，她稳了稳心神，慢慢说道：“公子容禀，厨房朱大娘的孙子这几天生病了，她想晚上回去照顾孙子，就让我替她代班。我闲来无事，就替她将明日早膳要用的菜品准备一下。”
柳渊澄一边说着，一边后悔自己为了赚一点工钱答应了朱大娘替班的请求。早知会在这里碰到沈明，打死她也绝对不帮这个忙！
孔聿黎环顾一周，只见厨房各处井井有条，大盆小碗摆放得整整齐齐，灶台上刚刚洗过的菜叶还带着水露。他点了点头，收起之前恶劣的态度，淡淡道：“你的手没事吧？”
柳渊澄见他确实没有恶意，终于缓过劲来，抬起头道：“多谢公子关心，我无事。”
孔聿黎这才看清她的容颜。一对状似桃花瓣的眼眸中蓄了些泪水，在烛火的倒映下显波光潋滟，眼角下一颗淡淡的泪痣仿佛在闪动，更增添了她楚楚动人的风韵。她素面朝天，两道弯眉微微蹙起，小巧挺立的鼻头有些发红，嘴唇还失了点血色，但却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明艳，让人见之难忘。
孔聿黎不由得愣了一下，厨房不大，他离她不远，从她的身上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竟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难道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孔聿黎满腹狐疑地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脑中搜索一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她。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再次吓到了柳渊澄，她只觉窒息之感再度袭来，慌忙把脸转到一旁，闭上眼微微战栗。
她浓密如墨染的长睫扇动着，似乎惧怕到了极点。一滴晶莹的汗从乌黑的鬓角滑出，沿着她精致的下颌和颀长的脖颈，悄然滚落进牙白色的衣裳。
孔聿黎这才反应过来，他失礼了。
“抱歉。”他轻声说了一句，蓦然转身，脚步都不带停留，像一阵风一样走了出去。被他带起的气流轻轻掠过她的面门，她才睁眼看向他离开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他…好像没有恶意？
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既心有余悸，又有些尴尬，“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他了。”她如是想着，随便找了块布把手指包扎起来。
孔聿黎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上却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觉，眼前不时浮现柳渊澄回避的眼神和过激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
她明明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怎么会如此熟悉苏轼诗词？她哼唱的曲调不像是市坊间流行的调子，还一边唱一边调整旋律，明明就是在自己作曲！
她一定是故意藏拙，这背后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难不成真被俞炎说中了，是王显知道自己心有不甘，便用上了美人计，派个女间谍过来监视自己？
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小凌子说】
两人的交锋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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