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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雄思忖着，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该是上学的年纪了。
“知道了，我晚上跟你妈妈商量一下。”
叶黛黛向来敏感，她能感觉到林子雄说“你妈妈”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些稍许的生硬。
她明白，他们都在为这个新组建的家庭做着努力的改变，别扭的不止她一个人。
临睡前，林子雄跟林秀云商量着这件事。
敷着面膜的林秀云半张着嘴说道：“现在上学哪里这么容易啊，光是手续之类的东西就要准备一大堆呢！”、
“她那个妈天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手里还有没有存着一些东西！”
“那就准备一下嘛，或者明天你去她那看一下！”
“哎呦！怎么什么事儿都是我啊，死过人的房里我才不去呢！你，你就不能为这个家操点心嘛！”
“你们女人办这些事儿细心，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爷们儿哪懂这些。”
比起他，林秀云是读过一些书的文化人。
“我也不去，我要是去了指不定你心里又怎么把我千刀万剐呢！
“要不，你叫黛黛自己回去一趟，她家里没什么多余的，重要的东西她可能也知道放哪里。她妈走了之后她也没回去过，该让她回去再看看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秀云不耐烦道，“明天我也去学校打听打听看，小孩子上学都要些什么东西！”
林子雄听见她的承诺，安心的翻了一个身，“哈哈，行，那我先睡了！”
“死样子！”林秀云娇嗔了一句，继续在脸上涂涂抹抹。
第二天，林秀云打发叶黛黛回去拿些能用的东西回来。
叶黛黛临出门的时候林秀云多嘴道：“该拿的拿，别拿回来些没用的，晦气！”
叶黛黛回到家里，环顾四周内心空荡荡的。
从一个算不上温馨的家里回到之前生活过的地方，看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内心有些陌生甚至是不敢置信。
她从前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有时跟着霍晓蝶去林家打扫卫生的时候，也都只敢待在院子里，跟他家那只叫做大黄的金毛玩。
偶尔有几次，她趴在窗户边，跟着房子里坐在沙发上的林秀云看电视。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叶黛黛能够想象得到，华丽多彩的世界，喜乐悲欢的内心，那些男男女女说的话语，也都是些温言软语罢。
没见过好的东西，自然不能分辨的出自己所拥有的、所处的环境是有多糟糕。
原来床单被套是可以有颜色的，衣服是可以大小合适没有补丁的，原来她也可以是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铺，还有自己的一间小小卧室。
她没再敢多想，林秀云嘱咐过她早去早回的，她收拾一番心绪，打开母亲放重要东西的那个掉了漆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张皱巴巴的出生证明，和一个空了的首饰盒子，低头再往里看去，还有一本掉色的童话书。
她不知道书是母亲什么时候买的，只知道从记事起，母亲就翻来覆去的给她讲这上面的故事，认这上面的字。
等到她都能够闭着眼睛给母亲讲的时候，这本书便渐渐封存了。
叶黛黛临走时将房间又环视了一次，仿佛再做最后的告别。“妈妈……”
她情不自禁的呼唤着，却再也没有人应答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叶黛黛刚一进门，就见林秀云在门口等着，然后从她手里抢过塑料袋翻看着：“让我看看你这死丫头又捡回来了些什么破烂？”
没几样东西，林秀云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抖落在地上，一眼便看到了那本童话书。
她愣了一下，双手发着抖将书捧起来，咬着嘴唇，眼睛也慢慢湿润。
她辨认得出这个封面，一个穿着花裙子的精灵女孩，坐在五颜六色的花丛中，金发碧眼，还有一双翅膀。
书虽然很旧了，但她永远不会忘的，这是她儿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给买的。
那时候，她才刚怀孕不久，虽然林子雄整日嚷着儿子儿子的，但是她打心眼里希望是个女儿。
等她长大一点，就照着书皮上的小女孩打扮，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像她小时候那样。
后来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儿子，可也丝毫不影响她爱他。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他来到这个世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林秀云就觉得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
“这是哪来的？”蹲在地上的林秀云仰起头问叶黛黛，声音激动又沙哑。
“不知道，我妈妈留下的……真的！”
叶黛黛怯懦的辩解，看着林秀云的神情，这本书好像对她很重要，叶黛黛怕林秀云说这是她偷来的。
林秀云大致明白了什么，在儿子死去不久，她不想活在回忆里自我折磨，便把属于儿子的东西通通打包扔了出去，连同那个包裹的一起扔掉的就有这本书。
应该是被霍晓蝶捡去了吧，她那个时候似乎刚搬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来，将书本抱在胸前，嘴里反复念叨着“小泽”，面色空洞的朝卧室走去。
然后这一整晚，叶黛黛都没见到她再从里面走出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黛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是霍晓蝶去世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上面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她将皱巴巴的照片铺平整，小心的压在床单下面。
“你还记得我吗？”
“你会来接我吗？”
房间里，小声的回荡着她的声音，无人应答。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从没人在乎或理会她的不安。
甚至是母亲霍晓蝶，也永远活在她的世界里，想着那个面容俊朗的男人，想着他们曾经的相爱，幻想着或许明天就会来接她们了，
可是叶黛黛不会再多想了，她没有霍晓蝶那样的精力和信心。此刻的她，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填饱肚子的下顿饭谁会施舍给她。
转眼到了八月，中元节到了。
一早的时候，林子雄与林秀云的卧室里就传来了争吵声，虽然争吵这几天断断续续的都有，只是今早的格外厉害些。
“……林秀云！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到底去不去？”
“我才不去呢，你爱去你去！”林秀云也不示弱，朝林子雄吼过去。
“不去拉倒！”
“林子雄！你，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们都这样……”
叶黛黛手足无措的站在他俩的门口，内心忐忑，她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引起了他们的争吵。
忽然，林子雄愤怒的从房间里连走带跑的冲出来，“哐当”一声把门碰上，吓得叶黛黛一个机灵。
“走！”林子雄路过叶黛黛的时候指着她说：“你跟着我去！”
叶黛黛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她还是蹲在鞋架旁穿上鞋子，跟在林子雄身后走出了家门。
锁门的时候，叶黛黛还依稀听见了林秀云的歇斯底里：“……你们走，都滚！走了别再回来了！”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车窗全都敞开着，不急不缓的车速让凉爽的风进出对流，异常的舒服。
“我们去哪？”叶黛黛问道。
“去看一个人。”
“谁？”
“到了就知道了。”林子雄淡淡地说道，顺便打开了音响。
叶黛黛便没再问了，她知道这是林子雄表示不想交流的意思。
车子开了很远，在一个关着两扇镂空铁门的地方停下来，叶黛黛抬头看去，“城北公墓”四个字映入眼帘。
她还记得林子雄上次跟她说过，那个字念“mu”。死人的房子。
“小泽是谁？”
“我儿子。活着的话现在比你大个一岁左右吧，死的时候很小，不到一岁。”
“怎么死的？”
“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他叫林泽，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妈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说是生了儿子就叫林泽，如果是女儿就叫林恩……”、
“意思是这个孩子是老天赐给我们的，是我们莫大的恩泽。”
林恩？
怪不得那天林子雄想给她改名叫林恩。
“那时候，我们小两口都很高兴，我原本以为我林子雄注定无后了，没想到35岁了，还让我生了儿子！”
“那时候，每天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我们小泽走街串巷的，见到谁都要给他们炫耀一番。”
“这可是我儿子呀，我林子雄也有儿子啦！哈哈……”
她看着他，神色是眉飞色舞的，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仿佛可以追溯到早年那个年轻朝气，开朗明亮且刚刚初为人父的男人。
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急转而下的低落：“后来半岁的时候，有一天从床上掉了下来，额头上蹭破了一块皮，我跟他妈妈都很心疼，就抱去了医院……”
“你知道么，其实原本就是蹭破了皮肉，那医生非要检查了个仔细！带个该死的听诊器，这听听那探探的，就说我儿子心脏有杂音，可能是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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