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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聿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又拉来被子在她身边拢了拢，才道：“澄儿，别怕，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柳渊澄握住他温热的手，深深呼吸几口，痛苦的情绪似乎没那么浓重了。她再度揭开不堪的记忆，细细讲述了上一世从郁兰茶坊到瓦剌大帐的所有故事。
“…我杀了脱台，在囚车中看到了被关押的德庆皇帝，可笑啊，他竟以为我是来救驾的，恳请我救他。可营地里数以万计的瓦剌人，我逃不走，只能自尽，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有人高喊‘孔聿黎杀过来了！’，很快又传来你的一声痛呼，然后我就昏死过去。再一睁眼，便是这一世的事情了…”
孔聿黎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他轻轻抬起她的脸，用唇一点一点拭去她的泪痕，温柔地在她失了血色的唇上印了印，又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这一世，有我…我就算拼尽了性命，也一定护你周全，一定，一定，我发誓…”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上氤开一片潮意，孔聿黎在她耳边喃喃承诺，不停不停地重复，希望用这一世此一刻的誓言为她拂去前世所有的苦痛与不幸。
他的呼吸很急促，一团一团热气在她的耳畔散开，柳渊澄从他语无伦次的言语和微微发颤的身形中感受到他的爱重，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此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承受，而当心底窝藏许久的秘密终于说出来时，全身好像骤然一轻，犹如尘埃落定那般踏实与安稳。
她不禁伸手紧紧回拥他的脖颈，贴着他坚实的前胸，感觉到他怦怦的心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温暖地熨过全身。
他就是她最可信最坚强的堡垒。
她止住了泪水，微微仰头，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不同于她之前的被动与害羞，明显带了浓浓的依恋与缱绻，孔聿黎愣了一下，旋即抱着她躺下，更加热烈地回应。
“澄儿，忘掉过去，忘掉它…”
两人缠绵片刻，皆是气喘吁吁，柳渊澄原先苍白的脸庞也终于变得红润有血色。孔聿黎流连半晌，也未再深入，坐起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衣衫，又侧身躺在她一旁，伸手将她环抱，轻轻说道：“澄儿，别怕。”
柳渊澄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不禁浅浅一笑：“我好多了。”
“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回京城，去救非非，救大琰。”
“那些战俘不带走了吗？”听到他计划改变，柳渊澄有些讶异。
“我先送你出去，再自行回来，放心我有办法，我说过，有十成把握。”孔聿黎信心满满地答道。
柳渊澄知道他能力谋划都是一等一的，大同又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故也未多想，便点了点头。
“澄儿，快睡吧，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说着，他就不再言语，呼吸渐缓，似乎很快睡了过去。
柳渊澄见他如此安稳有信心，也渐渐定下心神，闭眼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孔聿黎叫起来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门外停着杨七从京城带来的马车，车上多了一个车夫，原来是孔聿黎一大早去找的。两人收拾好很快就出了门，坐在颠簸的车厢中，柳渊澄不免忐忑，抬眼去看孔聿黎，却发现他手里摆弄着一根细细的铁丝。
“公子，这铁丝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孔聿黎一脸轻松地笑了笑，解释道，“这铁丝不知怎么勾到袖子上了，刚刚才发现，才取了下来。”
说罢，他随手将铁丝绕成圈往怀中一塞，打开身旁一个包裹，对柳渊澄道：“澄儿，车上准备了男装和易容用的材料，还有一些防身的武器。出了大同城，一切小心，以自己的安危为上。”
她取来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把匕首，几枚暗器，还有一条十分朴素的圆形项链。她有些好奇，端详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
“这些武器都是我一早去杨七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这条项链里面有个暗格，其中装了一些药粉，是毒药。”
“毒药？”
“是的，我拿老鼠试验过了，这毒药性极强，一旦沾到口鼻或伤口，即刻起效。所以万不得已，不要碰它。澄儿，我希望，这些武器你都用不到。”
柳渊澄鼻子一酸，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们一定都会平安的。”
孔聿黎露出一个淡定而强大的笑容，轻抚她的长发：“一定。你在林泉山安心等我，不出十二个时辰，我们会再见面的。”
“公子，我等你。”柳渊澄深吸一口气，目光飘向窗外，略显紧张地问道，“一会儿出城门，我们用什么理由？”
“你莫怕，只需在车上假作痛哭就行，我会想办法调虎离山。”
“好。”
大同城的城门很快就到了。黄天在占领大同后，分了诸多兵力去统辖整个城市，所以城门的守卫力量不算雄厚，只有约两队二十人守在半开的城门前。
孔聿黎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从车厢里换到了车夫旁边的位置。待走近城门，他跳下车向守城的士兵们走了过去。
“丞相？”士兵们都认识黄天手下这位最炙手可热的“军师”，因为黄天曾经叮嘱过他们，绝不能放此人出城，现在见他真的跑到城门前来了，不免心生警觉。
“诸位，”孔聿黎客气地拱了拱手，道，“我是为了杨七杨司马而来。”
“杨司马？”士兵一愣，脱口而出，“杨司马昨晚为采买药材暂时离开大同了。”
“我知道，说起来这事还是杨司马家的隐私。”孔聿黎声音突然小了一大截，用只有周围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昨晚杨司马和杨夫人大吵了一架，杨夫人不想他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出城，可杨司马为了大王的事业还是冒险出了城，结果杨夫人找到我府上，寻死觅活说要去出城陪着，否则就要自尽啊。你看，我只能把她带过来了。”
说着，孔聿黎拉开车帘，士兵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杨夫人”坐在里面抹眼泪。
“杨夫人说了，杨司马走到哪里她都是跟着的，向来如此，从无例外。这次若不放她出城，她就死在这里。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就是如此犟…”
士兵有些为难，他听说过这位“杨夫人”的故事。之前还在南山寨时，杨七夫妻二人前来投奔黄天，却被当成朝廷奸细抓住，杨七差点丧命刀下，若不是这位杨夫人当机立断英勇救夫，黄天就无法收入两大智囊，更不会有今天占领大同的局面。
可黄天严格出入的要求在前，士兵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犹豫片刻也只能好言劝道：“丞相，大王有令在前，没有缘由是不能出城的，您还是先请示大王吧。”
“不行啊，我劝过了，可她…啊！”孔聿黎忽然一声惊呼，膝盖一歪，差点摔到地上。
“丞相，您怎么了？”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低头一看，却见他的小腿不知被什么利器击中，裤子上突然涌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孔聿黎扭头一看，手指着城内一处高台，大喊道：“有刺客！在那里！”
守门的士兵一听，竟有刺客想刺杀大王底下的红人！
“快追！”
他们立刻顺着方向追去，呼啦啦一下跑出去十多个人。
仅剩四个人还守着城门。孔聿黎扶着墙，虚弱地向他们喊：“诸位，有没有…金创药？伤口…实在痛得厉害…”
“有的有的，我去拿，丞相稍候。”两个小兵连忙跑去取药，最后仅剩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丞相，您没事吧？”
孔聿黎忍痛向他们招了招手，恳求道：“还请两位帮个小忙…”
两人赶紧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躬身：“丞相有何吩咐？”
孔聿黎猛地站起来，出其不意抽出蘸了迷药的手帕在两人口鼻上一捂，两人白眼一翻，登时倒在地上。
“快走！”他立刻拽起马车的缰绳，穿过半开的大门向城外狂奔。
“公子，快上来！”柳渊澄一把掀开车帘，向他伸出手。
孔聿黎却只是握了握，快速说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保护好自己，别管等来什么消息，你要活下去。”
说罢，他吻了吻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内。
他飞速回身关闭了城门，柳渊澄眼见着这一幕，泪水即刻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公子…”
马车向前一路飞驰，铜墙铁壁般的大同城渐行渐远，她望着天际越来越开阔的日空，却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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