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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禁道：“时隔六年，此信重新出现，李灿未说原因，不过我想该不是王上泄密。不然，神引阁不会只派出一名红妖前来调查。由此可见，说出秘密的人，当不受神引阁信任。前辈可否能想起，这样一位知道密信之事，却又令神引阁不待见的人呢？”
聂文虎没急着回答，说出了自己当年负伤离开宿星城后，发生的事。
……
两骑驶出宿星城，不敢走大道，只能沿城郊荒野逃窜，在马匹倒毙前，终来至中砥洲淮溯江。
因大量失血，聂文虎已有些神志不清，根本没法走路。陈士谅只好劈树做个木架，扶他躺在其上，一路拖行。
两人来到江边渡口时，天都快亮了。
正是夏季多雨季节，水势极大，满江不见船只。
等了许久，焦急的陈士谅满头大汗，正欲手托木架，强行涉水。
忽见一老翁，自草丛间推出小舟，载有许多鱼鹰，似要入江捕鱼。
陈士谅取出身上所有银两，交给老翁，请他负二人渡江。
老翁有心答应，奈何小舟负载有限，承受不住三人。
“鱼鹰潜水时，经常负伤，所以小舟备有疗伤药。虽不是给人用的，可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聂文虎指着自己断膝：“多亏这些药，止住了血，才保我一命。”
“其实，即便老翁不说，士谅也知道小舟，无法把我们都载过去。他实际只是寻个理由，不愿同我逃离。”
祈禁诧异道：“他难道不知，留下有多危险吗？”
聂文虎道：“士谅是天下间，少有的几名聪明人之一，怎会看不明白？他之所以留下，一是因妻女还在宿星，二嘛，是不愿诛妖之事无疾而终。若真想走，他只需抓住舟尾，随其游动即可，或者撇下老翁，只我俩人泛舟也行。”
“如此说，他回了宿星？！”祈禁瞪圆了眼：“面对满城追捕，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很简单。”聂文虎望着他：“在宿星城，有两个地方不会被搜查。一是陛下刚刚祈过雨的承国寺，二是写这封信的地方，也就是刘皇辅的那间草屋。”
祈禁呆了一呆，不由佩服陈士谅胆大心细。
“后来听说，士谅的岳丈悬梁自尽，妻女被关入刑部天牢。我推测，以他的性子，必会想辙营救。而最佳的营救方式，莫怪找刘皇辅帮忙，只要这老头肯出面，即便当时救不出，拖个几年，等皇帝气消了再行动，肯定能弄出来。”说到这，聂文虎神色一黯：“可你看看，皇帝被关入神引阁，整个朝堂的权利一分为二，刘皇辅与昊阙各占一半。而那该死的天牢，正掌握在刘皇辅手中！”
“啊？！”祈禁惊呼道：“既有如此权利，只需一句话，不就放出来了？”
“可这老头，就偏偏不说这一句话！”聂文虎恨声道：“这人呐，是会变的。有了权利，总想要更大的权利，或许一开始是为了洛氏皇权，可目前皇帝生死不知，自己又大权在握，换做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祈禁想也不想道：“当然是弄死神引阁所有人，然后登上皇位了。”
聂文虎点头道：“不错，刘皇辅大概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宁愿抛弃忠心耿耿的陈士谅，也不愿因放了其妻女，而被神引阁抓住把柄。两方势同水火，斗的相当激烈，你提及的定云府，在里面可谓功不可没，保护草屋派一方人性命不说，还暗杀了两名‘神使’！”
说完，他眨眨眼：“你现在该知道，是谁将密信的事，泄露出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祈禁当即恍悟，原来说出密信之事的，不是旁人，正是陈士谅！
只有他，才会不满草屋派！也只有他，才会在说出，赤羽王府有可能藏有密信后，没受神引阁待见，只象征性派一名红妖验证真伪。
如此推测，才算顺理成章，想不通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必邬乐王知道密信的事，也与士谅有关。”聂文虎分析道：“在我躺在舟上，与立在岸边的他道别。我问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则回答称，神引阁即便完全控制朝野，也不敢对付各藩，真逼急了，就躲邬乐洲去，毕竟邬乐王出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祈禁实没想到，困惑心中许久的两个疑问，都在今天得到解决。他长舒口胸中闷气，只觉轻松许多，扭扭略僵硬的脑袋，有感而发道：“满腔热血付诸流水，大概就是这意思，我似能理解你与陈士谅的苦闷。神引阁、草屋派，都想得到大权，前者欲以宗教控制东禹，而后者更为不堪，妄图改朝换代。真要说的话，神引阁反倒成为洛氏皇权的捍卫者，而刘皇辅一系人，则成为居心叵测的谋逆奸臣。唉，大司马死的真不值。”
回想席弛牧的死状，聂文虎点头同意：“确实不值。”
说完，又问：“你怎会成为赤羽亭长？又怎得来了乱云集？”
祈禁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合盘道出，半点没隐瞒。
听到他想为祈远之死讨个说法，聂文虎微微皱眉，有心劝解，却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一个外人，不好多嘴。
又听贩卖人口的叫花帮，以及石公子，被对方杀死的事。聂文虎拍手称快，道：“我渡江后，身无分文，沿途靠野果充饥，也曾受人恩饭，才终离开中砥，到达洪顺。”
受人恩饭，乃是行乞的体面说法，祈禁如何不知。
堂堂行中卫烈大将军，手握二十万雄兵的人物，竟流落至此！
思之，为其心酸，也对其深感佩服。
要知道，此人身怀星榜神技，杀人再简单不过，弄些盘缠岂不容易的很？！
可他宁愿乞讨，也不做强匪勾当！
而现在，还半点不隐瞒，丝毫没有羞愧，怎能不令祈禁肃然起敬？
“在洪顺洲的一个村子，我听见有间院子传来哭叫，听声音，是女子腔调，且说着栩族话。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聂文虎言语满是愤怒：“结果见名六十老汉，正欲对一女子不轨。女子不从，便伙同其余人将她捆绑，正持鞭抽打！我问了附近围观人，才知老汉是个鳏夫，而那女子，是他买来的！”
说到这，聂文虎浑身颤抖，怒气冲天，已说不下去。
其实剩下的，不用他说，祈禁也猜得到。该是聂文虎救了女子，然后两人同病相怜，遂结为露水夫妻，并有了孩子。或许是为了避祸，或许是因女子想家，所以才决定去往北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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