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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她磕头的时候格外用力。没几下，地上便多了一个血印子。
宋皇后看得心酸，叹着气转过头去。
秦歆也出手将苏六娘扶了起来：“你不必如此。”
苏六娘狠狠抽了抽鼻子，凄然笑道：“当年我嫁给牛四时，命已经够苦了。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却是一点儿都不怨。好歹我在死前杀了牛四，绝了他拐卖我那小侄女去窑馆的路。即使我死了，至少我的小侄女还是好好的，这就够了。”
秦歆听得恻然。
她心里隐约觉得，即使苏六娘的小侄女当真好好长大了，也没有什么用。
万一苏六娘的小侄女命不好，嫁给一个像牛四那样的畜生。那么往后，这世上不过是多了一个命苦的苏六娘罢了。
难道她们就活该这样，如猪狗如牛马一样地活下去、过上痛苦至极的一辈子吗？
秦歆想着想着，紧紧咬住了嘴唇。
只是过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小侄女？
秦歆浑身一震，看着苏六娘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深思。
……
日影渐渐西移。
未时初刻，刑部大堂再次开启。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三人分别坐上自己的位置。
顺天府尹整理一下袍子，阴恻恻地道：“休息了一中午，想必这会功夫，苏六娘已经醒了。”
大理寺卿闻言颔首：“不错。让她休息了一个中午，已经是我等对她最后的宽仁。”
“大人，您就是人太好了。”顺天府尹冷笑，“照我说啊，这种谋害丈夫的妇人，就该鱼鳞碎剐了才是。”
大理寺卿摇了摇头：“也不必如此极端。按照律法上说的来，即可。”
“那就是斩监候，或者绞监候了。”顺天府尹笑道，“下官明白了。”
大理寺卿满意地点点头。
这二人的对话，让刑部尚书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刑部尚书家里，也有个女儿。他女儿如今才十二三岁，玉雪可爱，被刑部尚书当作掌上明珠，那是一点苦头也不舍得让她吃的。
十二三岁的年龄，已经可以相看夫家了。刑部尚书有心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从这个时候起，便已经在为女儿择夫了。
也正因如此，看见苏六娘因所嫁非人而产生的悲剧，刑部尚书才会格外的恻隐，乃至感同身受。
他想了想，叫了一声：“二位同僚。”
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同时回过头，看着他。
“二位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刑罚对于苏六娘来说，太过严重了些吗？”刑部尚书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大衍王朝的律法，不是为了这样，对一个辛酸的妇人逞威风的吧。”
大理寺卿惊讶地看着刑部尚书，一脸陌生：“尚书大人，您怎么会这么想。苏六娘触犯法律，死了也是应该。即使她死了，也不过是接受了她原本就该有的惩罚而已。”
“可是……”
刑部尚书张口，想要替苏六娘分说几句。
大理寺卿却打断了他：“何况，尚书大人您又怎么会觉得，判她死刑，就是在对辛酸的妇人逞威风。这般说来，难道被她杀死的丈夫，就不可怜了吗？”
有什么可怜的？
那牛四就该死！哪有一个正经丈夫，会把自己的妻子逼到这个程度的？
刑部尚书被大理寺卿弄得大动肝火，嘴唇动了动就要骂人。
他是大理寺卿的上司，骂起人来可没什么顾忌。
眼看着两人就要闹起来，顺天府尹连忙当起了和事老，笑着居中调停：“二位打扰也不必这么着急。其实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二位大人的想法，在这个案子里发挥的作用，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怕还是……”
顺天府尹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
刑部尚书一愣，顿时如霜打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是啊。最想看苏六娘死的人，其实是代宗。
他的意志，完全无法和代宗匹敌。
只是，刑部尚书不明白。苏六娘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罢了，代宗为什么就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呢？
罢了罢了。这些事情，都不是他能考虑的。
刑部尚书揉揉胀痛的头，道：“升堂吧。”
“升堂！”
随着一声令下，苏六娘再次被带了进来。
同时走进的，还有乔装打扮过的秦歆和袁景知。
来到三个官员面前，秦歆拱了拱手：“见过各位大人。”
顺天府尹讪笑着问：“和苏六娘说完话了？”
秦歆点点头。
“哼，说过了就好。”顺天府尹收起笑容冷哼一声，“因为，这就是你们能说的最后几句话了……来人啊，将人犯带上来！”
“威——武——”
衙役的低喝声里，苏六娘戴着手铐脚镣，被人押了上来。
“苏六娘，你杀夫的案情确凿。”顺天府尹装出一脸正气的模样，呵斥苏六娘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六娘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
“很好！既然如此，本官便判你斩立决。”顺天府尹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没想到代宗交待下来的任务，居然这样轻易就完成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苏六娘还没说话，秦歆忽然叫了一声：“大人且慢。”
顺天府尹不悦地蹙眉。
居然又是这个小子。
先前，他几乎就坏了自己的好事。这一次，他又是来干什么的？
顺天府尹正盘算着让秦歆闭嘴，冷不防旁边的刑部尚书插嘴一句：“有话便说。”
“是，大人。”秦歆冲刑部尚书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大人要杀苏六娘，是因为她杀害了夫君。可如果她杀夫的理由，是要保护娘家的人不被侵害呢？”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杀夫啊。”大理寺卿皱眉道，“吃苦的女人多了去，怎么偏就苏六娘杀夫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她本性穷凶极恶吗？”
呵呵。
秦歆暗暗翻了个白眼。
如果这里不是刑部正堂，秦歆觉得，她一定会一口唾沫啐上大理寺卿的脸。
大理寺卿这种人，就是没经历过风雨，便一切都想得无比美好的酸书生一个。
他从小长在钟鸣鼎食的书香之家，又怎么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丈夫会将妻子卖进窑馆，又威胁要杀了她全家呢。
秦歆怀疑，大理寺卿心里的窑馆，是不是单纯用来饮酒作乐的地方，他根本就不知道，窑馆里的姑娘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人，关于苏六娘的本性，咱们不必多言。”秦歆轻笑了下，收敛一下情绪，说道，“我和您对于苏六娘来说，都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尤其是您，今天恐怕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六娘吧？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咱们不妨让苏六娘的街坊邻居、兄弟姐妹来一趟，说说他们心里的苏六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理寺卿皱眉：“那又有什么用处？堂下的小子，你不要耽误时间！”
“哎。”刑部尚书抬手拦住大理寺卿的呵斥，“兼听则明，听听吧。”
“哼！”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转过头去。
秦歆拍了拍手。
几个身穿布衣的男子女子，从外头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跪在地上，说道：“草民苏大郎，是苏六娘的兄长。”
“草民孙三婶，是苏六娘的邻居。”
“还有草民……”
那群人分别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秦歆点点头，问：“在你们眼里，苏六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好妹妹，好姑姑。”苏大郎想也不想地回答，“前几年六娘刚嫁过去，就被牛四打坏了身子。所以嫁给牛家之后，一直没能生子。所以，她就将我的几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疼。”
大理寺卿皱眉：“所以，苏六娘不能生育了？”
苏大郎点头：“不错。”
苏六娘难堪地低下头去。
秦歆淡淡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牛四自己将自己的子嗣断得一干二净，这是他自作孽的缘故。”
大理寺卿罕见地点了点头，赞同秦歆的话：“不错。这牛四居然亲手断了自己血脉传承的指望，当真是不孝至极！”
“大人，牛四还有更不孝的地方。”秦歆道，“还有一个证人，此刻正在外头，可以证明牛四的不孝。”
大理寺卿道：“传进来。”
秦歆拍了拍手。
门外，两个身穿布衣的男人，扶着一个尼姑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那尼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老眼昏花，浑身的皮肤如鸡皮般皱缩。
秦歆道：“大人，这就是牛四的母亲，黄氏，今年已经七十岁了。”
大理寺卿皱眉：“黄氏？先前，本官怎么没听说过牛四还有个母亲。”
黄氏听见大理寺卿的话语，哆嗦着就要下跪：“民妇黄氏，拜见大人。”
“老人家快快起来。”大理寺卿连忙阻止黄氏下跪，问她，“先前牛四死亡的时候，怎么不见老人家出来作证？”
黄氏顿了顿，苍老的面容上浮现悲愤：“那是因为，民妇已经不和牛四同住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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