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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时没戴眼镜，比起平时文气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冷傲。
何嘉苑正巧对上出现在卧室门口的顾清川，倒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他边走向书桌，边说：“洗脸池下面的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随意。”
何嘉苑擦了擦放在眼镜盒中的眼镜，戴上，打开台灯，灯罩下投射出冷白色的光线，他一手枕着试卷，一手拿着笔，完全忽视在房间里多出的人。
顾清川左手臂上挂着干净的衣服，走进房间：“待会我去客厅睡。”
何嘉苑这才有了反应，他扭过头，“我妈晚上会起夜。”
“一个大男人这么讲究？”
何嘉苑冷笑一声：“反正在客厅你也是睡沙发，在这儿你也是睡沙发。”
卧室不大，大床两边靠墙，床前背对着一个长沙发，沙发前方放置一个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了许多书。
他指了指沙发，“反正都是沙发，又有什么差别。”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顾清川开口。
“不速之客也是客？”
顾清川忽视他的反问，朝卫生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又听到何嘉苑问：“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顾清川侧头睨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说完他关上门，浴霸大灯暖暖的，喷头里面的水哗哗往外流，顾清川站在水流中想到了今天午休时偷摸着去办公室时的情景。
秦虎和陆昊半弓着身子在办公室门口畏畏缩缩放风，他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到一班老师的办公桌从文件书立中找出今年开学才登记的一班学生的个人信息表，在里面找到了何嘉苑的家庭住址。
他寻着地址估摸着韩梦栖和他们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六点多钟就等在了楼下。
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天越来越黑，晚间的温度越降越低，韩梦栖始终没有下来。
冷一点儿也无所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都快要入冬了还有这么多蚊子！
一个不注意就被叮一口，偏偏叮一口就冒出一个红疙瘩。
等等等等等......十点了都还不见她人影，他才播通了电话。
顾清川洗完澡、洗漱一通后出来，何嘉苑还在书桌前。
他按亮手机屏幕，已经00:23了。
顾清川坐在沙发上静默几秒，侧头看了眼何嘉苑，视线突然锁住在一个相框上。
他走到书桌前，指了指那个浅木色相框，问：“能看看吗？”
何嘉苑从课本中移开视线，看了眼相框目光柔和，“嗯。”
“你和韩梦栖。几岁的时候？”
照片中男孩那时候就戴着眼镜比女孩高半个头，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女孩留着波波头短发，笑着看向镜头。
“我八岁，她七岁，就在我们家楼下的小区里照的。”一谈到韩梦栖，何嘉苑语气不自觉的变得轻柔。
“这不像你家楼下。”
照片中的背景小区整洁明朗，修剪得整整齐齐、明显精心设计过的绿植，古罗马建筑风格雕刻而出的假山喷泉公园更是壮丽、豪华。反观现在楼房与楼房之间连距离都过于靠近，上下楼梯若是两人通过就会显得逼仄的楼道，属实挂不上边。
“以前楼下的小区。”
何嘉苑平静道：“这里是两年前才搬过来的。”
“两年前听他们说父亲公司投资接连失败，公司资金链断裂。融资融不到，银行评估后也不敢贷款给他，欠下了一笔钱，应该是多的。”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深夜喝了酒在高速路上飙车找死。”
“呵...还让其他的人因他丧命。”
何嘉苑越说越无所谓：“最后赔钱，还债，房子抵押，变卖所有值钱的东西。算得上家破人亡，那些所谓的亲人对我们退避三舍，像在躲避什么**烦。”
刚上高一的何嘉苑不理解父亲为什么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逃避，将所有的烂摊子全留给他和妈妈。
想着倘若他在的话...一切可能会变得不一样。
他起身从衣柜最上方拿出一床新棉被，放在沙发上。
环视四周，直直盯着顾清川，语气坚定：“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以前拥有的一切我会靠我自己找回来。”
所以他要好好读书，他要好好长大，他要成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顶梁柱。
他要毫无牵绊的和小梦站在一起。
何嘉苑看了看书桌上的时间，关掉大灯上床，靠着床头，就着床头灯的光线看着本小小的口袋英语单词。
顾清川静静听着，放下相框，就着床头灯暖黄色的暗光，躺在沙发上。
沙发不长，小腿悬空，脚垂在地上。
他就着棉被的一脚盖住腹部，反手放在后颈处枕着自己的手臂，没头没脑来了句：“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近视了。”
过了会儿，何嘉苑够着手将单词本和眼镜放在左侧书桌上，将相框拿了过来。
关掉床头灯，卧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外面微弱的路灯透过玻璃窗传到卧室。
何嘉苑躺在床上，将相框放在胸口，低笑一声，语调温柔：“你知道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当所有人都避着我们的时候，只有小梦在我们搬家后的第三天找上门来，拿着她的存钱罐，扬言要把她所有积蓄都给我。”
搬家是悄悄搬的，躲着韩梦栖的那几天何嘉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干劲，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家庭的突变，母亲情绪的崩溃，作为父亲独子沿袭到他身上该担的法律责任，外界的所有因素都在催着他快点长大。
好像突然又有些理解父亲为什么会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
搬家后的第三天，房间比起以前住的地方小太多了，里面到处是打包邮过来的黄色大纸箱。
那天上午韩梦栖穿着黄兴中学的校服，抱着一个小白兔存钱罐，出现在他家门口。
她小脸红红，喘着气眼眶湿润，带着鼻音委委屈屈道：“嘉苑哥哥，别走，我有钱，这都是我从小到大存下来的，全给你，全给你，你别走好不好？”
何嘉苑不知道小梦是通过怎么的方式找到这个地方，不知道她在弯弯绕绕的小巷中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
只知道从父亲出事到现在，他抱着韩梦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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