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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立刻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投去。
宋清词看向下首，只见站起来的是皇后的兄长尹正赜，尹敏凤和尹夫人就坐在他下一个座位，见他忽然发声站起来也都吓到了。
尹敏凤蹙起眉头，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这是什么场合，皇亲贵戚云集，帝后和宋清词都在，坐在前头的陈家老太爷还没开口呢，哪里轮得到她爹插嘴？
哪怕她爹是名正言顺的国舅，在宋清词一干人面前也不够看的。
尹正赜见宋清词他们的目光都投来，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可他已经站起来了，这时候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陛下，这过了年，咱们大皇子可就十三岁了啊。”
一下子“长大”了的宋巍然迷惑地看着尹正赜。
他的生辰还没过，才十一岁呢，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十三岁了？
宋清词看着他迷惑的小脸忍不住偷笑。
宋煦仁则蹙起眉头。
尹正赜忽然提到宋巍然的年纪，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尹正赜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老生常谈了。
“陛下，陛下龙体不安，正值新年，是否应该考虑立太子之事？也好冲冲喜，没准陛下的病就好了。”
“哼。”
宋巍然要是被立为太子，不是宋煦仁的病要好，是他尹正赜的心病要好了吧？
要不是看在家宴气氛和睦，他不想破坏的份上，宋煦仁早就说出难听的话来了。
他终究气不过，还是“哼”了一声。
这一声意味深长，尹夫人悄悄在后头拽了拽尹正赜的衣角。
“爹。”
尹敏凤也低低地喊了一声，想劝他坐下。
“大哥儿，给你大姑姑的酒还没敬。”
宋煦仁仍旧让宋巍然敬酒，宋巍然笑着两手举起酒杯，到宋清词座前，并不直接敬酒，反而板正小脸说了一番祝酒词。
“大姑姑，你从边关凯旋而归的时候，也是我去京城外替爹爹接你回京的。今日我替爹爹敬你这杯酒，要谢谢你许多。”
宋清词一愣，立刻看向宋煦仁。
宋煦仁也显得有些惊讶，看来这不是他安排的，而是宋巍然自己想的。
小小少年身姿挺直，严肃道：“谢谢大姑姑在宫变中救了爹爹的性命，没有爹爹就没有我的今日，我替爹爹也替自己谢谢大姑姑。”
“还要谢谢大姑姑亲自奔赴前线夺回雁回关和代州城，要不是大姑姑去科尔部洽谈借兵之事，这两座城不会得回得那么容易，我替两城百姓谢谢大姑姑。”
“更要谢谢大姑姑改革武将制度，又发起武举，爹爹说了，大周重文轻武数十年，没有人想过去改变这个状况。要不是大姑姑敢于提出来，大周的军力只会一直衰落。我替大周的江山社稷——
谢谢大姑姑！”
说罢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还咳了两声。
宋清词瞧见他小脸都红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也将自己跟前那一杯酒一口喝干——
她座上的酒是沈玉临特别让宫人安排的，是喝不醉的果酒，宋清词早就发誓非特殊情况不喝酒了，今日这酒却必须喝。
为宋巍然，也为她自己。
“说得好！”
宋煦仁大声为宋巍然喝起彩来，眼底满是赞许之意。
尹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自己的哥哥刚才出言得罪了宋煦仁，让他迁怒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幸好，宋煦仁还是很疼爱宋巍然的。
“大皇子在学里读书果然进益了，如今说话越发得体。”
底下陈克秀缓缓捋着胡须笑道：“老臣敬陛下一杯，恭贺陛下后继有人，皇室血脉兴旺。”
“多谢老国公。”
宋煦仁笑着举起酒杯，底下众人纷纷举杯，一时间只有站在那里的尹正赜十分尴尬。
尹夫人好不容易扯着他坐下，他这才讪讪地举起酒杯附和众人。
“老国公说我后继有人，不瞒您老人家说，我这心里正为这事发愁啊。”
宋煦仁忽然叹了一口气，“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才能理解先帝的忧愁。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大臣们也总是劝先帝立太子，先帝却一直没有如他们的愿。我曾是皇子的时候不理解，如今理解了。”
尹正赜竖起耳朵，等着听宋煦仁的话——
“哪个皇帝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就愿意听大臣们拼命鼓吹立太子呢？好像我没几日好活了。还有人奏折里写什么万一陛下病体有恙恐怕江山有变，怎么，你们这些人到底是盼着朕病好还是病死？！”
他说到最后口气甚是严厉，座中顿时一静。
人人都听得出来，这话不是对陈克秀说的，而是对尹正赜之流说的。
刚刚才劝皇帝立太子的尹正赜连忙站出来，跪地行礼，“陛下多心了，臣绝没有诅咒陛下的意思！只是储君之位不定，天下难安啊！”
“天下怎么不安了？”
宋煦仁原本不想破坏家宴的气氛，可尹正赜的话惹得他控制不住脾气，“朕在位，天下怎么就不安了？失去的雁回关和代州城收回来了，金国和科尔部也向大周称臣，改革武将制度提高了大周军队的军力，可保百年！”
“朕哪里做得不好了，让你们这些人这样看不起朕的政绩？”
宋清词闻言朝他看了一眼，他眼眶红了。
说起来宋煦仁委屈得也有道理，他才刚刚登基两年，自己还是年轻的新君，底下的臣子却催着他立太子。
何况他病势缠绵的人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些大臣说话的口气又从来不温和，只知道什么死谏，怪不得宋煦仁生气。
涉及立太子之事，尹氏自然不好开口为自家人辩驳，宋巍然这个当事人也不好说话。
底下皇室亲贵都是臣子，不方便对此事开口干预，因此都不说话。
气氛沉默得吓人，一点也不像过年了。
宋清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僵局只能由她出面打破。
“皇兄，今日可是过年啊。”
她笑着举起酒杯，“虽然尹大人说错了话，看在过年的份上就饶了他吧，谁家过年不说些吹牛的酒话呢？一家人的家宴难免嘛，一会儿我喝多了撒酒疯，皇兄可别生气啊。”
宋煦仁听她这话一下子笑起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才不信宋清词会撒酒疯。
可她开口打岔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仁君风范，也是给自己台阶下，他自然领情。
“是了，朕还病着情绪不好，舅兄别怪朕，朕自罚一杯。”
宋煦仁抬抬手，示意尹正赜坐下，尹正赜连忙站起来，感激地看了宋清词一眼。
宋清词笑道：“我陪皇兄饮了这一杯，愿皇兄新年福泰安康，江山永固。”
二人同时举杯共饮，众人也跟着举杯，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许。
等酒宴过半，宋清词出去到殿外吹风解酒的时候，果然见尹敏凤跟了出来。
“刚才多谢长公主为我爹解围，他……他其实也没有恶意的，只是为了大皇子而已。”
“我明白。”
宋清词笑了笑，“陛下的皇子不多，大哥儿是嫡长，这太子之位立来立去非他莫属，你爹有什么好争的？他只是想早点定下来早点安心罢了，这份心我懂得。”
尹敏凤闻言默了默，“那是现在。现在立太子，自然非大皇子莫属。可要是再过几年年幼的小皇子们长大了显露才能，那就未必了。”
宋清词眉头一簇，忽然笑开了，“你们尹家担心的是年幼的小皇子？恐怕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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