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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见她没有回应，便转手把翅膀塞在自己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柳小姐，这个没毒，我吃给你看。”
柳渊澄忙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
“哦哦我知道了！”杨七继续自顾自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哈哈，这个告诉你也无妨，我以前是做小本生意的，存了些老婆本儿，本来想今年娶媳妇儿的，结果染了时疫，差点送了命，万幸遇到你救下我。你说，我拿老婆本来招待救命恩人，我未来的媳妇儿不会骂我吧？”
“谢谢杨大侠，不必如此费心，你还是留下钱娶媳妇吧。慢点吃，别噎着。”柳渊澄见他饿狼一般猛嚼，不禁哑然失笑，起身要去给他倒水。
杨七见状，连忙用沾满油的手挡住了她：“诶你手上有伤，别忙活了，我只是饿，一点都不渴。”
说着，他三口吃掉半只鸡，解了馋，才终于慢下节奏，对柳渊澄道：“对了，关于你家人的消息，我打听到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柳渊澄慢慢开始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便道：“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女儿在宁国公府，一切都好，虽然府上还被封锁，但袁小公爷很照顾她。”
柳渊澄悬着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长出一口气，又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都是关于孔家公子的。他出事之后，天下震怒，衍圣公迫于压力，把他逐出了孔氏家谱。”
柳渊澄心里一沉，她知道孔氏身份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责任和荣耀，如今受到自己的牵连，他被逐家门尊严尽失，真是令人痛心。
“还有一则消息，你做好心里准备。”杨七放下手里的点心，神情严肃起来，“劫法场事件之后，官府全城搜捕也没找到我们，于是便放话…如果七日找不到你，就要让孔聿黎替你受刑。”
柳渊澄倏地站起身，本能地向外冲，被杨七一把拦住：“柳小姐，不可以，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是我该受的，既然逃不掉，我就不能让别人替我承受！”
“你冷静一点，想想清楚，你以为你现在去投案，就能把他替下来？他就能免于刑责？他是官府设下的诱饵，等着你上钩呢，你若真去了，你俩就都活不了了！非非怎么办，以后就没爹没妈吗？”
“我，我…那我怎么办？安心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你听我说，也许事情并没有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孔聿黎虽然被逐出孔门，但他的父亲镇西将军孔升还在。据我对孔升的了解，他十分看重爱护孔聿黎，从小手把手把他带大，就算孔聿黎有罪，他也绝对不会抛弃的。镇西将军对局势举足轻重，拥兵数万，手握实权，如果他去找皇帝求情，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总之，孔聿黎的境况比你好太多，你绝不能露面，出去了就是送死。”
柳渊澄原本激动不已，听到他的话，倏然抬起头质问道：“你…你怎么这么了解孔升？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七顿了一瞬，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应道：“我告诉你了，我以前是个小本商人，在京城有间裁缝铺子，为了做生意，京城里的这些大户人家的性格、喜好乃至隐私，或多或少都能知道一些。更何况镇西将军爱儿子人尽皆知，我知道又有什么稀奇？”
柳渊澄眸光闪了闪，神色呆住，脱力地跪坐在地，无声啜泣。
杨七幽幽叹了一声，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手：“柳小姐，相信我，七日之内必有转机。我也会继续打听，如果有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柳渊澄没有回应他的好意，只是默默拭掉眼泪，站起来福了福身：“有劳你了。”
解封之后，京城热闹了几天，但很快又冷寂下去。因为一直没找到柳渊澄和劫走她的人，锦衣卫和官兵的搜寻越发严格，临近七日之期，已经几乎不让人上街，并且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慈清寺因为之前一把大火早就烧成了废墟，地面上只剩断裂的横梁、崩碎的石块以及一地残雪，加之曾经关押过危重病人，官兵们仍有些避讳，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便离开了。
杨七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举止怪异，但实则胆大心细，这几日他一边谨小慎微地与官兵周旋，另一边还见缝插针地去打听消息。果然一切如他所料，就在第七日，孔聿黎的父亲孔升从大同快马加鞭送来的奏疏摆到了德庆皇帝的御案上。
“孔升在信里说，他愿辞去大同总兵的职务，放弃镇西大将军的封号和其他功名爵位，交出兵权，返京代儿受罚。据说皇上看完之后，思考良久，与内阁和王显商量之后，仍没有做出正式的回应。不过，孔将军似乎已经等不了了，传闻他写这封信的同时，已经开始着手交接军务，只待皇帝同意就第一时间回京替子谢罪呢。”杨七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煎饼，一边向柳渊澄转述打听来的消息。
“这样一来，公子真的就能被赦免么？孔将军的兵权可是一个重要的筹码，先前皇帝不就因为顾忌公子的孔家身份和镇西将军的地位，才留了他一命，现在他被逐出家谱，孔将军也要交出兵权，那岂不是完全站在任人宰割的位置上了？”柳渊澄并不了解朝局，但直觉上，她总觉得很不安心。
“孔升任大同总兵多年，可以说是一名根蒂极深的封疆大吏，在民间威望也很高。自先帝驾崩后，大琰和瓦剌多年都没有打过大仗了，在陛下看来，如此和平年代，孔升的实力着实有些扎眼。所以他主动请辞，其实也正对皇帝的心思。我猜想，皇帝应该会卖他面子，不会对他和孔聿黎赶尽杀绝，毕竟其他地方的总兵还都盯着看呢。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孔聿黎恐怕仍是会被关进监狱看管的。”
柳渊澄听了五味杂陈，孔升若真辞官，那大琰对瓦剌的防线就会被严重削弱，这是不是促使几个月后瓦剌势如破竹一路南下，一直攻到天京城外的重要原因？于是，她便问道：“孔将军镇守大同，对瓦剌的威慑作用是极大的。今冬瓦剌遭遇罕见雪灾，牧民生活艰难，若孔将军请辞，瓦剌会不会趁此机会图谋南下？”
“额，这个…不会吧，瓦剌的实力在大琰面前不堪一击啊。”杨七上下打量，见她紧蹙眉头，又焦虑地绞起衣摆，关注的重点却不在孔聿黎身上，反倒对瓦剌尤其在意，便道，“你怎么了？听说了什么事情么？”
柳渊澄沉吟良久，思索再三，才小心地措辞道：“我是担心，今年瓦剌人会趁火打劫，南下进攻大琰。”
杨七放下手里的吃食，神色不自觉地严肃起来，问道：“哦？柳小姐看起来似乎特别笃定此事，是何故呢？难道你得到了什么秘密消息？”
柳渊澄抬眸看了看，注意到他微微抿起的嘴角，缓缓摇头道：“没有，我一介妇人，又懂什么，不过瞎猜罢了。”
杨七顿了顿，转瞬扬起眉眼，轻松地笑了起来：“瓦剌不足为惧，至于孔公子嘛，也不会真的问斩，你可以放心了。”
柳渊澄却摇头道：“虽然我出不去，但我知道外面的民意依然沸腾，百姓们对我仍是恨之入骨。现在七日之期已到，官府既没有抓到你我，又不能拿孔公子开刀，那怎么给民众一个交待呢？”
“交待？”杨七哈哈哂笑两声，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民意不是最好操纵的吗？上头需要沸腾的民意，就大肆宣传，煽动情绪；上头现在又不需要了，那不就找个替身糊弄过去就好了嘛？”
柳渊澄一怔，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官府会随便找个人当作我处斩？”
“那可不么？有几个人真的知道你长什么样？锦衣卫随便找个人当成你，又有几个人能认出来？民众需要的不过是个出气口，只要‘柳渊澄’死了就够了，至于死的是不是真的柳渊澄，重要吗？至于你和我，锦衣卫一定会派人私下秘密追查，但绝不会再大肆宣扬。”
柳渊澄闻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显这群人可真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为了达成目的，毫无底线毫无道德。而同样可怕的是，杨七不过一介商贾，竟然能看得这么透彻到位，甚至可以预判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如此恐怖的判断力和推演能力，他到底是谁？
杨七见她目光中定在自己身上，微露讶异，似有探究之意，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势另起话头道：“柳小姐，我想很快你就自由了，你想改头换面生活吗？我找个机会带你离开京城吧。”
柳渊澄听出了他遮掩话题的意味，便淡淡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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