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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父犹如风中残烛，珀尔家主的头衔随时随地都会落在戚晚安的头顶，这理所应当地使得有些人坐立不安。
豺狼虎豹总会对此虎视眈眈，权力的盛宴谁都愿意分一杯羹。
“你是在质疑我的继承权吗？”戚晚安扬起眉梢，看向底下打着戚昼宁生死未明名义的封臣。
如果真的效忠戚昼宁，那么必然对她也忠心耿耿。
质疑问难的声音稍微轻了些，没有人胆敢出头，戚晚安以往的暴烈行径恶名远扬。
直到戚晚安的舅父也站了出来，“我的家族在末日浩劫以及不计其数的苦难中存活下来，我不会眼睁睁地看它终结，落入旁人的手中。”
“旁人？我的血脉远比你更有资格说出这两个字，你甚至没有冠以珀尔之名。”戚晚安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你已经先后成为了张家、利安家族和温特家族的夫人，还去过希格雷特的身边，于珀尔而言已经是外人，我们不能让大权旁落。”舅父义正辞严，言语有力。
封臣们有人助威助势，顿时有了底气，声势浩大地纷纷附和迎合。
戚晚安咀嚼外人这两个字，没忍住笑了出声：“我的父兄都对我照顾有加，维护我的统治，他们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情势激烈之下，甚至有人趁乱高举佩剑，高声喊着清君侧，大骂戚晚安不孝不忠不义，篡夺君位。
戚晚安半眯着眼睛，转头对尹载明说：“砍下他们的头。”
尹载明愣了愣，那可都是珀尔家族的肱股之臣，他没有任何职权能够那么做。
“载明，你跟珀尔家其余人可不一样，他们侍奉珀尔家主，而你侍奉我。”戚晚安似笑非笑。
尹载明立即喝令侍卫，率先砍掉了刚刚最嚣张的封臣的头。
人头落地，混乱被推向了顶峰，人们尖叫着退避三舍或是两股战战地瘫坐在地。
“你会下地狱的！”有人尖利地咒骂。
“地狱只有一个，我们正身在其中。”戚晚安把这样的诅咒当做称赞，不紧不慢地说道，“而这里之所以会变成地狱，正是因为你们这群蠢货妄图将这里变成天堂。”
“克里斯蒂安·珀尔！你不得往生！”喧嚷声交织成一片，尖锐得仿佛要将屋顶穿破。
乌合之众。戚晚安厌烦地垂下眼睑，鸦青色的眼睫倦怠地垂落。
戚晚安向来自命不凡，她喜欢看水池里支离破碎的月亮倒影，喜欢被蹂躏得一塌糊涂的残红。
她也喜欢用滴蜡的白色蜡烛点燃丝绸帘幔，看着一切被燃烧后化为灰烬。
她喜欢用色彩诡异的颜料涂抹满墙壁，绘制成庞大而悲伤的故事。
她喜欢把那些司空见惯的泛滥爱意踩在高跟鞋下，踩碎后再在当事人面前一点点洒下。
美丽是戚晚安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最得心应手的筹码。
可惜不能把这群人一劳永逸地缝上嘴巴或者宰了。戚晚安有些遗憾地想着。
“闭嘴！”布塔伊娜眉心紧蹙，厉声呵斥了乱成一片的封臣们，“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封臣们纷纷向布塔伊娜抗议：“您宣誓过要自己的忠诚，就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有所图谋吗？查伽里为什么要毫无征兆地对克里斯托弗大人痛下杀手？他和克里斯蒂安大人关系匪浅！”
“我忠于我的家族，我捍卫我的家园，我的忠诚不是仅仅对于克里斯托弗的！”布塔伊娜纠正了他们的话。
混乱之中，权杖叩击地面沉重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侍者恭候在大门两侧。
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有人已经失声喊了出来：“大人……”
本应该躺在病榻上的戚父出现在了门外，他佝偻着身躯，艰难地喘息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用权杖支撑着自己的身躯，踩在红线绒毯上，走在这条通往主座的路上。
当那个腐朽而垂垂老矣的家主缓慢却一瘸一拐地走向顶端时，他不是在走向宝座，也不是在走向家族，而是在走向他最疼爱的孩子。
戚父步履蹒跚地走向他生命最后的尽头，还有他的孩子。
他走得非常慢，几乎是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他才瘫倒在了座位上。
戚晚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出现在这里，直到戚父在坐上王座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她的父亲对她照顾有加，为了维护她的继承权愿意做任何事情。
所有人都认为戚父病得不知事了，就连遥远的北境都知道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发恶疾，也不再有人能够记起戚父一开始仅仅是称病退位让贤，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这一切仿佛只是种下的恶因结出了恶果，戏剧性般的假戏成真。
但是他确确实实即将走入终结，哪怕他现在坐在主座上，也如同一座腐朽而苍老的墓碑。
“我死后，我唯一的女儿克里斯蒂安·珀尔会继承我的一切。克里斯蒂安即位，她会是你们的新主。”戚父艰难地喘息着说道，沧桑而虚弱地嗓音为继承权一事板上钉钉。
众人哗然，但戚父的亲自出面，让他们无法再说些什么。
当夜戚父就病情加重，电闪雷鸣的雨夜里，死气笼罩了这里，儿女和重臣环绕在戚父床旁，他却无力再说些什么。
戚父喃喃地喊着戚母的名字，而戚晚安握住他的手，“我是克里斯蒂安·珀尔，我的父亲，我是晚安。”
“克里斯蒂安……”戚父重复了一遍，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抬起手摸了摸戚晚安的发顶，只是说着，“克里斯蒂安，蒂亚，我唯一的孩子……”
我唯一的孩子。
窗外闪过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杰瑞夫神情复杂地看着垂死的伯父，死亡在混淆视听，它让爱与恨都错乱了。
而戚父的手也落下来了，人们开始哭泣，戚晚安沉默地凝视父亲，最后悲哀地垂下眼帘。
只有杰瑞夫转身离开，离开了伯父的寝宫。
外面暴雨如注，杰瑞夫站在幽暗的长廊上长舒一口气，似乎是稍微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站立了多久，直到布塔伊娜走到他的身后，“杰瑞夫。”
“你为什么在这里？”杰瑞夫问。
布塔伊娜说：“那是我应该问你的，你应该回去，伯父他爱我们。”
“伯父当然爱我们，我年幼时想要拥有一匹白马。没有人放在心上，就连我的父母也是一样。只有伯父，他把那匹白马作为了我的礼物。”
“甚至他病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我站在他的床边，他叫我蒂亚。我告诉他，我是杰瑞夫，不是克里斯蒂安。于是他也会提起那匹早就被父亲杀了的白马。”
“但是为了家族，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你，毫不犹豫地让我跟芙清的弟弟联姻。为了血脉与家族，他可以抛弃所有。”
“他出卖了我的一生，仅仅是为了得到芙清的支持，甚至可能仅仅是芙清的犹豫。”
“他最偏爱克里斯蒂安，他临死前握着堂姐的手，喃喃地念着，我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孩子？那我们又算是什么呢？克里斯托弗又算什么？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伯父他也是有真心的。”
杰瑞夫笑了笑，“我本以为他将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家族，连他自己都是工具，是棋子。可他仍然深爱着他的女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那样，他为了大业把克里斯蒂安送了出去，但是他却那样爱克里斯蒂安。”
他这称王的冗长一生里，用阴谋和恶毒铸就了珀尔家族固若金汤的统治。
为了维护家族，他甚至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的孩子和家人。
但戚晚安仍然是他最爱的孩子，甚至是可以说是唯一的孩子。
布塔伊娜叹息：“那是我们的命运，杰瑞夫，我们为了家族不惜一切。”
正如珀尔家族构成了戚晚安，那是她无法抹去的痕迹。
杰瑞夫沉默了，窗外的暴雨仍然没有停下，他的心却下起了雨。
杰瑞夫没有出席戚父的葬礼，但是在戚晚安的加冕礼上，他站在最前面，身后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族人。
他面向戚晚安，献上了自己的佩剑，宣誓：“我会守望我的家族和南境，至死方休。”
布塔伊娜向戚晚安行礼，“我不婚嫁，不封地，不生子，我不戴王冠，不争荣宠。”
她低下高傲的头颅，以忠诚站立，“我会尽忠职守，成为珀尔家族的盾牌，你的利剑，用我的生命捍卫你的权力。”
戚晚安收下杰瑞夫的剑，握住布塔伊娜的手，垂眸，“爱是一路下坠，弟弟妹妹。”
任何游戏的结局，只有死亡才是永远的赢家。
在这场游戏开始的时刻，克里斯蒂安握住了那一枚棋子，她就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爱或者死亡，别无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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