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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真真用力扯了扯手里的缰绳，老马不情不愿地上前，一副倦怠到无法再跑起来的样子。
其实就算沈玉临没发现她，她也几乎要忍不住自己暴露了，否则她根本没办法在没有马的情况下继续追赶沈玉临一行。
与其把沈玉临的行踪弄丢，不如暴露。
沈玉临抬眸细看她一眼，这是他第二次正眼打量完颜真真，和初入京城时满身珠宝铛啷作响的骄傲模样相比，此刻的完颜真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的脸上再没有金国公主的骄傲，有的只剩下狼狈和卑微，目光恳切地乞求沈玉临能把她留下。
可沈玉临没有说话。
他的神情淡漠疏离，看似和煦温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完颜真真头一次发现，他的目光中对自己半点情意也没有，甚至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在他眼里，她和过路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吧？
“长公主是愿意成全我的！”
情急之下，她最后喊出这一句，将自己的尊严完全碾碎在地。
可笑，她竟用自己的情敌做筹码。
可这分明是有效的，沈玉临目光朝她转来，带着些许暗示意味，似乎在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她咽了一口唾沫，“长公主的亲卫一直看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跑出来。可你走的那天我发现亲卫的防守忽然松懈了许多，一定是长公主有意如此，她想给我一个机会。”
“你说我不如长公主，我承认我不如她。可我喜欢你，在京城那个有她的地方你看不见我，现在在西北，这里没有她，你还看不见我么？”
沈玉临轻笑一声。
完颜真真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果然，他忽然道：“我不会赶你走。”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牵着老马缰绳的手都放松了许多，手中一道鲜红的勒横分明破了皮流出血来，她却这会儿才看到。
有些疼，不过不要紧。
只要他不赶她走就好。
“是我特意引你来的，我怎么可能赶你走？”
男子的声音在西北的风沙中吹来，空灵而模糊，完颜真真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笑颜慢慢凝滞。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到沈玉临朝她笑得轻蔑。
那一瞬间，她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离开京城前一日，她去见沈玉临时沈玉临难得和她多说了几句，还说她不如宋清词这种露骨的话。
这明明是完颜野烈才会说的话，而沈玉临平日对她的态度，更多的是爱答不理，讳莫如深，那日却有意挑衅。
而公主府亲卫松懈，也是他的谋划，毕竟只要不涉及宋清词本人的安危，亲卫们没有理由拒绝驸马小小的调遣。
他先挑衅自己，而后故意放松防卫，料定她会跟着他来……
完颜真真怔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这件事……长公主知道么？”
这一刻不知怎么的，她最先想起的是宋清词，忽然觉得宋清词身边才是最安全最快乐的，可以每日吃水晶蹄?，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
“我们走后，她应该知道了。”
果然。
沈玉临费这么大劲把自己引来，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宋清词。
“长公主不想杀我，也不想用我去前线威胁四哥。她不但自己不这么做，也不许你这样做。所以你把我引出来，只是为了让她不责怪你，是么？”
完颜真真头一次这么聪明。
毕竟她从前的生活，根本用不着她聪明，她只需要安稳享乐就好，不必动脑子。
可这些日子，她动的脑子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沈玉临淡淡道：“她不会不责怪我，不过至少能少责怪我一些。我不想让她生气，她只要想想就明白，是你自愿跟着我走的，不是我非要违背她的意思。”
他是激怒了完颜真真，也确实让亲卫放松了防卫，可完颜真真只要不想跟他走，他不会做出任何强迫之事。
是她自己非要跟他走，宋清词就算知道真相后生气，想想也会明白这事不能完全怪沈玉临。
只能怪她完颜真真爱错了人。
完颜真真忽然冷笑了一声。
原来她的性命这么不值一提，只是他为了让宋清词少生气一丝的工具。
这个男人何其冷酷，他所有的绝情都给了她，还有和她一样的别的女子，唯一的热都给了宋清词。
这一瞬间，她不爱他了——
她恨他！
她堂堂金国公主，何至于被一个男子如此践踏在脚下？
“沈玉临，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她愤怒地朝沈玉临冲过来，拳打脚踢却都落在空气里，早有人挡在她和沈玉临中间，把她架住无法靠近一步。
她只能看着沈玉临淡漠的脸，期盼自己能打在他身上，“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这么作践我，凭什么！”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真心，你永远也得不到宋清词的真心！”
最后那句诅咒听起来不大顺耳。
沈玉临皱了皱眉，“把她带下去，安排一个马车单独关押。别让她死了，她对我们还有用。”
“是。”
护卫将完颜真真押往后头的马车，而她的叫骂声始终没停，“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宋清词永远不会幸福！”
……
“烦死了，那个女的还在骂。”
负责看守完颜真真马车的护卫怨声载道，每日要给她送吃喝还要看她脸色不说，还时常要听她叫骂。
她要是骂他们就罢了，偏偏张口骂的都是驸马，这让护卫们更加听不下去。
两个护卫坐在马车外头，其中一人用力地后肘一击马车门，发出巨大的声音，试图吓唬完颜真真让她闭嘴。
“一个金国女人，我们驸马不杀她就不错了，她有什么脸面骂驸马？”
“还不是长公主心慈？说什么金国人杀了我们两万多将士和她一个姑娘无关，我看只要是金国人就该死！”
“对，金国杀了咱们两万多将士，我们杀他们的公主都不解气！”
护卫们的声音传进马车车厢，一直叫骂着的完颜真真忽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开口。
她怕自己真的被杀。
宋清词不在这里，沈玉临对她毫无情分。
这里每一个大周人都恨金人，也很她，没有人会保护她，所有人都盼着她死。
这一刻，她忽然希望沈玉临赶紧拿自己去和完颜野烈谈判，完颜野烈一定会赎回她的，不管花多少银钱还是城池。
她累了，她好想回家。
沈玉临一行日夜兼程，很快就赶到了勒马沟。
这里周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把金人都打回了老家不敢再来，是南边离代州最近也最安全的一座城池。
得知沈玉临来的消息，余光亲自来迎接，见到他万分欣喜。
当初在安王封地的时候余光和沈玉临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才智何等难得，朝廷派来这么厉害的人物来和金国谈判，一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战局改变。
他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沈驸马是不是受了伤？”
余光是老军人了，眼光毒辣，他不知道沈玉临之前受伤的事，只从他行走的姿势和呼吸的节奏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沈玉临也没瞒他，“先前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驸马还是要多加注意，虽说勒马沟现在很安全，可两国正在交战，边境没有一座城池是真正安全的。”
“我明白。”
沈玉临道：“完颜野烈现在在哪里？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给他，告诉他，完颜真真在我手上。”
“完颜真真？”
余光一听这名字眼睛一亮，“莫不是金国的公主？驸马是怎么得来的？”
“这些日后再慢慢告诉你，先派人给完颜野烈传信。”
沈玉临道：“现在立刻带我去军帐中，我要看看边境具体的战况，才好谋划下一步。”
……
去完颜野烈处传信的人，正是还留在前线没走的庄无为。
沈玉临对庄无为这个新科进士毫无印象，毕竟后者刚入朝没多久，沈玉临就因为舍命救宋清词受伤躺在府里了。
庄无为却一直知道沈玉临，因此去完颜野烈处传信之后，他特意亲自到沈玉临面前回禀了一番。
“那金国太子只问长公主有没有一并来，还说长公主知不知道完颜真真的事。这些下官都不清楚，便没有回答他。”
“下官走的时候，金国太子脸色十分难看，和下官刚进去时完全不同。”
庄无为说着，有些不解地看向沈玉临，“下官不太明白，为什么进去之前金国太子就知道金国公主在我们手里，他却丝毫不紧张。及至问了那两个问题没得到回答之后，他便紧张不悦起来。”
他不明白，沈玉临却明白得很。
“因为他默许完颜真真留在大周的前提，就是他知道清词不会对完颜真真怎么样。”
“只要完颜真真留在京城，就在清词的庇护中，永远不会有事。”
沈玉临温和一笑，眸中却有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可他更清楚，完颜真真离开京城到了边境，到我手里——我真会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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