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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还是盛宠万千的柔嘉公主，陛下的掌上明珠，才嫁给京城最好的青年才俊沈玉临没几个月，风光无限。
她却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阵列宫墙下，笑意盈盈又坚定地喊着“清君侧”,他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个被宠坏了的公主胆子真大，还是坚持拒绝了她率兵入宫的举动。
人人都说他一定会被挟私报复，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可她却满是赞许地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他不但没有被报复，反而意外加官进爵。
那时她的笑容多么飞扬，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害怕的东西，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更没有她值得怨恨烦恼的人或物。
现在的她不同了。
她手握大权，身份尊贵，在朝堂上几乎说一不二，连皇帝都对她敬服感激。
可她肩上无形的担子越来越沉了，他很想替她分担一二，却发现她已经越走越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靠自己的支持才能获得禁军兵符的柔嘉公主了……
“出什么神呢？”
宋清词不知在说什么，见他半晌没回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城回过神，“什么？”
“我说，这两日刑部还是什么口供都没审出来么？”
“也不是。”
赵城道：“方才下朝的时候听刑部两个侍郎提了一嘴，那四个杀手大约是被打了治、治了打弄得绝望了，现在已经不否认自己是金国人了。”
宋清词当时激愤之下想出这种狠辣的刑讯手段，倒是有用，就是浪费了刑部不少公费买好药。
“只要他们肯张嘴，就不是铁板一块。”
宋清词想了想，忽然道：“眼下边关怕是已经打起来了，这两日宫变之事闹得太大无暇顾及，我倒是想起来应该给完颜野烈写封信。”
“给他写信？”
赵城眉头一蹙，“你是怀疑这些杀手是完颜野烈安排的？”
“恰恰相反。”
宋清词道：“我也曾经怀疑过，完颜野烈前脚离开大周国境，后脚金国杀手就趁虚而入，这会不会是他的安排。可如今想来不大对，你忘了他写信托我找完颜真真的事？”
赵城顿了顿，“是啊，你要是真的找到完颜真真，那他就不怕你因为宫变之事迁怒于完颜真真么？这样想来，也许不是他的安排。”
其实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理由认为不是完颜野烈的安排。
那夜杀手要杀她的时候，她说自己是完颜野烈的朋友以求自保，可那些杀手显然并不在意，甚至没有丝毫犹疑。
如果是完颜野烈的直属部下，至少也该有些许犹疑吧？
总不至于是他要杀自己。
若不是完颜野烈，会是谁呢？
“走，去刑部大牢，我要亲自审问那几个杀手。”
……
刑部大牢里，四个金国杀手是单独关押的，防卫严密。
原本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任何人不能靠近的，可下这道命令的人就是宋清词，因此她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人敢拦。
刑部主官更是特意恭恭敬敬地跑来接待，“臣恭迎镇国长公主。”
“尚未正式册封，还是称楚国长公主吧。”
宋清词淡淡应了一声，刑部众人口中连连称是，又献殷勤道：“陛下金口玉言，正式册封不过是迟早的事，长公主过谦了。”
如今朝中人人都知道，宫变之事发生后宋清词不但没有被牵连，还被册封了“镇国长公主”的封号，谁也不敢怠慢她。
她到那些杀手的牢房中，下意识蹙了蹙眉。
好怪的味道。
空气中是血腥味，腐肉味，还有药香味交杂在一起，十分令人作呕。
走进去看，四个杀手都被挂在十字形的架子上，坦着的上身没有一块好肉，各种凌乱的鞭痕和刀痕夹杂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连他们脸上都带了许多伤痕，有的深可见骨。
听见人的脚步声靠近，宋清词清楚地看到有人浑身打颤。
那是一种死命压抑，还是通过身体的本能发出的颤抖。
有狱卒走向熬药的挑子，漫不经心地呼喝道：“该喝药了。”
四张脸陆续抬起来，带着悲愤和恐惧，宋清词看见其中布满疤痕的脸，忽然想到什么，“你——”
她纤纤素手轻轻抬起，朝那人一指。
那人转向宋清词的方向，一看到她登时有些惊讶，很快就把脸撇了过去。
赵城低声道：“他怎么了？”
“我认得他，他就是那晚要杀我的人其中之一。”
宋清词觉得此人应该是个头目，从宫变那晚杀手们的谈话可以听出来，他们似乎都以此人为尊。
她忽然笑道：“不愧是金国可汗的人，伤成这样了还这么有傲骨，真让我佩服呢。”
这话一出，四人面色各异。
有下意识惊恐的，有强装镇定扮做听不懂的，还有一脸冷漠掩藏极深的。
饶是有人掩藏的好，宋清词还是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
那个她认识的杀手哑着嗓子道：“要杀要刮给老子来个痛快！你们这样打了治、治了又打，不就是想从我们嘴里套出幕后主使么？我们死都不会说的！”
他的态度倒是坚定，可宋清词看他身边的三人，似乎没他说的那么坚定。
她不着急，气定神闲道：“你错了，这样打了治，治了又打，打了又治……不过是在折磨你们罢了。金国可汗派人在京城刺杀陛下的事，我们早有铁证。”
她慢慢朝药罐子的方向走去，狱卒正把刚熬好的药从药罐子里倒出来，分到四个粗糙的砂碗里准备给他们喝。
热腾腾的药香颇好闻，那几个金人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为首那人还在嘴硬，他冷笑一声，“不可能。长公主骗人的工夫可不到家，要是你们已经握有铁证，我们这几条命哪里还值得长公主亲自来又脏又臭的牢里一趟？不就是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么？”
宋清词嘴角掠过几不可闻的笑意，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不信？这是你们太子完颜野烈从金国送来的信，我今晨刚收到的。他在信中把什么都说了，只可惜我晚了两日才收到这信，否则你以为你们的行动能成功？”
那封信她没有展开，只是将信封上图案独特的火漆展示给他们看。
在牢里日日夜夜被折磨的杀手们本就强撑到了极点，这会儿几乎精神崩溃，“不，不可能，太子怎么能背叛大金！”
“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迷惑了太子，否则我们金国人才不可能做出背叛大金的事！”
他们义愤填膺，有人甚至用尽全力朝宋清词吐口水。
幸好赵城早有预料，把她拉开了两步，那口唾沫就落在她脚尖前不远的地方，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
她笑了。
“金人滥杀无辜，到处征战劫掠，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你们不以此为耻，倒以所谓的背叛为耻？”
那些金人杀手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反应。
她面上的笑意转为自嘲，“是了，我和你们这些人说什么呢？连完颜野烈都未必听得懂，何况你们了。”
她将那封信收回袖中，朝赵城道：“立刻通知鸿胪寺，将这些金人方才招认的事实写成国书广发周边各国以及各草原部落。要让他们知道金人的手段何其卑劣，若他们不想重蹈达腊和班纳两部的覆辙——”
“就得与我大周结盟，共御强敌！”
“你好卑鄙，你这个卑鄙的该死的女人！”
那些金人杀手在她身后破口大骂，宋清词回头，笑得满脸得意，“我还有更卑鄙的，你们想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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