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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颠倒记 > 第 23 章 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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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整治得很舒适,到处都用布料裹得柔软,还放了张宽塌替代座位。云暮来原本困顿,进了马车更是清醒不了,昏昏沉沉倒在柔竹怀里。

    他睡不醒,奈何山路崎岖,马车抖得无论如何又睡不着,只能半困半醒地发脾气。

    宋右坐在马车外,听到里面左摇右倒的动静,嘱咐柔竹:“少爷睡不醒脾气就会大些,你仔细着头,别让他撞上木板磕着了。”柔竹应是,把自己舒展开垫着云暮来,低头瞧见他又是瘪嘴又是皱眉,一张俊秀脸庞,怎么也不像个武将。

    从天黑赶到天亮,第一缕晨光撒到殊像寺时,云家马车也停在了殊像寺门口

    守门的小和尚听到他们是来礼佛的,领着人把马车停好,就先带他们去用饭。

    云暮来来得确实太早,和尚们功课还没做完,饭也没开,与其干等着,他索性把小和尚打发走,叫上宋右和柔竹,三个人打算去逛一圈,见识见识这大乾第一庙的风采。

    殊像寺落座在长安北山,占地近五十亩,整个北山都在殊像寺名下,光论地盘,就算得上天下第一庙。但它的殊荣却不止如此,还因为殊像寺乃是大乾皇室宗亲礼佛的地方。

    云暮来原本以为天下第一庙会修得富丽堂皇,毕竟论算香火,它绝对是大乾第一,却没想到这占地面积颇广的殊像寺,院落竟然修得如此清幽古朴。

    上山时云暮来就注意到,此地山门朝南,左右各置一座石狮,两侧设立腰门。马车赶得急,直线上山,他没瞧清楚其他地方,只瞧见山门是面阔三楹,进深两间,规格只算得上普通。

    倒是入了这门殿往里,面阔五楹,进深两间,门前摆立钟、鼓楼,东西设二进偏殿,再往深处,才是主殿,足足有七楹五进,总算是配得上它这占地亩数了。

    各个殿的设计巧妙,高低错落隐藏在山间,所以并不显得突兀,再辅以庭院布局,处处栽种山花树木,叠石起伏。让一个偌大的、香火鼎盛的寺庙,凭白显出几分归隐之气来。

    “这地方不错。瞧着不打眼,其实花费绝对顶尖,这叫什么……刘寄奴说过,这就叫低调的奢华。”云暮来走马观花,只觉得云府与之相比,就像个精致的鸡窝,瞬间落了下成。

    没办法,他家老爹就是个武夫,没把云府搞得金光灿灿,他就阿弥陀佛了。

    柔竹在旁边笑道:“殊像寺是由高人布局,摆设全是大讲究,常常有文人来此枕经籍书,吟诗诵词。”

    云暮来不高兴道,“好好的房子,他们来做什么?凭白倒我的胃口。最烦酸儒,哪里读书读不得,还非要选一个好看的地方,都是玩乐的借口。”

    柔竹接道:“少爷说的是,但如果有个好地方读书,谁又能放任自己在厕中夜读呢?”

    云暮来失笑,只觉得‘放任’两字用得颇为玄机,连连夸赞柔竹有道理。

    三个人说说笑笑,都没来过殊像寺,一不留神就走岔了道,转到一处偏僻路径。

    宋右计算方位,对云暮来说:“这里大约是西殿外围,不巧走了岔,转出门来了。”

    原来已经走出了殊像寺的大庙,外面是殊像寺的属地。大乾寺庙配有属地,这些地是划分给庙里的,寺庙的土地不用上税。

    面前一片野地,入秋草木都泛黄了,看得出土壤肥沃,大地披着一层厚厚的秋衣。连绵无垠的土地,很宽广,非常适合跑马。

    云暮来驻足,折扇挠着脑勺,看着这片肥沃却空旷的土地不说话。

    他天生有一种气场,可以很好地将自己的情绪感染身边人。所以当他安静时,宋右和柔竹大气都不会喘,等着他沉思。

    但没过多久,云暮来就转回头,也没多话,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道:“饿了,去吃饭。”

    柔竹一头雾水地再次回到饭厅,这里已经坐满一屋子的和尚。

    “咦,早课做完啦?”云暮来站在门口,面对挤挤攘攘的光头们,一时不知该怎么下脚。而且,放眼望去整个饭厅都没有空位,难不成站着吃?

    他正考虑还要不要吃,一个八九岁大的小沙弥寻到他们面前,拜了一拜,问道:“请问谁是云施主?”

    云暮来瞧他一眼,心道果然有猫腻,就说小皇帝不会随便让他出门闲逛。口上答道:“我是,小和尚怎么啦?”

    板着一张严肃面孔的小沙弥又拜了拜,无视了云暮来的轻挑语气,道:“长老有请,跟我来。”说完也不等云暮来答应,转身就朝院外走。

    云暮来跟上两步,想了想,又倒回去对宋右说:“宋叔,你带着柔竹在这里吃饭,我自己去。”宋右点头。

    “小和尚,你家长老是哪位呀?他住在哪里?你是第几代弟子?叫什么来着?”

    云暮来东看西看,记着路线,跟在小和尚身后,嘴也不闲着。

    小和尚一张脸板得肃正,一开始还回应两句,后来干脆抿着嘴,不再搭理。云暮来觉得好玩,伸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一把,光秃秃的不扎手,却差点把小和尚气出泪来。

    带着云暮来走到一个小院前,小和尚压下委屈,伸手敲门:“长老,云施主到了。”

    门里边传来一道年迈和缓的应答声,显得很远,云暮来没听清,小和尚却听懂了,他对着房门拜了拜,请云暮来自行入内,转身离开。

    这是一间普通禅房,云暮来推开门后得出结论。硬要说独特,无非是这院子里生机盎然,不同一般大和尚的住处,总有股子冷寂的味道。

    云暮来踏进院门,不着急进屋,见院里栽种着花草,凑近打量,刚弯下身,旁边房门咯吱一声,从里打开了。

    走出来的老和尚自阶上下望,通身的慈悲,穿着不显眼,仔细瞧,却发现竟然是一件灰黄的百衲衣。

    这可不是那种用好料裁制成百衲衣样式的衣裳,而是真正拾捡百家旧布,拼制而成的百衲衣,瞧上面那些方块旧布的破烂程度不一就知道。

    “施主知道这是什么花?”老和尚走下台阶,云暮来正弯着腰看花,听到老和尚问话也没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他。

    老和尚年轻时候应该长得很硬朗,十足凶煞的面貌,鹰钩鼻还显得阴鸷,但或许是老了,面皮耷拉下来,意外变得慈眉善目。他静静地看着云暮来,静静地等候回答,没有笑,却让你如沐春风。

    云暮来在心里啧啧称奇,收回视线,生怕自己受到蛊惑,嘴里笑道:“老和尚是不知道才问我的吧?”

    “施主见笑了,我确实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之老友从遥远地方送来这花的种子,我将它播种后不曾浇水,它竟然独自长成,还开出成片的花朵,和尚一年分株无数,将它遍布殊像寺各处庭院,它从来不曾焉萎。”

    云暮来对这自称是‘我’的老和尚有几分兴趣,伸指头捻了几下泥土,对他说:“这是二至花。”

    “二至花?”

    “二至花。”云暮来扶起一片长似鱼尾的花瓣,给老和尚解释:“它又名鱼草,你瞧它开花恰似一尾小鱼,因此得名鱼草。至于‘二至’嘛,是因它花开始于夏至,凋于冬至,所以又称它为二至花。老和尚的好友是北方人?”

    “便算是吧。”老和尚跟着云暮来弯腰,细瞧花朵,果然像一条小鱼,他问道:“这花可是长在北方?”

    云暮来捏捏下巴,摇头。“二至花不得人知,并非是因为南方稀缺,而是它太过普通。”站起来靠在石桌上,云暮来道:“这花喜生沙地,属阴,但十分耐活,东南西北皆有。只是它花色花形普通,又生得小,通常长在山野等人迹罕至的地方,极容易被人忽略。所以我不能说他长于北方,却也不能否认。”

    老和尚笑道:“施主好见识。”

    云暮来不置可否,“少爷聪慧嘛。老和尚我答了你的问题,换你回答我啦。”

    和尚在他对面坐下,没答话。

    二人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个袖珍的火炉,老和尚打开炉子下方的加炭口,从旁边取了火钩,探进去通火,脚边桶子放着烧好的木炭,捡两块塞进去,他开始掏炉子最底下落出的灰烬。

    云暮来也不着急,就着炉子问:“吃暖锅呀?”

    “暖锅没有,不过早秋炒制的野茶还有些。”

    云暮来不大高兴地应了一声,老和尚起身进屋,去取茶叶。

    望着老和尚的背影,云暮来面露古怪,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和尚给他的感觉并不像个出家人,反倒跟山脚下的老农差不多,栽花炒茶,话说得也直白,少了些翩然出尘的气度。

    骗子干得不到家啊,云暮来心中摇头,“老和尚你叫什么?”

    正拿了药舂出来碾茶的老和尚微微一笑,将茶叶撒进药舂里,“贫僧不欺。”

    “不欺?”

    如果没记错,殊像寺长老辈应该是‘正’字辈。云暮来问道:“你的法号?”这是在问他,不欺是法名,还是法号?法号自取,或者师取,平常叫着用,而法名则需上戒牒。就像平常人有姓名,又有字号。

    老和尚琢磨一会儿,点头道:“法号不欺。施主知道你此来所为何事吗?”

    岔开话题的本事也不怎么样。云暮来再次心中摇头,见不欺边说话边将茶叶碾碎,筛细,又弄来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碎末,依次撒进壶中,边搅拌边煮。

    他不喜欢煮茶,总觉得味道古怪,就伸手去夺木勺,“我来替你搅。”又道:“不知道呀,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总不会只叫我来喝茶吧?”

    “施主的性子果然与我那好友信中所写一致。”

    “信中说我?谁说?”云暮来胡搅着煮茶,正够头去看,听到这话抬起头,一念突至。

    “不会吧……北方……你那好友该不会是说我死去的老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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