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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走在清莹的月光中,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里却是一片迷茫,就如周围的黑暗一样,她看不清未来,看不清命运。
杨七的心情却是极度欢畅,小声哼着走了调的戏曲,脚步轻快地走在无人的石板路上。他似乎对天京城的巡夜情况烂熟于心,也是艺高人胆大,带着柳渊澄七拐八拐就轻松地避开巡逻的锦衣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自家铺子前。
先前杨七一直声称自己做的小本生意,只有一间小铺子,可柳渊澄现在站在门口,虽然只是后门,但从隐约露出的重重屋檐可以看出,至少是一个四进的深宅大院。
杨七此人,真的是深不见底,柳渊澄如是想着。
而杨七并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愉快地推开了大门,信步走进后院。院中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一见他就跪了下来,颇为激动地呼道:“东家,您总算回来了。”
“云叔快请起,”杨七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我要的人,来了吗?”
“来了。”云叔道。
杨七立刻笑了,一边招呼柳渊澄进到旁边的房间,一边道:“你的容貌太过显眼,我找了老手替你易容,里面还准备了热水,你休息一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天亮时就出发。”
柳渊澄听得云里雾里:“你要我装扮成什么人?我们又要去哪儿?”
“柳小姐,实话告诉你,在因疫封城之前,我其实就已经离开天京城了,我的邻里街坊都知道我走了。不过后来因为一点私事,我偷偷溜了回来,没想到意外染病,还被关进了疠所,但此事无人知晓。所以我计划,明天一早正大光明地回府,对外称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是在解封之后从外地回京的,没人会把我们同劫法场的事联系到一起。”
柳渊澄默默在心里顺了顺他的逻辑,除了他隐瞒的那点“私事”,其他都顺理成章,似乎也确实是时下最好的瞒天过海之计了。毕竟有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正当地出城,总比偷偷摸摸硬混出去要好得多。
于是她听从杨七的安排进了房间,快速洗了个澡后,便有一位其貌不扬的哑巴老妪替她易容,不出一会儿,她就被打扮成了一个眉眼吊起、面庞清瘦的冷面道姑。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柳渊澄也不得不承认,老妪的手法确实老道,巧手之下,几乎已经看不出她原本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她手上的伤疤也在老妪的细致装扮之下尽数隐去,乍一看去,几无破绽。
忙了一整晚,此刻天已微亮,室外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柳渊澄推门而出,杨七正和云叔说话,一见她,立刻激动地奔到她面前,夸赞道:“哇,这一看就是了却红尘潜心修行的茅山女弟子嘛,虽然把你的倾世美貌全遮住了,但这钱,花得真值!”
面对他如此直白坦诚的反应,柳渊澄一时哭笑不得,随手取下门边挂着的拂尘,走到马车前:“我们是不是要赶在街上人多起来之前出发?”
“柳小姐果然聪慧,想我之所想…”杨七话说一半,忽然捂住嘴巴,“哦不,现在不能叫你柳小姐,得尊称你一声‘仙姑’了。”
两人坐上马车,从后门出发。街上还没几个人,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中转了一个大圈,约半个时辰后,在上午最热闹的时候回到了裁缝铺的正门前。
杨七整理好衣衫,一推车门,大摇大摆地走了下去,刚一亮相,就冲着街坊大声唤道:“老吴,好久不见啊!你怎么瘦了?”
只听一个更大的嗓门激动地应道:“哎哟哟!沈老板回来了呀,在江南待得乐不思蜀吧?你可真是幸运,年前你刚走没几天,京城就封了,这两个月过得可真不容易啊。”
“我都听说了,街坊们都好么?”
“我们这一片还算好,吉祥胡同是京城最严重的,那一片全都得病了,就没几个人活下来。”
“真是太惨了。”
“可不?要不是王掌印研制出了解药免费分发给百姓,这疫病还不知要流行到什么时候呢。”
“不说那些伤心的了,我带了好些上乘的江南绸缎,晚点给你送过去。”
“沈老板还是如此阔气,话说你这一回来,铺子要开张了吧?”
“嗯,我这一走铺子都积灰了,整理几日再开张。”
“好啊,铺子开张前要放放鞭炮,除除晦气,我那还剩几卷鞭炮,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用。”
“老吴你有心了,不过我这次特意请了京郊凌云观的仙姑来做法事。”
“凌云观的仙姑?哎哟哟,让我看看。”
老吴说着,赶紧凑过来往车厢里看,杨七一边挡在柳渊澄身边,恭敬地将她引入铺子,一边笑着打哈哈:“你小心些,别冲撞了仙姑。”
柳渊澄不敢乱看,只是垂下眼帘,端握拂尘,迈着方步跟在后面。待她进了铺子,老吴才抓住杨七小声地问:“哎哟,这仙姑看起来很年轻啊,法事做的好么?”
杨七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露出一副肉痛的样子,叹道:“别提了,时疫之后,凌云观做法事的价格水涨船高,年资高一点的仙姑太贵了,我这做小本生意的,只请得起一个年轻的…哎咱小声点,别让仙姑听见我们议论了…”
在杨七的运作之下,柳渊澄终于有了自由,能以新的身份行走在阳光下了。她心中念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宁国公府看看女儿。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请求时,杨七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孔聿黎将在明日奉旨离京,前往瓦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渊澄正仰面靠在后院的游廊之下,一边想念女儿,一边感受早春和煦的日光。她的鼻子忽然一酸,胸中一股激涌上越的情绪让她露出一个颤抖的带着泪的浅笑。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哽咽着,小声询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很小心,只远远看一眼,绝不靠近。”
杨七望着她,似乎心情有些复杂,迟疑中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试试吧,据我所知,因为孔聿黎的戴罪身份,这次出使很低调,就当普通的流放犯押解出京。而且沿途会有锦衣卫秘密盯梢,就是防止有人出手相救。”
“我知道,能去则去,不能去也不必勉强。”柳渊澄侧头擦去了泪水,向他微微一笑。
杨七看到了她眸光中跳动的期盼,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去安排。
第二日一大早,车夫驾着一辆马车,载着两人出了门。马车在一间茶馆前停了下来,门口的小二一见车夫就立刻上前,笑着冲车厢吆喝道:“哎哟,沈老板来了!”
杨七听到外面的招呼,便理了理衣衫,悄悄对柳渊澄道:“我进去吃点东西,时间不超过一盏茶。一会儿他就会从南边那条街经过,你要小心,万不可冲动。”
说罢,他敛衣起身,挂上一个惯见的笑容,大摇大摆走下马车,和店小二热烈地攀谈起来。
柳渊澄小心翼翼掀起车帘一角,远远地盯住南边的街巷。
春日的早晨,阳光清冽,人们趁着大好时光忙碌起来,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飘散四处,街上熙熙攘攘。
很快,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他的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昂首不屈如同一颗青松。
他双手双脚上拴着细细的锁链,身后还跟着两个狱卒,很容易就看出他是罪犯的身份,但不同于一般的流放犯,他衣冠整齐,气度不凡,手中还拿着一根比人还高的旌节。
来往的百姓对于这略显奇特的一幕,也不过就是看一眼热闹后就继续为生计而操劳。孔聿黎就这样静静地走过街道,就在快要走出柳渊澄的视线时,忽然传来一声孩童脆生生的呼叫:
“爸爸!”
柳渊澄和孔聿黎的心脏同时重重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抱着木非非站在不远处的街角,还试图安抚正在哭闹的小丫头。
那个男子柳渊澄认识,是袁契最信任的心腹。想必这次是袁契禁足无法出府,便让心腹偷偷带非非来送孔聿黎。
可这小丫头根本不受控制,看到父亲就哇的大哭起来。虽然哭相可怜,但一张小脸白嫩嫩肥嘟嘟的,比之前长大了不少,看得出在国公府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孔聿黎拖着残腿缓缓转了半身,一滴泪从眼眶中溢出,他望着非非嘴角抽搐两下,双手紧紧扣住旌节,生怕自己失态,呆立须臾,最终垂下头颅,嗫嚅着说道:“认错人了。”
言罢,他迅速转了回去,拄着旌节踉踉跄跄走过了那段并不长的石板街。
而那心腹也抱着哭嚎的非非火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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