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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户部值房。
听说请旨造船安置流民，赵勉反应和陈登差不多，别说陈登，连他都想弹劾朱英。
“你……你怎不跟本官商榷？”
“陛下急召，下官本想说的，可在奉天殿一坐就是半日，回来已经晚了。”朱英扬了扬手中圣旨。
赵勉捂着心脏：“陛下杀人，从不杀一个，你知道吗？”
“知道。”
朱英继续道：“所以，此事不能有差池，否则，下官和赵大人的性命……”
赵勉也知道，陛下口含天宪，既然圣旨下来了，不管这件事做成做不成，都要死人，眼下只能将它做成。
他拍了拍身边案几，示意朱英坐下来慢慢聊：“在哪里建？”
“京城北方，扬子江边上，大抵是仪凤门的位置。”
朱英算过了。
就数仪凤门江段最宽，能容纳更多船只停靠，而且，仪凤门周围是京城北面最宽广的，再落户几座船厂都没问题。
顺带一提，整座南京城被巨大城垣围着，分为十三座城门，百姓居住城里，周围城郊有村落和乡邑，耕种良田农庄。
地之广阔，甚至连将来京城扩建都算进去了。
赵勉点头：“仪凤门那片，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本官听说，陈登弹劾到圣上面前，应天府不会给你银子，户部也没有银子。”
“用这个！”
又过了一个时辰，户部拟了昭告，把圣旨抄录几段，贴在户部衙门墙头上，大意是朝廷新督造船厂，付一半定金，可以预订沙船。
布告贴出来，京城沸腾了一小片，先看到布告的是小掌柜，他们又匆匆忙忙回去通报自家老爷。
这些掌柜们连把自家老爷带来，晌午时，户部衙门人多到挤不进去，有个大腹便便的商人用肚子左顶右顶。
“朝廷要督修新船厂？定金多少钱？”
“二万两，若作沙船还成。”
“既然能买，为何不等造好再买，先付定金，这岂不是无本买卖？”
商人们自然不愿意空手套白狼，他们甚至比朱英还精明，有人看破其中奥妙，此话说出来，令那些蠢蠢欲动的土豪，头上如泼了一盆冷水，兴致缺缺。
眼看着，就要过了三日，超过老朱下令修整的五天，却没有豪绅来缴纳银子，户部值房中，朱英坐在角落里。
而赵勉却在来回踱步。
张榜第一天熙熙攘攘，说明他们是想买的，但不愿提前交纳定金，没有这笔订金，就无法给流民买粮，到时候户部都要被朱英牵连，这回可算给御史抓住把柄了。
而在六部值房外头，则是跑出去打探消息的书吏，脚步匆匆穿行在户部值房和墙头布告之间，来回将看到的消息禀报到赵勉耳中。
书吏气喘吁吁，一个劲儿的说道：“大人，那布告下有不少东家，可就是没人交银子。”
赵勉心烦意乱挥挥手：“再去盯着，有消息来禀报。”
一个消息能传遍京城，二万两不是小数目，搁谁身上都得谨慎，看来是收不上银两了。
这些商人，在买卖上比朝廷还精，幸亏我料到会出事，跟老朱求了一张平安符……朱英保佑老朱说话算数。
又等了一个时辰，眼看着，日头就要贴着宫闱，快要下值了。
赵勉终于下定决心，看了眼角落一言不发的朱英，艰难的道：“船造不起来了，让这些流民到青州去。”
后天就是霜降，过了霜降，天气就会转寒。
大明已有小冰河期的征兆，冬天莫名寒冷，从应天府徒步到青州要多久？至少两个月，意味着流民半个寒冬都走在路上，要死多少人？
在应天府造船厂没错，问题出就出在，这些士绅太精明。
可说实话，坑士绅不成，眼下的局势，朱英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说罢，那书吏又呼哧带喘跑回来：“大人，不好了！”
赵勉心里顿时一喜，抓住他的手，期盼着事情有转机，“怎么，有人交银两了？”
“大人，城外的流民暴动了，在冲击城门！”
…………
城外，原本安分的流民从棚户区里涌出来，如潮水般围在城门前，不断冲击。
他们不识字。
却知道快要入冬了，这样徒步流窜去北方，无疑找死，他们想进城，见那个能让他们活着的人。
“我们不去北方！”
“再往北走肯定会冻死！”
“朱大人说了，让我们留在京城，入黄册，有饭吃，有衣裳穿。”
陈登带应天府官兵，可这点人，在上万流民面前显得螳臂当车。
五城兵马司率领官兵赶来，抵挡了一阵。
京城卫所五军营，定远候王弼率军赶来，将流民逼回棚户，但要他们乖乖去青州，显然是不可能了。
一双双通红的眼眸，如同积攒的民怨。
一个蒙童，牵着妇人的手，目光呆滞，看见官兵后那道俊俏身影，愣愣的眸子精神起来，大喊。
“朱大人，阿爹说去青州会冻死，我们不想去青州。”
“朱大人！”
“朱大人！”
一个流民跪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民跪下。
朱英流窜于棚户区听书，从下人口中，也能得知这位大人姓朱。
他娘的！
老子也享受一回皇祖父的待遇，被万人景仰，原来未必是好事。
一时之间，朱英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陈登终于抽出空隙，急匆匆回到府衙写了一封疏奏，即刻进宫觐见老朱，应天府尹与其他知府不同，能随时入宫觐见。
“萧公公，急奏！劳烦通报。”
城外流民暴动，陛下早就知道了，正在里头思索对策呢，萧敬假模假意看了眼：“陛下不见，陈大人做好分内的事就成了。”
这么大的事，陛下竟然不见？
陈登好似有一口闷气积压在胸口，郁郁下了御阶，却见旁边小太监朝他招手，跟着来到达妃面前。
“臣，见过达妃娘娘！”
“疏奏给本宫吧。”
达妃纤腰微步，迈过奉天殿偏殿门槛，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始终平静。
“陛下，酉时了，臣妾煮了一碗红豆汤，再繁忙，也要歇歇呀。”
达妃给老朱捏了捏肩膀。
老朱正好饿了，伸手端过来，嘬了一口：“后宫之中，你最记得咱用膳的时辰，行了，退下吧，咱不累。”
达妃却像无意间掏出疏奏：“陛下，方才来的路上臣妾遇上陈大人，便顺手帮他带了一封奏本，臣妾告退。”
奏本放在御案上，仿佛老朱看与不看，都与她无关。
老朱最终，还是伸手拿过来，合上奏本后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紧绷。
“让陈登来见咱！”
陈登大不迈入大殿，朝着老朱行礼。
“陛下，朱英蛊惑城外的流民，延误北上的时辰，如今他们暴动冲城，朱英不死，他们不会北迁！”
老朱眼中的寒光射来，包含着一丝冷笑，交杂着不屑与蔑视，又令人不寒而栗：“咱再问你一遍，你真要杀朱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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