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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6 章 第一回 鲫鱼汤,风掀屋檐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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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尘土飞扬,四月一去便听蝉鸣知夏来。

    灼热夏风里,远远见一红一白两匹快马带着两个瘦削的侠客顺官道入了城。

    恰逢艳阳高照时。

    江南梨园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宾客来往高谈阔论,陪笑的风尘女子换上了轻纱薄翼,新人换旧人,早不闻旧年旧事里曾有谁人垂泪。

    疏阁往后有一座小院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不见仆从,正是不见外人的僻静处。

    正堂是一座二层的小仙楼,里头传来棋子落板的声响。

    捏着白子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薄茧,是常年握剑的手;手边搁着一刀一剑,刀是无名的漆黑长刀,剑是传世的上古巨阙;手的主人则身着花青色交领袍衫,一头服帖的黑发,同色的发带垂在身后,抬起头时,墨眸仿佛也晕着温润谦和的江南色彩。隔许久,无人作声,他微垂着眼轻笑:“温兄心不在此。”

    他对面的青年人穿着一身粉色,单手托着下巴,正侧着头往窗子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闻声直叹气,“我这不是怕老五把我楼拆了么。楼里都是我费心思弄来的字画,他瞧不上,我可舍不得。”

    温殊转过头来,又道:“展大人不厚道。”

    展昭眉梢微动,仍是若隐若现的一点笑意,“请白兄下厨的可不是展某。”

    话虽如此,展昭却想起与白玉堂连月来的事。

    四月下旬芒种过,小荷方露尖尖角,先是端午再夏至,过了小暑,天气便不受控地发起热来。农户称“小暑一声雷,倒转做黄梅”,江淮梅雨来,北边与南边都先先后后送迎雨季,连开封百姓也多听了几声夏雷响。随雷声一并来京的,还有渝州知州与通判双双身死的消息,圣上动怒,钦点去岁的状元郎,如今的巴县知县颜查散颜大人,上任顶了知州的差事,又命他定要查明朝廷官员无故身死的案子小说

    前脚还有人说颜查散这年轻人走了大运,竟是初出茅庐、圣宠优渥至斯;后脚又有人笑什么盛宠,怕是捡了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在那巴蜀多蛮夷、又多世族的大山大水地,捧着一烂摊子,往后归京困难,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不过圣谕虽下达,这案子远在千里之外的渝州城,后续也不知如何。

    唯有几个人精看破不说破,在殿上揣着明白装糊涂。

    哪是再无出头之日?

    官家不声不响地指了个状元郎去渝州当了个小知县,这也就罢了,偏偏在那前头,还将同年的探花大张旗鼓地送去杭州委任知州。这其中,横看竖看,分明是为颜查散行踪遮掩。这年轻人虽说在外为官,却是官家实实在在的钉子,是寒士出身的官家耳目,来日总有归京日,也定在在朝堂上一席之地。

    包拯与庞太师因展昭与庞昱之故,对渝州一事更为知根知底,又比旁人多思虑几分。

    因这几年江湖异动频频,先后随去岁开封一案入了天子眼,又是械斗又是闹事;往后年初那庞太师府上遭窃一案虽说听来可笑,可终归是江湖毛贼不将朝廷放在眼中的逾矩之举,官家显然比往日多上心了几分。文武百官下朝之后,皆是暗自嘀咕,渝州江湖人云集,恐怕官家早得了消息,明面上展昭是前去捉拿江湖小贼,实则为探江湖而去。

    无怪乎那安乐后庞昱一并同行。

    且慢说安乐侯能办几分实事,单是为颜查散打幌子便也足矣。

    不错,巴蜀江湖人云集,真正领命调查此事的,根本不是安乐后庞昱,而是早在正月从翰林院领命前去巴县上任颜查散。

    可怪的是,圣上焉能早早知晓“游云宴”一事?百官心头纳罕,却无人敢直言一问。

    开封汴梁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渝州一案虽因吕文茅与罗善之死成了一起悬案,可巴县王家一案总归是落下尘埃;吏部有异一事,包公亦暗中上禀。个中安排外人不知,只知展大人身在渝州未能护得知州与通判周全,又叫官家不痛不痒地罚了一月俸禄。展昭五月回京,不过短短一月,朝中无大事,便奉命南下去寻将那窃走庞家宝的江湖小贼去了。别说开封城的百姓,便是朝中文武也弄不清官家这是何意。

    白玉堂与展昭自是同行开封,六月又纵马南下,如今在七月到了松江府。

    江南已然过了盛夏,处处池塘荷凋谢,该是出了三伏天了。可六月下旬,正逢立秋那日天热不见雨,往后数近一月都是天干气躁、草木渐枯的秋老虎,直热得人呐,太阳一照就随花儿一样凋了三分人气。

    可便是如此,松江府城内来来去去、熙熙攘攘皆是人。

    二人刚入城便听商客闲谈,说官家六月下诏削了李元昊官爵,揭榜于边,募人擒元昊,若斩首献者,封定难军节度使。展昭便知边关恐有变,这不足为奇,从去岁李元昊自立为帝,建国号大夏,对大宋边境可谓是虎视眈眈、跃跃欲试,西北可谓是摩擦不断。可官家这道旨意……不似下给平头百姓和边关将士的,倒像是下给江湖草莽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不知边境如何。

    不过闻说那李元昊生的魁梧,是个骁勇善战之辈,身旁又有重重护卫;这天下习武的也绝非只有中原人,想深入敌境取他首级只怕不易。真有这本事的人,一心向武,对这定难军节度使一职并无念想。

    白玉堂与他纵马南下时,便闲谈天子倘使想凭此借刀杀人,收服属国,免了边疆一战,恐是天真可笑了些。

    便是离京前,公孙先生也曾忧心忡忡一言:两年内,边关必起祸事。

    非是小祸,是大祸。

    添之展昭在渝州所得所知,朝廷之中恐有人暗中蛰伏多年,意欲谋朝篡位,倘使来日祸起,定是内忧外患。

    他此番离京,明面上仍是为那三个小贼,实则仍有暗中领命细查此事,也是为包拯与公孙策掩人耳目。吏部生乱,这幕后之人为遮掩数年来所做手脚,不仅是他的人马多年来回反复在两三地之间调任,还有旁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官员,恐怕更有暗中筹谋步步登天、身居要位之人……欲要连根拔起委实天方夜谭。

    展昭一路南下,便是要细细查访数位多年不曾调动的官员,松江府的林知府亦在此列。

    不过其中麻烦诸多,二人倒不急于一时,既回了松江府,少不得往陷空岛一会。

    好笑的是,二人风尘仆仆地登船上了陷空岛,连口热饭都没得吃,陷空岛上萧瑟得跟被洗劫了一样。

    主子不在那是常态,陷空岛的营生忙的很,四位爷一年到头各管各的,少有个清闲的时候。也只有白玉堂成日里大爷一样甩手掌柜,顶多出门在外帮忙收个账,这大半年也没见踪影。多亏得四位爷全然不在意,还时时记挂着托人给他捎银子用,才把这少爷脾气十年如一日地延续下来。可今日,岛上别说那卢方四位爷,连卢夫人这卢家庄的女主人和卢珍好似也不在。

    “闹贼了?”白玉堂瞧着屋内整整齐齐的,且他前几日还与二哥通了书信,这会儿还有闲心与展昭说笑。

    二人绕着岛走了大半圈,总算是逮着了个躲懒的小厮。

    小厮见白玉堂回来,还大惊道:“五爷您怎回来了啊。”那口气,活像是哪家客人拜帖不递就上门来做客了一样。

    展昭原还有几分担心,见这小厮面上全无紧张,非是陷空岛生了什么事儿,倒是被出其不意的一句整笑了。

    白玉堂斜眼瞟他,抱着长刀又问小厮,“大哥他们上哪儿去了?”

    “大爷同夫人拌嘴,夫人带少爷回药王谷了。”小厮耿直地说。

    “……什么???”白玉堂与展昭皆对白玉堂说的。

    白玉堂懒得接话。

    温殊又见白玉堂提着活鱼、豆腐等七七八八的东西,佯装大惊失色,“老五,你中邪了啊?”

    白玉堂懒懒地斜睨了温殊一眼,“便只有你话多,借你后厨一用。”

    这话叫温殊软趴趴的身体一个鲤鱼打挺,“等”他话没完,白玉堂已经提着东西熟门熟路地往后厨去了。

    “白老五!”温殊轻飘飘翻出窗,拎着一把折扇还要再拦。

    扇开扇合,手腕一转。

    可白玉堂手也不动,抬腿将人又踹了回去,转眼在长廊换了三招;等他给温殊那粉衣上留了个清晰的鞋印,人已然轻巧地晃过温殊,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门咚得一声关上了。

    温殊紧跟而上,难得失了仪态,掀开厨房门就鬼哭狼嚎道:“白老五你陷空岛没后厨?您这大少爷会下厨?跑来烧我后厨作甚,我这屋里搁着什么你难道不知?”

    一只烧火棍从门内甩了出来,直扑温殊脑门,温殊连忙侧头一躲,便听里头白玉堂慢条斯理道:“你若再??拢?衷诰蜕樟四阏庹?印!

    “老五,老五!你换个院也成啊,随你挑。”温殊打着商量说。

    展昭提着刀剑,不知该不该拦,先叫二人这一来一回看的直笑。

    “这儿近。”白玉堂搁下东西。

    “……”温殊眼皮一抽。

    白玉堂又捡起砧板上的菜刀,向上一抛,抬手一接,才侧头瞧了一眼温殊,“要换,也可以。”他冲温殊顽劣嚣张地一笑,只看的人心头哆嗦,紧接着莫名其妙一句,“你先说说,你从柳眉口中得知了何事。”

    “……?”温殊一愣,回头觑了一眼抱着刀剑的展昭,张口就道,“你说啥玩意儿?”

    白玉堂将菜刀往砧板上重重一剁,慢条斯理地向上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前臂。他好像浑然不知自己该是坐在厅中,等着仆从伺候的大少爷、家财万贯的白员外,在这五脏俱全的后厨房里洗了手,蹙眉看了一眼那条尚在案板上活蹦乱跳的活鲫鱼,口中对温殊懒懒慢慢的一声嗤笑,摆摆手不耐烦道:“哪儿学的口音,得了,收起你这梨园做戏的一套,你若这会儿答不上,就躲远些好好想想。省得等会儿烧断了房梁,将你压死了,白爷没处问话。”

    “白老五你讲不讲理了?”温殊道,回头又望展昭,“展大人,您这朋友不讲理,您可得讲理。”

    展昭站在院中瞧了片刻,斜斜倚着长廊柱子,含着笑不作声。

    白玉堂拎起那条摇尾巴的活鲫鱼,头也不回道:“老六,你这话听着挺虚,叫爷说中了?”

    温殊不接话,只掀了个白眼,“成成成,老五你可别把自己压死了。”

    说着,他便抬脚往回走,也不知是不是当真气急,被白玉堂三言两语逼得转头钻进那正堂的屋子里去了。

    展昭这才踏步上前,慢声笑问:“白兄又诈温兄?”

    白玉堂左手松开鱼,手中菜刀一转,起手三刀下去,活蹦乱跳的鲫鱼就成了齐整地三段,落在厚厚的砧板上。他才懒洋洋地回头笑,双眸里虽无冷意,却浅浅眯着,“谁说爷诈他了,你以为他缘何在渝州时跑的你我还快?”温殊若不走,白玉堂前去游云宴那夜,他但凡在官府帮着看顾一二,也不至于叫人逮着机会,趁展昭分身乏术时,毒死了那吕文茅与罗善。

    展昭想了想,却微微摇头,温声道:“温兄非是官府中人,本也无此必要出手相助。他那日辞别,无可厚非。”

    他与温殊虽有交情,但说到底温殊该是白玉堂的朋友。唐门结亲那局还有数回搭把手是看在白玉堂面上情分,若斤斤计较其中得失却不是展昭作风,仔细说来,展昭还欠了温殊人情。可偏偏温殊笑称欠了展昭人情,因而在唐门出面相助。

    白玉堂不置可否,只又抬手两刀下去,将鲫鱼分成数块:“你若不信,去试他一试便知。这会儿,他正想着怎么将他那几箱宝贝送走,再诈他两句便有结果了。”

    果真是诈他的。展昭哭笑不得。

    他斜靠这厨房门站了一会儿,没应白玉堂此话,也没来得及给温殊掬一把同情泪,反倒是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白兄旧日可曾下过厨?”

    “……”

    厨房无人作答,只有水声和稀稀拉拉的细响。

    好半晌,白玉堂弯腰,抬手去拽柴准备生火,才扬着眉,混世魔王般道:“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猫大人,这可是你钦点的,莫悔。”话落时,火起,菜刀闪着银辉将剁了几块、又洗净的鱼肉送进锅。

    刀工倒是不错。

    只可惜这往日杀人利落的横刀刀法用来剁鱼和豆腐可惜了些。

    展昭轻咳一声,“白兄忘了放油。”

    “……”白玉堂的手顿住了。

    展昭见白玉堂一身白衣,风轻云淡地站那儿,挽着衣袖跟书房写字作画似的,可偏偏凝着眉头盯着满台的调料,像是要把俊眉打一个为难的死结。屋内锅底下柴火突然高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白五爷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门口的展昭见状也缓缓后退一步,又忍笑问:“白兄应是分的清盐与糖、醋与酱罢

    “……”另一只烧火棍恼羞成怒地丢了出来。

    展昭看着被掌风带上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思忖着自己该不该再提醒一句,若要做鲫鱼豆腐汤,鲫鱼需得先慢煎或腌制慢煎之后再下锅……只是白玉堂难得兴致大起,又言明了是白五爷头回下厨、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他这会儿怕是说什么都晚了。这头回下厨,白五爷可真是有自知之明,没往陷空岛去。

    这顿鱼真是自己一脚踩沟里去了。

    这般想着,展昭便提着刀剑往正堂寻温殊去了,再不济也不会烧了这厨房罢。

    “……不是展大人之意,他会有这兴致?”

    温殊的声音打断了展昭的思绪,且抬头,见温殊拧着眉头又是笑、又是叹道:“那只锦毛鼠虽有一张极挑的嘴,却素来奉行君子远庖厨,往日在外处处精细惯了,天生是个大爷脾气……”

    他渐渐收起面容上的苦笑,眯着眼打量着展昭,“展大人,温某早说了,您二人加起来岂是一加一的算法。这刚回松江府,怎就惦记着给温某下套呢,可莫说展大人此番又南下,是为温某这微不足道之人而来。”

    展昭将白子轻轻搁在棋盘上,仍是好声好气地说:“温兄过谦了,今日白兄临时起意,展某确是不知。”

    说着,他也扬起脸,往窗外瞧了一眼,浓烟滚滚,不似炊烟,倒像是走了水。展昭凝着眉目观望了一会儿,终于禁不住开怀一笑,“不过……温兄看来当真得寻人了。”

    温殊也瞅见了,整个儿跳了起来,“嘿呀!”他气得高声,探出窗外去,“白老五!!!”

    声音刚落,那头屋顶塌了。

    轰然一声巨响,震得仿佛天摇地动,几乎是同时,一个人从黑瓦里飞身而出,穿着似白又似天青色的袍衫。他单手还托着一口砂锅,向来锋利凛然的华美眉目间还透着一股罕见的惊色,仿佛也是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灼热的风掀起他的衣角与长发,身上沾着灰,有几分狼狈,再无先头展昭所见的风轻云淡写字作画的气度。

    不过他听着这头气急败坏的高声,反倒眉毛一敛、一挑,侧头笑得嚣张:“温老六,你这厨房不经用。”

    突然懵逼。

    仿佛突然之间不会写文。尝试着发糖,似乎有点儿失败。

    我继续想想怎么修改一下更合适。

    你们先……凑活着看……

    总而言之,白五爷炸了温殊家的后厨房……

    晚安

    xxxx

    为卷八梳理一下前文,顺便再再捉个虫,不要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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