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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贤太后静坐蒲团，垂眸诵经。香炉里面的香已燃了大半，淡淡烟雾飘散在小佛堂里。
不知过了多久，木鱼声终于停了。
她身旁的严嬷嬷连忙将她扶起，明贤太后转身，看向了身后一直跪着的宋淑妃。
“难为你陪哀家念这么久的经了。”明贤太后淡淡开口。
淑妃连忙起身，一时没站住踉跄了一下，她身旁的宫女连忙过来扶住她，“能陪着姑母，是侄女的福气。”
明贤太后绕过她，向寝殿走去，宋淑妃连忙跟上。
“姑母，今日的寿辰宴您可还满意？侄女可是下了好大功夫，费尽了心思呢。”
明贤太后道，“满意。你和卢修媛都辛苦了。”
“严嬷嬷，去开哀家的库房，给两位娘娘都赏些玩意儿。”
“是。只是现如今已经是晚上了，若是卢修媛歇的早，怕是已经睡下了，要不奴婢明天给修媛送去？”
明贤太后“嗯”了一声。
宋淑妃脸上的笑意一僵，只觉得刚刚跪久了的膝盖开始发疼。她刚刚可没有提起卢修媛，现在姑母却提起她，还要给她赏赐，是特意在下自己的面子吗……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待见到明贤太后坐下，她又提起了精神，来到了明贤太后身后。
“姑母念了许久经文了，想必有些劳累了，让侄女给您捏捏肩膀吧？”说着，她便上手了。
严嬷嬷见状只好退开。
明贤太后闭眼，任由宋淑妃动作。
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听得宋淑妃道，“许久不曾捏肩捶背了，姑母可觉得哪里不适？”
“无，你做的很好。”
听见明贤太后这话，宋淑妃笑道，“姑母满意便好，侄女从前在家中也曾替父亲母亲捏肩按摩，父亲久坐案前，常常觉得肩膀酸痛，所以侄女便去学了这一套按摩手法，每次给他捏上一捏，父亲都会觉得轻松许多。”
宋淑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萧瑟，“只是，我这一离家，便再也不能替父亲捏肩捶背了，也不知道近来父母亲身体可好？”
严嬷嬷悄悄去看明贤太后的神色，只见她仍闭着眼，八风不动。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宋淑妃笑道，“姑母既然觉得舒服，那以后侄女便日日都来替姑母捏肩捶背。”
明贤太后终于开口，“不必，你忙你的事，哀家这里一切都好，还有严嬷嬷她们照顾，你不必担心。”
“姑母，”宋淑妃嗔道，“侄女只是想尽一份孝心。侄女离家之后不能孝顺父母已是一大错处，如果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有姑母与我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侄女只能与姑母相依为命了，既是这样，叫侄女眼看着姑母一人孤零零地待在宁寿宫，如何能忍？！”
她说到后面已是眼角带泪，语气凄凉，颇有些真情流露的意味。
明贤太后睁眼，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色，她将手中佛珠放在桌上，叹道，“罢了，你若想来便来吧。”
“多谢姑母。”宋淑妃破涕为笑，“那侄女便和姑母说好了。到时候还希望姑母不要嫌弃侄女聒噪。”
“你既是来尽孝的，哀家又怎会嫌你？”明贤太后按住了她的手，“时辰不早了，淑妃你得回宫了。”
角落处的邱嬷嬷见状，连忙出来道，“是啊淑妃娘娘，这夜路不好走，您得多小心一点。”
“我……”宋淑妃神色犹豫，似是不想离开。
严嬷嬷正色道，“淑妃娘娘，到了太后娘娘就寝的时候了。”
严嬷嬷在宫内一向有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名声，许多小宫女都害怕她。再加上她是这届秀女的教导嬷嬷，宋淑妃曾在她手下学过规矩，知晓她的脾气，因此见她神色逐渐严肃起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学规矩的那段日子，忙道，“嬷嬷说的是，不该打扰姑母休息了。”
她走时还笑着道，“祝姑母今夜好眠，侄女明日再来看您。”
明贤太后示意邱嬷嬷去送。
待宋淑妃人走得没影了，严嬷嬷才凑到明贤太后身边，闻道，“娘娘，您说淑妃这是何意？”
被严嬷嬷省略的是，淑妃进宫两个多月都没来过宁寿宫几趟，怎么突然之间就说要来尽孝了？还要日日都来。
殿内还有几个宫女，她们伺候着明贤太后坐到妆奁旁，为她除去今日的妆容首饰。
“她急了。”明贤太后丢下这几个字，面上露出来了几丝嘲讽，“贵妃近日来宁寿宫来得频繁，让她感到了危机感。”
“当年选太子妃的时候，陛下就没看上她，如今她进了宫，陛下还是一眼都没看她，她心知靠陛下回心转意怕是无望，开始在哀家这里下功夫了。”
先帝在时曾为景昭帝张罗选太子妃，可惜还未定下人选，先帝的病情便加重到不能下床的地步，再也没有心力操持此事，于是选太子妃一事便被搁置了。
“她今日一口一个姑母，一口一个侄女，还搬出了她父母双亲，不就是想唤起哀家的心中的那份亲情吗？她想靠着这份血脉亲情，让哀家帮她。”
“她年纪小不知道，就算哀家能帮，哀家也不会帮的。”
明贤太后望着镜中两鬓斑白的自己，“一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哀家已经老成这样了，一个垂暮久矣的老人能帮她什么呢？再说，陛下的亲娘还在那，哀家又能说的上什么话？”
严嬷嬷皱眉道，“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虽是陛下的养母，可那也是实打实十几年的情分啊，再说，玉牒上可是记载陛下为您所出。”
明贤太后笑了笑，“后人连史书都能改写，焉知这小小的玉牒不可？”
严嬷嬷惊讶，“娘娘，您是说陛下会将出身改回来？”
明贤太后摇头，“不知，哀家虽说是养了他十几年，可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大都是先帝在教导他，要说哀家与陛下的情分，也不知道有几分。”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何况，哀家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的了多久？身后事身后名早就看开了，一切就都随他们去吧，哀家不想管也无力再管了。”
严嬷嬷怔然，哑声道，“娘娘您……是会长命百岁的，莫要如此说了。”
明贤太后笑笑，果真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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