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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显正站在城楼上激越昂扬地向人群喊话,传达明日在菜市口处刑柳渊澄的圣谕。话音一落,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又汇聚成一股股声浪,响彻天地。王显望着略显疯狂的人群面露出笑容,缓缓走下城楼。
城楼之下,守卫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搭好一个简易的棚子,端来几大锅热气腾腾的汤药。王显缓步走到棚子之中,亲手从大锅中舀起一碗,向众人示意后,仰头一饮而尽。
正当百姓们满心疑惑的时候,他朗声说道:“当今圣上圣明,爱民如子,时疫泛滥后,便集大琰之人力物力,终于制得破解疫毒之药方,今特令老奴前来施药。药效已由老奴亲身验证,绝无差池。老奴以身家性命担保,时疫很快就会被终结,京城的一切秩序将恢复正常!”
众人亲眼看着王显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一口把解药喝掉,自然是对药效深信不疑,一时更加振奋激动——这天杀的疫病搞得人心惶惶,天京城封锁一个多月,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现在有了解药,终于要结束了!
“皇上圣明,万岁万万岁!”
“王掌印千岁千千岁!”
人们一边自发地呐喊着咆哮着,一边争先恐后地朝药棚涌去,很快就乱作一团。
孔朝走出皇宫,就看到这片沸腾的景象,他出神地看了许久,脸上的光彩愈发黯淡,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许久,他喟叹一声,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自家的马车前面。
“衍圣公,有人要见你。”孔家的车夫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车厢,轻声向他报告。
“谁?”
“宁国公家的小公爷,袁契。”
孔朝一惊,宁国公府先前一直被封锁,袁契怎么偷偷跑到了他的马车上?
他环顾一周,确定无人留意自己,才慌忙登上马车,就见袁契穿着仆人的衣服,坐立不安地在车内等候。
“衍圣公,终于见到你了!”袁契急得眼圈发红,一时顾不得尊卑礼仪,伸手就拉住了孔朝的袖子。
孔朝的面上几无血色,耳旁充斥着外面混乱的呼喊,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幽幽叹息一声,开始抹泪。
“衍圣公,您要想办法救下孔聿黎啊!”袁契咬紧牙根,指着皇宫的方向暗骂道,“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幕后黑手就是王显!是他颠倒黑白,栽赃无辜,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最后竟成了天京城的大救星,简直荒唐至极!王显罪恶滔天,根本就是个疯子,决不能让他得逞啊!”
孔朝听着袁契的咒骂,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道:“袁小公爷,你和聿儿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是不是?昨天锦衣卫抓人,今日就朝会堂审,明日就处刑主犯。我身为孔家的族长、孔聿黎的伯父,却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还是出事后才得到的消息,根本没有时间应对。我想,你应该先跟我解释下,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柳渊澄,到底是怎么回事?”
“衍圣公,对不住,我们后辈不该对您隐瞒。”袁契懊恼地垂下头,黯然道,“这件事其实要从德庆十五年说起。当年八月孔聿黎在郁兰茶坊出了事,其实当时在场的女子就是柳渊澄。她被柳方算计,阴差阳错卷入了这件事情。后因事情暴露,她被迫逃离京城,隐姓埋名在临溪定居下来,并生了一个女儿。德庆十七年,孔兄搬去临溪后招了个花草匠,正巧就是柳渊澄,机缘巧合之下两人相认,便生活在了一起。后来京城爆发时疫,柳渊澄研制出了解药,孔兄便和临溪县令崔彦一同献方,后来被传跳火身亡。事实上,孔兄根本没有丧生,而是被王显偷天换日,通过驿站的密道关进了地牢。后来,柳渊澄因为担心孔兄,便秘密来到京城,与我见了一面。为了验证她的药方效果,她孤身一人去了疠所,结果当晚疠所失火,她也被王显抓了进去。我本来想有所行动,没想到王显的动作更快,一下就把我府上给封了,还伙同柳方伪造证据把所有污名都扣在了柳渊澄的头上。衍圣公,其实王显的说法破绽百出,如果深入查,绝对能还孔兄和柳渊澄的清白,您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孔朝一动不动地听着,听到某些字眼,他的眼皮重重跳了两下,脸色一时白一时红,看似木然的表情下似乎酝酿起难以预测的风暴。袁契一大段话说完,他顿了半晌,忽然狠狠捶了两下车厢,咬牙切齿道:“造孽,真是造孽啊…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什么都不告诉我!怪不得赖在临溪那么久,还同柳家那个祸水生活在一起,简直有辱我孔氏的家风!”
“衍圣公,话不能这么说,柳家和孔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柳渊澄和孔聿黎曾有过婚约,两人又有了孩子,而且退一万步说,两人瞒着您共同生活确实不对,但现在他俩都被王显栽赃陷害,一人要被处刑,一人被禁诏狱,我们应该想想怎样才能救下他们啊。”
“要救他们谈何容易?朝中六部早已被王显把持,锦衣卫和内府更是为他马首是瞻,本来敢与他对抗的人就不多,现在又制出了解药,成了天京城的大救星,圣眷正浓,民望正盛,我们有什么资本来反对他?”
“衍圣公,我们的资本就是事实和真相。王显做的这些倒行逆施之事,一定会被揭穿的!”
“你啊你,真是和聿儿一样幼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正的事实还重要吗?百姓们对于大琰的现状早就不满了,王显借此时机煽动起滔滔民意,现在所有人都把对政局积攒已久的愤恨全都算在了柳渊澄的头上。这种情绪已经不可能压下去了,必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柳渊澄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疫毒之事是她干的,她得死,不是她干的,她也得死!”
“可…就算救不了柳渊澄,那孔聿黎呢?他可是孔家最优秀的子弟,下一任衍圣公啊!”
“袁契,你要知道。”孔朝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着,晦暗的眸光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孔府这块牌子比孔府里的人重要多了。”
袁契愕然地盯着他,两颊的肌肉骤然一紧,沙哑的声音从牙缝里钻了出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孔朝沉沉看着他,压住嗓子吐出几个字:“孔聿黎品德有亏,识人不善致家族蒙羞,我打算…择日公告天下,将他逐出家谱。”
“什么?!”袁契噌的一下跳起来,脑袋咣一声撞在马车顶棚,又被惯性一甩径直跌坐在车上,可他顾不得疼痛,伸手拽住孔朝的胳膊道,“不能这样啊!孔聿黎和柳渊澄都是无辜的!而且您的亲弟弟…镇西将军还守在边关,您要把他儿子逐出家谱,这么大的事,不用和他商量么?”
孔朝任由袁契晃动,慢慢偏过头,压抑住过于强烈的情绪,淡淡道:“身为孔家人,我们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凡事都以家族利益为先。你想想这种事情,史书中会怎么记载?搞不好就是遗臭万年。孔氏千年的门第、传世的名声,绝不能被这样一件事辱没了。我相信我的二弟…他能理解我的难处。”
“你…你…不行!不能这样,我们必须救他,不然,大琰也没得救了!”
“小公爷,我与你父亲宁国公相交多年,凭这份交情,我劝你一句,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想要保全自家上下几十口的命,你最好别再插手此事。我知道你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想,宁国公此时应该正焦急地等在府里,等着抓你回去。”
孔朝话音刚落,马车吱呀一声停住了。袁契还愣在一旁,孔朝已经掀开了车帘,车外便是一座漂亮的府邸,府门前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焦急地来回踱步,正是袁契的父亲宁国公袁琅。
“爹…”袁契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也仍是一动不动,嘴里不知所措地喃喃着。
袁琅已一眼看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揪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拉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训斥道:“逆子!你竟敢瞒着我惹出这么大的事,该死,该死!”
“爹,爹,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先留着命再解释吧!来人,给我看好他,不准再出门!”
袁氏父子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宁国公府大门砰的一声关闭,孔朝也慢慢放下了车帘。他疲惫地靠在车厢上,双眼失焦地发着愣,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横长的皱纹在脸颊上溢开。
“老爷,回府么?”车外的仆人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孔朝回过神来,迅速抹掉泪水,清了清嗓子,道:
“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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