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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550 章 榜下捉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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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高头街桐树井李家,李云卿正跪守在父亲李振床前哭哭啼啼,他的父亲刚刚气绝过世。今日是放榜日,可因为父亲病重,他没有心情去观榜,便遣了与自己要好的堂弟李坤代为前去。

    那李坤推开院门,径直奔了进来,一入家门就高声疾呼:“哥哥,你中了探花!你中了探花!”

    李云卿面色遽然一喜,可转头看了看躺着床上刚刚过世的父亲,自己的眼泪又扑簌簌流了下来,于是伏在其父身上大哭:“爹啊,孩儿中了探花,可是您看不到了啊!您怎么走得那么匆忙啊!爹啊,孩儿给咱家争脸了,呜呜呜……”

    李云卿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摇着自己父亲的身体,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李振的手指头竟然轻轻动了了一下。

    李母也没有察觉异样,跟着在一旁痛哭流涕。

    少时,有报喜人敲锣打鼓送来中了探花的“金花帖子”。

    这下好了,李云卿心里更加踏实了。

    他接过报喜人送来的“金花帖子”,不禁热泪盈眶,只是泪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却不知是喜是悲。

    他低头看了一眼包着“金花帖子”的纸袋,纸袋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默默拆开,取出了里面的“金花帖子”。

    “金花帖子”又名“榜贴”,长五寸、宽两寸半,以素绫为轴,用精美的黄纸制作而成,贴以金花,做工十分考究,上面写着考生姓名,还有考官签名。

    没错,“金花帖子”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考生姓名“李云卿”,确定是自己无疑。

    李云卿扭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的遗体,又看了看手中的“金花帖子”,不禁悲喜交加,仰天长叹。

    “真是造化弄人,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如此戏弄于我?让李某在一日内大悲大喜?”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金花帖子”乃是历史上最早的录取通知书。

    据宋朝赵彦卫《云麓漫钞》第二卷记载:国初,循唐制,进士登第者,主文以黄花笺,长五寸许,阔半之,书其姓名,花押其下,护以大帖,又书姓名于帖面,而谓之“榜帖”。

    唐时,高榜得中的考生往家报喜,通常用泥金写喜信,时称“泥金帖子”。所谓泥金,便是把油漆或者胶水调和金粉,在纸张上写出金闪闪的文字,颇为气派。后代学者不明真相,误以为泥金帖子就是唐朝的录取通知书,殊不知,它只是考生自己写给家人的报喜通知而已。

    至宋朝,从真宗咸平元年起,为了节省成本,朝廷一度取消了榜帖。不过,放榜之后仍有人专门赶制类似榜贴的喜报,给考生印发和报送喜信,以便得到赏钱。报榜之徒,皆是俸禄低微的百司衙兵,谓之“喜虫儿”。喜虫儿报榜讨赏,可谓无孔不入。

    李家出了位探花郎,又怎么会错过呢?

    这不,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敲锣声、大呼声,讨赏的“喜虫儿”来了。

    “喜信,捷报!喜信,捷报!喜信,捷报!”报榜衙役甫一登门,便一边敲锣,一边高呼道,“李云卿高中进士,一甲第三名,新科及第,贵为探花郎!快快出来接喜信啦!”

    李云卿擦干泪眼,与母亲对视了一眼,刚起身走了几步,准备出去接喜信,忽然,床上的老父亲李振听罢,竟猛吸一口气,惊起而问之:“我儿中了探花?!”

    母子二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望去,李振竟然奇迹般死而复生,活了过来。

    此事匪夷所思,但却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千真万确,不由人不信。

    惊愕之余,母子二人喜极而泣。

    李母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惊异地说道:“老不死的,你怎么……没死啊!”

    李云卿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床前,瞪大了眼睛,欣喜万分,叫了声:“爹——”

    那李振死而复生,如获新生,努力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瘪了瘪嘴:“怎么,很想我死啊?我儿中了探花,我得回来瞅瞅!快,快扶我起来看看……”

    站在门口的李坤见状,又惊又喜,迅速转了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将喜讯奔走相告。留下目瞪口呆的报喜人杵在门口,状若木鸡。

    李云卿与母亲扶着李振下了床,出了房门,按往常的惯例打赏了报喜人,不久邻里乡曲亲戚,纷纷赶来,例以声乐相庆。

    不料,众人正在欢庆之际,从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七八个青衣壮汉,二话不说,上前架了李云卿的胳膊便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李母急得大叫起来。

    一壮汉回头撂下一句话:“探花郎没婚配吧?”

    “没、没啊。”李母愣了愣,答道。

    “没就行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家姑爷了!”那人高声说道,神色有几分得意。

    另一壮汉显得很着急,不停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现在不宜??拢?然岫?鸺业娜艘焕矗?团伦卟涣肆耍

    李母与李振相视一怔,李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这、这就结亲了?这究竟是哪户人家啊?对方年方几何,生得是甚模样?这都还没见过呢……”

    邻里亲戚中有心知肚明的,就笑着大声说道:“你们二老不必担心,此乃榜下捉婿,定然是大户人家,错不了!”

    话音甫落,人群后面又是一阵骚动,众人回头望去,见十多名精壮大汉正飞速奔来,人未至,声先到:“探花郎呢?探花郎呢?谁是探花郎?哪个是探花郎?”

    一围观者嬉笑道:“你们来晚了!早被人抢走了!”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一个赶来的大汉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大呼道:“唉,来晚了!他们往哪边去了?往哪边走的?”

    “那边!”一妇人侧过身去,抬手往前一指。

    那大汉蓦地精神一振,朝身后众人大手一挥,大声吆喝道:“兄弟们,术业有专攻,榜下捉婿我们这支队伍是专业的!雇主发话了,每捉一未婚士子回家,赏钱千缗之巨!走,都跟我来!”

    “嚯!”壮汉们齐声低吼,为自己打气,纷纷摩拳擦掌。

    于是,在众人惊羡不已的目光中,十数名精壮大汉顺着探花郎李云卿被掳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而这李振因自己儿子高中探花死而复生的故事,也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汴京城,一时成为美谈。

    ……

    与此同时,贡院放榜处也变得闹哄哄的,榜下捉婿的大戏开始上演,一众富商豪户、大小官宦们安排的大汉们迫不及待地动手抢人了。

    这榜下捉婿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士人想求财,商贾削尖了脑袋想挤入上层,双方各有所需,于是慢慢就有了这“榜下捉婿”之风。

    先前口中激动大喊自己中榜的一名士子相貌俊朗,身边忽然涌过来一圈人,有富商挤在人群中大声说道:“某家中惟有一女,亦不至丑陋,愿配公子,不知可否?若可,我陪嫁千贯!”

    话音未落,另一急急赶来的富商大声道:“敝人家有二女,相貌端庄,亦可配公子,我愿陪嫁两千贯!”

    “三千贯!三千贯!我出‘系捉钱’三千贯!”另一身着锦袍的员外从后面挤了上去,身后也跟着七八名强壮的家仆。

    中榜士子一听,激动地点了点头:“好,好!”

    “好什么好?你究竟选哪个?”陪嫁两千贯的富商急切地问道。

    陪嫁三千贯的豪户员外嘴角一勾,嗤笑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我陪嫁三千贯的了!”

    言讫,豪户员外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不管那中榜士子是否在犹豫思索,即刻挥手道:“上!把人带走!”

    于是,身后立刻涌上去七八名精壮家仆,他们迅速挤入人群,强行将那中榜士子架了就走。中榜士子看似有些迟疑,但实际也并不抗拒,就那么半推半就地“从”了。

    站在一旁的黎诗和忠尧瞧见这一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黎诗感慨万千,喃喃道:“原来真的都是来抢亲的……这是在买菜,还是抢人呐?”

    语罢,她回头再望,却发现榜下捉婿竟连七旬老翁也不放过。

    原来,有捉婿的手脚慢了一些,见外形、气质俱佳的新科进士都被人抢先一步下了手,自己两手空空回去不好交差,无奈之下对那些挑剩下的“歪瓜裂枣”也打起了主意。

    一大汉走上前去,对一中榜的老翁和颜悦色问道:“老人家,您是来替您儿子看榜的?”

    老翁苦涩地笑了笑,答道:“不,不是,是我自己参加科考,为自己看榜。”

    “那您……考中了没?”那大汉试探着问道。

    老翁难掩心中的激动,点了点头:“考中了,考中了,考了几十年总算考中了!敝人姓韩,名南劳,二甲第五。在……在那儿。”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进士榜单上的姓名。

    那大汉仔细一瞧,果然榜单上“韩南牢二甲第五”几个大字赫然生辉,于是欣然大喜:“哟,考得不错啊!”又急忙转头问道:“您家中可有妻小?”

    “不及第不成家,至今尚未婚配。”老翁如实答道。

    “还没脱单,嘿嘿。”大汉心里嘀咕了一下,顿时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您的亲事我们帮您解决,今晚就让您入洞房,当东床快婿!来来来,快扶老先生上车!”

    韩南劳无比激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簇拥着颤颤巍巍上了马车,临上车前,他回过头不无感触地望了一眼那金榜,胡须飘飘,心潮澎湃。

    诸君莫要以为这是胡编乱造,是戏说,有宋一朝,此乃真人真事也,绝不夸张。所列之事,皆经考证,俱有出处。

    “哇,中个进士连老头都这么吃香!”黎诗不禁摇头叹道,“没想到科场选婿,竟然霸王硬上弓,还饥不择食!可惜若是这霸王老了,弓也不一定拉得动哦。”

    “嘻嘻,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个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忠尧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其实,科举考试很难的,犹如千军万马涌向一座独木桥,然而过桥之人却寥寥无几。一朝登第,自然光宗耀祖。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当然也是十分荣耀的大事,身份、地位皆有云泥之别。”

    黎诗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顿了顿,她抬起头笑着问道:“忠尧哥哥,你若是参加科考,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什么的吧?”

    忠尧沉吟了一下,说道:“也许吧!可是在我心中,这并不是实现人生理想的唯一途径。”

    “原来你不喜欢科考啊?”黎诗笑眯眯地问道。

    “我又不想入仕为官,为何要去参加科考?”忠尧绽颜一笑。

    黎诗微微颔首:“嗯,也是,人生还有其他的选择,譬如修真什么的,也挺好的。”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又不无疑惑地说道:“今日见到这榜下捉婿的场面,算是长了见识了,不过……按理说,双方嫁娶,不应该请媒婆、问吉凶、配八字吗,他们就这么捉婿入门,也不问人品、家世,万一碰到个人品差的可怎么办呀?”

    忠尧笑道:“大小官宦朝臣、富户豪门那么多,而新科进士就那么些个,等把这些婚嫁习俗都走一遍,哪里还有戏?下手要快,手慢则无。所以,心急的直接就在放榜处候着了,只要瞧着合眼的未婚士子,先抢回家,家中嫁娶事宜往往早已布置妥当,当晚便可入洞房。”

    黎诗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还真是猴急啊。”

    忠尧瞥了一眼旁边,下颌微微扬起,用嘴努了努:“你看看那边。”

    黎诗顺着忠尧所示的方向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新科及第的年轻士子,眉清目秀,体貌不凡,估计是被一豪富之家看中了,那家竟然派出十数名家丁将那人簇拥起来,外人皆不得与其接触,该士子既不拒绝,也不逃避,而是欣然静候。

    少时,一位头戴程子巾、身着紫金华袍的儒士从一旁的马车上下来,行至那名年青士子面前,面带微笑,缓缓道:“在下家有四女,个个容貌端庄秀丽,公子若有意,可选其一为妻,以为良配,不知尊意如何?”

    那名年青士子见家主赶到,于是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婉言推辞道:“在下出身寒微,如能高攀,固然是幸事一桩,要不您且等等,容我回家一趟,与妻子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如何?”

    那儒士一听此人家中已有妻室,顿时愣了愣,一时竟无言以对。他神色尴尬,狠狠瞪了众家丁一眼,骂道:“这么多人,竟然一无所获?废物!赶紧找,继续物色姑爷!”言罢,气呼呼拂袖而去,重又回了马车上歇息。

    围观众人见状哄堂大笑,随即散去。

    “看来,不忘初心的人还是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豪门贵户的乘龙快婿啊。”黎诗笑着说道。

    忠尧叹道:“是啊!不过,也有许多人一朝飞黄腾达,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抛妻弃子,做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时,忠尧身旁来了两位仪表堂堂的书生观榜,一人凝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低声说道:“洪浩,二甲头名!洪兄,真是可喜可贺呀!”

    “嘘——,宁兄,声音轻点,声音轻点,别让人家听见了。”洪浩急忙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宁兄少有奇才,颇负盛名,慷慨有经略四方之志,若是此次参加殿试,名次定然远在我之上。”

    宁公子见状,凑近洪浩身边悄声问道:“洪兄高中进士,此乃大喜之事,为何要如此低调?”言毕,左顾右盼,生怕旁人听见,不料却被忠尧与黎诗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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