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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跑到通国，遇到太宰孟玉泽广招门客。陈二趁夜偷了一件体面的衣裳，又给自己改为孟姓，改作孟姓当然是为与太宰攀上关系，名则是他正国战友楚良之名，此人已死，他亲眼所见。他连自己老子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算出卖祖宗。于是陈二摇身一变成为如今的孟良，然后卖身给孟家为奴。他也想当一名门客，但大字一个不识，也没一技之长，自然不会有人要他。
孟良在太宰府上极力表现自己，苦活累活抢着去做，又在太宰面前彰显自己的性格，比如当着太宰之面大打出手。当然不是乱来，他有一条做事准则：太宰最大。付出终得回报，五年后被派到太宰食邑安绥县做了一县之主。
堂屋内孟良坐在主位，敲了敲案牍，威严道：“该问的都问了，说说吧，有何发现？”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事，王洪元一下苍老了很多。
“是。”答话之人名叫谷一，安绥县县尉，他才就是今日负责审案之人。
谷一的阿姐现为孟良正妻，他并非靠裙带关系当上的县尉，恰恰相反是孟良有意结交的他，同时他也是一位才智上乘之士。
孟良虽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唯才是举，如果还有亲属关系那当然最好了。如果他将一县之地治理得乌烟瘴气，早被太宰拿下，因此在用人一事上从不大意。
堂屋里还有一个人，是王洪元的二儿子王平，就是之前在院外唱名之人，如今在县丞手下听用。这次因为受害之人是他大兄，孟良这才让他同行。
谷一向孟良和王洪元拱手行礼，冷静道：“仓兄是辰时一刻出的门，发现尸体时间大概是在辰时正。从此地到卧龙石也就一刻左右的路程，根据现场血液流淌范围推断，遇害时间是在辰时二刻。”
“在尸体旁边的水沟中有呕吐残留物留下，下官猜测这是凶手第一次杀人身体不适所留，呕吐物中有粟米、荏菽、蔓菁这三种，这也是现场唯一线索，可以确认凶手是用过早膳才出的门。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致命伤是在喉管处，也是唯一伤口，一击致命，身上值钱之物被全部拿走，初步看这是一起劫财害命的案件。”
“知道仓兄常去县城之人很多，整个王家村、县城还有附近村庄之人。若县城有人想要图财害命，大可不用走上十几山里路跑到人生地不熟的王家村来行凶，从此到县城途中多有人迹稀少丛林之地，所以可排除县城之人，同时呕吐物还没消化也可以佐证此点。”
“再说村口地卧龙石，刚好挡住路口视线，两边悬崖峭壁，树木茂盛，的确是一个行凶的好地方。然那里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谁能保证不会有人路过？仓兄是在毫不知情下被人所杀，只有相识之人才有机会办到，固可以确定凶手就是王家村本地人，他熟知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知道那时不会有人去村口，有充足时间行凶。”
“下官了解到大多数人去县城，天不亮就会出发，这样才有充足时间在一日之内往返，除非家中富裕，乘驿站马车。仓兄身高八尺，又身强体壮，凶手必然胆大包天，应该是成年男子居多。”
“先假设此人图财害命，那他家里定然急需用钱，比如等着钱救命，才敢罔顾王法杀人行凶，现在谁家里急需用钱？如若是仇杀，王公请回想仓兄与谁有此泼天的仇恨？”
王洪元一惊，瞬间站起身，然后又重新落座，闭了闭双目，冷声道：“要说现在咱们王家村谁最急需用银子，只有王大柱一家人，他家儿子前几日掉下悬崖将腿摔断了，险些丧命。为给儿子治病，是求着我买了他家两块地。”
谷一询问：“他儿子可是叫王强？”
“正是。”
“整个村子今日也就他家有人去了县城，晚辈当时已经有所怀疑，已遣人去往县城沿途寻找证据。”
王洪元一拍案牍，嘶吼道：“定是他在路上等着我家仓儿，得手后以去县城做掩护，想逍遥法外。”
“王公请放心，他儿子说他们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如果真是他行凶时间上做不了假。”谷一对孟良道：“下官已经安排所有差役挨家挨户去搜，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孟良道：“既然你已经确认凶手就在村子中，为何要放那些人回去，不怕搜查之时凶手从中作梗？”
“启禀大人。”谷一拱手道：“根据凶案现场可以看出凶手不是莽夫，颇有才智，凶器和那些银钱大概是搜不出来，如此做是想让差役看看他们的神态和家中情形，比如有无卧床的病人，这些人是否慌乱。”
孟良抚掌道：“这些小民遇到官差慌乱实属正常，如果沉着冷静反而有问题。”
“大人英名，正是这个理。”
“岳丈。”孟良见刚才王洪元非常激动的站起身体，必有内幕于是行礼道：“刚才县尉还问起您与谁家有深仇大恨，这里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王洪元阴晴不定，张口欲言，王平此时道：“阿爹，这关系到能否找出凶手，大人让您说就说，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国法无情定能查出真相，严惩凶手。”
谷一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正对而坐的王平，拿起茶碗浅尝即止。
王洪元深吸一口气，长叹道：“哎，王家村邻里和睦，平时最多有些口角之争，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并无与谁有深仇大恨。”
“嗯。”孟良道：“那就可以确定此案为图财害命。”
谷一也附和道：“大人英名。”
孟良道：“天气炎热，还是早些为仓兄准备身后事吧。”
王洪元，“那这案子？”
谷一行礼道：“王公请放宽心，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好好，多谢县尉大人。”
“不敢，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院门外孟良围着槐树打转，赞美道：“此树倒生得一副好面相。”
谷一笑道：“冠如华盖，枝若虬龙，民间有太极贵人华盖并现之说。”
“你的意思他家要大兴？”
“这可是没根据的说法。”谷一小声道：“下官听说这宅子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这棵槐树也不好说算在谁人头上。”
“呵呵，是这个理。”孟良看着他道：“本官怎么感觉你并不喜欢他们一家人？”
谷一小声道：“大人都说了但说无妨，可他们父子二人还在打掩护，欺瞒大人，这如何能查出真凶？明显是不相信大人，他们也不想想这安绥县是大人说了算。”
孟良拍了拍树干，无所谓道：“随他们吧，该做的本官都做了，你也认为此案是仇杀？”
“八九不离十，身上钱财被搜刮一空不过是为迷惑众人。但凡图人钱财者，大多在背后敲闷棍，或蒙着面持武器行打劫之事，很少取人性命。我大通律法对这等抢劫偷盗案最多判三年苦力，但杀人是要偿命的。王仓平时身上最多带一两银子，有时只有往返车马费，谁如此大胆为一两银取人性命？”
“是啊。”孟良手撑着树干道：“他脖子上的那道伤口非常整齐，如一条直线，这种手法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办到，起码也是常年舞刀弄枪之辈。我最开始怀疑猎户和屠夫，但此地并没这两种人，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这案子很难有所进展。”
谷一埋怨道：“案子破不破在下官看来并不重要，关键有损大人威仪。”
“杀人命案岂能不重要？安绥县这两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凶杀案，你私下多打听打听他们家与谁有化不开的仇怨，本官很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是，下官一定将真凶找出来。”谷一好笑道：“大人您说他没事瞎往县城去作甚，真以为那些门阀士族看得上他？要不是有大人在这里坐镇，他连门都进不去。一心想找个大靠山出人头地，却看不见大人这座大山，真是愚蠢。”
“这就是穷乡僻壤出去之人，没见过世面，眼界格局太小。”
却说王平见孟良和谷一出去后，拉着王洪元来到内院一个角落，低声道：“阿爹，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事？”
“还在瞒，您刚才的神态以为能瞒得过谁？大哥都因此殒命，您还想我也糊里糊涂送了性命吗？”
“放心，我不会让他活过明天。”
“他是谁？”
“你不要管。”
“您是要急死我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敢去杀人，若查出来，咱们一家人全都得入狱。别以为县令会维护咱们，他小妾都纳了五位，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最重要。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您还担心你儿子出卖你不成。”
“我知道县令是什么人，所以你一提醒，我就没说那事。”
“哪事？”
王洪元犹豫一阵后气愤道：“说起来这事就怪你大哥擅自作主，有一次我们闲聊，说到谁家的田地最好，我就随口一句，说大柱家的向阳田在咱们村数一数二。不曾想你大哥就上了心，让维儿哄着强娃去后山摘枇杷，然后将他推了下去。原以为那个小崽子会摔死，这样别人只会想他是失足跌落山崖，没曾想他命大还被有德家的儿子救回一命。”
“既然事情都做了，为何不下山去确认一下？”
“怎么没去，你大哥当时就往山下赶，谁想庆生那个小兔崽子跑得比狗还快，打眼的功夫就把人送回去了。难道还能跑到别人家里去杀人不成？”
“为何不行，做都做了，干脆不一不做二不休，全杀了。这穷乡僻壤的，一个个五大三粗，谁闲得没事去报官？”
“你大哥也有此意，但此事却被有财他儿子亲眼看见了，杀得过来吗？难道把两家人都杀了？”
王平询问道：“你们后来是怎么做的？”
“只能破财免灾，王强摔下山崖后就昏迷了，当时我们以为人可能救不活。他们家急着用银子，于是就想卖田，然后我们就拉上有德一起哄骗大柱，将他家的田以低价买到手，多出来的部分当封口费全给有德了。”
“你们想没想过，现在王强既然醒过来了，王大柱岂能不知道当时的真相？”
“你大哥说怕甚，就算告官，那也是小孩子玩耍时不小心所致，或者打死不承认，有县令大人在，他们家只能打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们家卖田那日我还特意多给了一两银子探口风，王大柱根本就不知道此事，那小崽子压根就没跟他们说。你大哥还很奇怪，后来跑去探望那小崽子，原来他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
“有无可能是王庆生后来告诉了他真相？”
“没有，你大哥问过他家丫头，屁大的孩子哪藏得住事。”
“失忆总会好的，为何要留这个隐患？”
“你大哥这次去县城就打算弄些毒药回来，除掉那小崽子以绝后患，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所以阿爹以为是王大柱杀的大哥？”
“不然呢？”
“不可能是他，首先他们去县城的时间对不上，大哥如果单独遇到他一定会有所提防，王大柱岂是大哥的对手。还有这次他们家的小丫头也一起去了县城，如果王大柱真是要报仇，只会只身前往。”
“若不是他那会是谁？总不是那小崽子吧？”
“怎么可能，路都走不了，除了他们家还有谁与咱家有仇？”
“哎，要说深仇大恨只有十三年前的那桩旧案了，可是那事我谁都没说，你阿母也不知道。”
“什么旧案？”
“此事老子要带进棺材，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爹啊，你儿子是个知轻重之人，哪能往外说？你不说孩儿如何想办法解除当前危机？”
“哎，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能这都是报应吧。”王洪元抬望天：“我后悔了，老天爷要罚就罚我一人，不要连累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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