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481 章 汴都古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暗暗琢磨起来。

    “对了,听闻这翰林医官院使现在更名为翰林良医了,品阶虽只有正七品,但年俸也有四五百贯左右,按眼下的物价水平,一贯钱可以买一头公猪或一匹布,如此看来,翰林良医的收入比一般百姓还是要多不少的。

    早日学医时,便知翰林医官许叔微诊病无论贵贱,有召必应,一律分文不收,不如顺道去拜访拜访,也顺便看看这《太平圣惠方》的诞生之地。昔年,神医陈昭遇与王怀隐、王?、郑奇等名医历经十四年不懈努力,才编撰出了传世医学巨著《太平圣惠方》,这可是本朝第一部官修方书啊,既然来了,又是医道中人,怎么能不去瞧瞧呢?”

    忠尧口中的《太平圣惠方》于淳化三年成书,由宋太宗亲自作序、题名,全书共一百卷,分一千六百七十门,所记载的医药验方多达一万六千八百三十四首,此书广泛收集了前代以前的医药方书及民间验方,首先阐明诊断脉法,其次叙述用药法则,然后按类分述各科病症的病因、病理、方药,是一部具有完整理论体系的医书。

    是年五月,朝廷将该书刻印出版,颁发全国,下诏各州设医博士掌管。

    《太平圣惠方》不仅对后世医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且远传至国外。

    大中祥符九年与天僖五年,宋真宗赵恒两次将《太平圣惠方》赠与高丽,促进了朝鲜医药的发展。后来此书传至日本,对日本医药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日本棍原性全所编的医学名著《顿医抄》五十卷,就是以《太平圣惠方》等中国医书为主抄写编撰的。

    彼时,主持编撰《太平圣惠方》的陈昭遇是誉满京城的神医,他出生于医学世家,潜心研究医术,造诣很高,医德高尚,医术尤为精验。开宝初年,其游于汴京,时军中士兵患病者甚多,昭遇日治百人,风、劳、气、冷诸疾治疗无不愈者,医名日盛。不久,被推荐入太医院,初为翰林医官,任温水主簿,后升光禄寺丞,皇帝赐以金带、紫袍,因其治疾无不效者,世人皆称之为神医。

    陈昭遇治病有个特点,就是几乎从来都不看什么医书,——他日日拿着药囊,四处为人诊病,一天医治百余位病患,对于各种病证的证候,早已熟烂于心,口传心传,历多达妙。

    作为医者,忠尧心中对陈昭遇、许叔微等人一直敬佩有加,也对诞生了医学巨著《太平圣惠方》的翰林医官院颇为好奇,虽然眼下陈昭遇早已故去,不过名医许叔微却正值壮年,若有机会亲眼一睹风采,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夙愿。

    忠尧并不知晓翰林医官院的具体位置,他在路边找了一个摊主问了大致的方向,便沿着牛行街往北走去,一路上,但见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

    云婀则调皮地化作一只蝴蝶,时而在他周围飞上飞下,时而停在他的肩膀上稍歇片刻。

    出了牛行街,向左转入一条拐子街,沿路俱是美食,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处处拥门,放眼望去,有王楼梅花包子、曹婆肉饼、桥西贾家瓠羹、孙好手馒头、史家瓠羹、万家馒头、薛家羊饭、梅家鹅鸭、曹家从食、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段家?n(āo)物、石逢巴子南食之类,皆声称于时,一家比一家热闹。

    忠尧从一家“周待诏瓠(hù)羹店”旁经过,见一人操吴越口音,正在质疑店家:“你家的贡馀者要足足一百二十文一个,可其粗细果别,与市店十文者一般无异,怎么卖这么贵啊!”

    店主见有人来挑事,不由冷笑道:“本店有名相传,店中所售之物驰誉汴京,俱是名品,价钱自然要比一般食店贵上一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你若觉得贵,就去别家!少在这里聒噪!穷鬼乡酸!”

    “哈,还真是店大欺客啊!走就走,我还不高兴来了呢!哼!”那客人说罢,气得拂袖而去。

    忠尧闻言一惊,暗自思忖道:“东都汴京的人果然会玩啊,这么早就开始追求名牌了!”

    此时,一旁的店小二低声问道:“掌柜的,这人会不会去乱说我们待客不周,肆意诋毁抹黑我们店啊?”

    “怕什么?!我周待诏瓠(hù)羹店的招牌是驰誉名家,岂是他说砸就能砸的?”

    “可,可我们店的东西与别家相比,也、也差不了多少,但价钱却是贵了好几倍啊……”

    店主周待诏狠狠瞪了那个店小二一眼:“你懂个屁!大抵东京买物,多趋名家驰誉者。每年让人帮忙说好话,口口相传,以树口碑,又在邸报小报上刊印,广而告之,使了那么多银子,不卖贵点,怎么能把花出去的钱赚回来?羊毛不出在羊身上,难道出在你身上?!”

    店小二被狠狠训斥一通,噤若寒蝉。

    忠尧听着倒觉得有点儿意思,遂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店主继续说道:“虚荣之心,或多或少人人都有那么一点,有点钱的、有点权势的,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会从吃、穿、住、行开始,说穿了,这就是人性,一种潜藏的需求!辽人特产的北珠知道不?”

    店小二神情专注聆听教诲,连忙点了点头。

    店主又道:“据辽人自己讲,那北珠就是冲着官家的喜好来的。他们拼命在榷场上兜售奢侈之物北珠,其实这北珠在大辽不过就是一个无用之物,一切都是炒作起来的。可自从北珠获得了官家的青睐,宗室子弟与朝臣贵戚亦是纷纷跟风,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由是,这珠子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朝廷倾府库以市其物,此为辽利。

    坊间传言,许多地方官吏为了讨得上峰和官家的欢心,不惜挪用官费爆买北珠,譬如河北转运使梁子美,据说一次就动用三百万贯军饷来采购北珠,随后不但未获罪,反而得到了官家的赏识。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

    谁知那店小二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他居然摇了摇头。

    店主见状,敢情白费了一番口舌,遂话锋一转,气呼呼地说道:“没有最好,只有更贵,懂?”

    店小二没有吱声,仍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呆傻样儿。

    店主周待诏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唉,算了算了!对牛弹琴,你要是懂了,你他大爷的就是掌柜了!”语罢,撇下门口的店小二,转身往店内走去。

    “周掌柜,你怎么知道我大爷也是掌柜?”店小二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店主离去的背影,惊异地问道。

    周待诏闻言一愣,停下脚步后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店小二一眼,忽然长叹一声,以掌触额,哀呼道:“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一个学徒啊……”语罢拂袖而去。

    听罢二人的对话,忠尧感慨不已,他一面向前走去,一面摇头叹息,暗暗思量。

    “北珠这口子一开,边关各处纷纷效仿,兴起一股奢靡之风,诸州衙门府库的钱粮都被挪作他用了。

    河北等地因为买北珠买得钱粮匮乏,竟连御敌的钱粮都没有;定州等军事重镇,为买北珠,更是多年吃空饷,账面上写着十万军人领饷,实际仅有数千人。

    危难时刻,国破家亡,这仗怎么打?又如何能打赢?可叹,可悲啊。

    时至今日,异邦藩人把北珠奢侈品这招也都学会了,搞出什么家的什么牌子,标以高价,或囤货居奇,什么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不都是一个路数吗?其实,这些玩意儿一点儿都不稀缺好吗?

    唉,都是自作孽啊,自作自受。人自己埋下的祸根,打落了牙也得和血吞,哪怕结局再悲惨,还是得自己来承受,呵呵。”

    想罢,忠尧苦笑着摇了摇头。

    抬眼一看,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绣巷”,不由微微一愣。

    所谓“绣巷”,乃是因为此地皆师姑绣作居住而得名。但见往来巷中骏骑骄嘶,街道两侧楼阁次第,绣户满眼,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杏花如绣。

    忠尧边走边瞧,发现左右两侧俱是绣铺,一家挨着一家,惊呼道:“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多的百姓绣户,这里难道是一个刺绣街?”

    路旁一名售卖绣作的师姑听见了,接过话茬浅笑道:“是啊,公子,这里可是汴京大名鼎鼎的绣街啊,你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汴绣名满京城,连大内皇宫里的裁造院、文绣院都是从这里雇请的绣女,手艺高超着呢!帝王嫔妃和达官显贵绣制的衣服及其他装饰品,好多都是我们这里的绣姑亲手缝制的呢。

    怎么样,来看看不?顺便帮心爱的姑娘挑点礼物?”

    “呃……”忠尧面色尴尬,瞟了一眼绣铺门口笑眯眯的师姑,喃喃低语道,“还真是活络啊,我不过就是无意间说了一句话,这话头就接过去了,这搭话的本事,撩妹高手都得甘拜下风啊。”

    师姑见忠尧犹豫不决,又热情洋溢地说道:“公子,实不相瞒,我们这里还有宫中文绣院绣画专科出来的姑娘,绣画分类为山水、楼阁、人物、花鸟,可将书画带入刺绣之中。若是公子喜欢,可以细密针线,用绒止一二丝,丝如细发,再精妙设色,将公子与心仪之人绣入画中,定然意境深远,光彩射目,佳者较画更胜,望之三趣悉备,岂不妙哉?

    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粒?hán,馋)唼(shà,鸟儿鱼儿吃东西的声音)之态,十指春风,妙通心境,盖至此乎!”

    那师姑妙语连珠,一番言辞还真差点打动了忠尧。忠尧正欲开口,不料,一路跟随的云婀听得兴起,顿时一道光闪过,化身为人,出现在了忠尧身旁。

    云婀兴奋不已,上前一步,抢在忠尧之前开口道:“师姑……”

    岂料,话音未落,那师姑蓦地见凭空多出一个姑娘来,以为自己瞧见了不该看到的鬼魂,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两眼一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云婀愣了愣,一脸愕然。忠尧扭头瞥了云婀一眼,叹道:“你出来也不打个招呼,瞧把人吓得,还是赶紧走吧!唉……”

    于是,两人不敢迟疑,转身匆匆离开了那家刺绣铺子。

    不久,出了绣巷,又过须臾,至录事巷。

    这录事巷颇为有名,汴都人谓之“院街”,向西去皆是教坊,间有诸多妓馆屋宇连舍,斜笼绮陌,芳草如茵,莺啼春树,燕舞晴空。但见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举目则秋千巧笑,触处则蹴??(shū,疏)狂。

    忠尧心下好奇,不由多瞟了几眼。女人天生敏感,云婀很快瞧出了端倪,急忙拉着忠尧快速通过。

    “哎哎哎,别拉,别拉,让我多看看,多看看!”

    “公子,寻人要紧,风月之地不可久留!”

    “我这左看右看,也是在寻人呢,就两眼,就两眼……”

    “你那寻的是什么人?”

    “周、周廷婴啊。”忠尧辩解道。

    “切——,什么周廷婴?”云婀不屑地说道,“公子看的是翠花,铁花、宜红、怡春吧?都是些胭脂俗粉!男人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哇,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凶残’了?我可是你主人,你应该听我的才对!”

    “其他事儿都依你,这件事不行;你说的对的,依你,不对的,要为主人纠正!”

    “啊?”忠尧愣了愣,忽然黯然神伤,幽幽叹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现在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唉,作孽啊——”

    云婀一面拖着忠尧往前走,一面振振有词地说道:“公子,办正事要紧,请公子以大局为重。我们不是要去翰林医官院,以便公子一偿夙愿吗?”

    “是啊,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这就去,我们这就去!”忠尧语罢,心中哀叹道:“唉,短短时日,这主仆的关系怎么就倒过来了呢?可怜我这主人都快有名无实了,呜呜呜……”

    两人离开录事巷后,及至寺东门大街,环顾左右,这条街皆是幞头、腰带、书籍、冠朵铺席,丁家素茶。放眼望去,有徐家扇子铺、俞家七宝铺、傅官人刷牙铺、黄官人幞头铺、张古老胭脂铺、戚百乙郎颜色铺、岑家绒线铺、余家冠子铺、染红王家胭脂铺、孔八郎头巾铺、游家漆铺、汪家金纸铺、彭家温州漆器铺、飞家牙梳铺、沈家枕冠铺、陈家画团扇铺等等,不胜枚举。

    忠尧边走边瞧,发现左边街铺中有一家湖州什么照子的铜镜铺,初始并未在意,不过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

    可是走着走着,没过多久,左边那家店铺又出现了。

    “嗯?”忠尧眉头微微一蹙,心生疑惑,但脚下仍旧不停向前走去,同时也提高了警惕。云婀也察觉了一些异样,开始警惕地留意起来。

    大约又行了了百余步,左侧街边竟然又出现一家装饰风格与门面几乎一模一样的铜镜铺。

    “果不其然,又出现了。”忠尧面色凝重,低声说道,“难道……这东门大街两旁的店铺全是复制的,我们不小心走到了幻境的尽头?”

    想罢,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家铺子的门框、门楣,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匾额上的大字,只见上面写着“湖州石家念二叔照子”九个隶书大字。

    照子,即为镜子。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