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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
郡守大人在圩瓮城的临时府邸门前，集结百余辆牛车。
车中米面酱肉，塞的满满堂堂。不知是否因空气中飘出了年味儿，即便明知乱民大军压境，人人面上却都沾着喜色。
不多时，府门打开，卸盔郡郡守尹质，跨过门槛，出现在众人眼前。
“都准备好了吗？”望着百辆牛车，他心情极佳，呼喊时尽显豪气。
众官员齐声回应：“都已备妥！余某代万员兵卒，向郡守大人表示感谢！”
尹质仰面笑笑，抬手虚压：“叛军作乱，引得王妃大怒，百姓不安。我等之所以相安无事，全靠众士卒守着圩瓮城门呐！没有你等辛苦，何来我们安枕无忧？”
“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齐声喝彩，即便赶牛车的车夫，也忍不住跟着大吼。
尹质点点头，大手一挥，“出发！”
群人应诺，一直待命的马车，立即上前。
“不。”尹质摆了摆手：“经一夜休息，身子骨恢复的还不错。今日就不坐车了，来人呐，牵马。”
立于身后的钟离封，因昨日醉酒的事，耿耿于怀，见郡守大人有需要，忙牵自己的马过去，道：“大人，不如就骑我的吧。这马训练有些年头，行走最是平稳。”
尹质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钟离封忙扶对方上马。
队伍行进。
尹质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卸盔郡各县官员，重新寻了一匹马的钟离封，赫然也在此列。列成长长一队的牛车，跟在他们之后。外围，则有近二百手持矛戈的近卫兵。
城中百姓，早听说今日郡守大人要发年货，无不齐聚街道两旁，围观鼓掌。
道路被清出，无任何障碍物。
尹质单手持缰，另手左右打着招呼，满面堆笑，频频冲百姓点头，更是时不时来那么一句：“诸位放心，逆贼乱将，决计破不了城门！”
队伍缓慢行进不提，单说此条大街前方，也即是靠近城门的位置，有那么间二层茶楼。
赤羽盛行喝早茶，尤其喜欢边喝茶边听曲儿，三教九流，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部聚在一起，什么话题都聊，声音甚是嘈杂。
不过今日，所有人都在聊同一话题，那便是郡守大人的犒军之行。
二楼临窗位置，坐着位粗衣粗衫，脑袋硕大的壮汉。
书中代言，此人乃此条街道最有名的无赖、恶棍，整日无所事事，生活来源，全靠讹诈勒索。比如，谁家有婚事，喜轿尚未进门，他便持条大长木棍，在街上拦住，不给银子绝不准过。许多家庭未免新娘入门被耽搁时辰，只好忍气吞声，掏钱息事。遇到白事，也是这般，一见披麻戴孝送行的人出来，他便扛着大长木棍，拦在抬棺者身前，同样不给银子不准过去。葬人下地，更是不好耽搁时辰，因此每每都有银子可赚。
久而久之，这家伙也算是小有名堂，因生计全靠阻拦红白二事，便被人赠了个绰号‘拦财大脑袋’。
一大清早，碰见这么一货，前来饮茶者，无不暗道晦气。因此纷纷远离，即便在一张桌子挤的不成样，也不愿与他同桌。
恶汉大脑袋，也乐的单人独坐，边喝茶边吃着花生，倒也没生事。
茶楼平时来喝茶的，大多是左邻街坊，彼此都认识，很难见到生面孔。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就见底下噔噔上来一人，长衣白袍，发挽短髻，留着长长一道山羊胡，怎么看怎么像教书先生。
上了二楼，先生左右看了看，而后径直走向大脑袋的单桌坐下，开口要茶。
此人一开口，就透着那么股酸味：“小二，可有雀舌乎？”
大脑袋听的瘪嘴皱眉，满脸厌恶。
“来咯！”
拎着茶壶的伙计，擦擦汗，一路小跑过来，为其冲上满杯。
“可有茴香豆乎？”先生又问。
伙计点点头，正要去取。
却见先生一把抓住伙计的手，摇头晃脑问：“汝可知茴香豆的茴字，有九种写法？”
别说大脑袋听的难受，就是伙计都一阵头大。心说你有病吧？教书教傻了？！喝个茶而已，我管你几种写法？
“不、不知。”
“哎呀呀呀，夫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身为跑堂伙计，若遇客人问起，茴字如何写，你得如何作答？”
没听说问跑堂伙计如何写字的！
哪挨着哪啊？！
伙计嘴角抽搐。“那个……我去为您取茴香豆。”
“不急不急。”先生屈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我先教你这九种写法，是怎么回事。”
呃……
‘拦财大脑袋’坐不住了，一巴掌拍上桌面，吼道：“哪来的穷酸？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用得着你卖弄学问吗？！赶快给爷闭嘴，再敢说话，我把你打回你娘肚子里！”
正兴致勃勃低头写字的先生，闻言抬目，愣了愣，道：“你这人，好生蛮横。夫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求学上进，也不能拦着别人呀！”
“呵呵，怕是你不知道吧，我他妈就喜欢拦人！”大脑袋晃晃满腮横肉，阴测测道：“活人、死人，你问问在座的，我可曾放过谁？！”
“哎呀呀！”先生咂嘴道：“瞧你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莫非你娘生你时，也被阻拦过？所以才落下病根，处处拦截他人？”
臭老九骂人了！
而且难听程度，不下于地痞流氓呐！
别说大脑袋称奇不已，便是附近人也觉不可思议。
嘭！
大脑袋再拍桌子，豁然起身，瞪眼道：“大清早，赶寻爷的麻烦？！今日不捏爆你的卵蛋，还真当我‘拦财大脑袋’是好欺负的！”
伙计一听，吓坏了，这要是打起来，少说不知摔坏多少茶碗，忙放下茶壶，出言劝道：“爷，可别！你听，郡守大人犒赏士卒的队伍，已到了切近，若此时生事，恐被严办呐！”
要说这位恶汉，也并非那种无脑冲动的主。想想也是，没点小聪明，又如何想到拦截红白二事的主意？
他脸色变变，重重哼了声，复又坐下。
伙计松口气，正要拎壶离去。
却听那位骂人先生道：“小二，速将窗户开开，吾久闻尹公之名，故千里来看，今日有机缘见上一面，可谓生而无憾。”
“不行！”大脑袋断然道：“那么冷的天，你开窗是想冻死我们呐？要看，自己下楼出去看！”
先生没理他，反而站起身，冲四方各作一缉。“诸位，尹公以文士之身，领万员虎兵，抵贼救民，其心苍天可鉴！身为念书人，谁不视其为楷模偶像？适逢年关，尹公体恤下属，不惜出资出力，犒赏全军！我等无法相帮便罢，难不成，连喝彩呐喊都做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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