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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起什么哄？！”大脑袋瞪眼吼道：“少听穷酸在这胡扯放屁！尹大人犒赏全军，关我等闲事？说句不中听的话，那满车米面酱肉，还不是从咱们大家伙手中拿去的？！现在可好，用别人的东西送人情，还引得赞叹有加，这种违心恭维之事，不参与也罢！”
自打尹质兼任驻军统领后，便立了个名目，唤作筹备军资。其曾公开令百姓捐粮捐银，且每年春秋两季各一次，合起来算的话，差不多是寻常人家三分之一的收成。正值叛军起于天南，卸盔郡驻兵齐聚圩瓮城，开支巨大，这不，算上刚刚捐完的这次，今年足足捐了三回！若非风调雨顺，收成颇丰，估计现在，怕是要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
不过，话虽是实话，却没人敢说出来。
谁敢对郡守大人说三道四？
岂不自讨苦吃？！
当下，人人闭口不言，原本热闹非凡的二搂，瞬间鸦雀无声。
教书先生气的面红耳赤，撸了把衣袖，指着大脑袋鼻子斥道：“愚昧、浅显、小人之见！”
“哦？”对方冷笑：“那你倒是说番大道理出来，让我听听看！凭什么驻军开支，不用朝廷下发的军饷，反要我等百姓捐银纳粮？！”
“无知刁民！”
先生气的全身直抖，说话时太过用力，唾沫星子喷了满桌，落到了茶碗中。
“地方驻军，本就是为守护一方平安！人家卖命，咱们捐些银子，改善下他们伙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因有你等这般想法者，才致上下二心！尹公何其伟大，岂会做对百姓不利的事？！”
“少张嘴尹公闭嘴尹公的！”大脑袋似也豁出去了，浑不在意被人抓住把柄，告到郡守面前，直言道：“他上任卸盔郡已有二十载，民生方面毫无建树，百姓仅能温饱，尚无余钱买衣！圩瓮城的城门，自祖帝时期一直损毁至今，现为防备乱军，又命我等出资修缮！你说，他何德何能，配的上那个‘公’字！”
此话一出，人人面色苍白，更有起身离去者，害怕因非议郡守而获罪。
但，他们都明白，大脑袋说的是大实话。
可偏偏有时候，实话却成了罪话。轻者受仗坐监，重者市井砍头。
不知从何时起，世间盛行谎言空话，恭维献媚之举，更是屡见不鲜。非是人本性如此，实是情势所迫！
还是那句话，被统治者，永远无法质疑统治者。但凡有所不满，便被视为反叛，不仅口诛笔伐，甚或兴师动众剿灭之。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教书先生也被说的呆住，面露惶恐，而后不知发了什么疯，猛的一步踏前，伸手揪着对方衣领，喝道：“好你个扰乱人心的叛贼逆党！尹公身先士卒，亲率军民与敌交战，如此气魄，惊天动地！可你呢？生的肥头大耳，一身蛮力，不守城出力便罢，怎得还坐在这儿胡嚼舌根？！走！咱们去尹公驾前评理去！”
大脑袋稳如泰山，被其拖拽纹丝不动，只冷笑道：“率军民与敌交战？呵，说出来，也不臊得慌！论舞文弄墨，他或许可以，但论带兵打仗，哪回不是钟离大人在做？你口中的尹公，唯一善于的事，便是把功劳加在自己身上，对真正出心出力的人闭嘴不提！不过想想也挺叫人佩服的，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蒙混军中上下一干人等，白白替其做事，也算件本事！”
啊？！
如此直白的说法，可把众人吓坏了。
人人只觉腿软发颤，心中惊恐无比，也不知由谁带头，竟是齐齐站起身来，欲离开是非之地。
伙计也害怕了。
这要是传出去，说有人在茶楼大放厥词，那以后生意绝对是没法做了。
正在这要命时刻，耳听外面掌声雷动，该是犒军队伍，已到了切近。
伙计灵光一闪，单指竖于唇边，提醒道：“大家小点声，郡守大人就在外面！切勿乱哄哄出去，不然即便没事，也说不清了！”
众人本迈出去的腿，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是啊。
郡守大人的队伍，正四平八稳的前进，结果突然见茶楼争先恐后冲出多人，不起疑心才怪。
教书先生听得这句，悄悄与大脑袋对视一眼，而后状若疯狂，大叫道：“我打死你这非议尹公的蠢货！”
说毕，抡起胳膊，顺势一掌挥出。
啪！
正中大脑袋的肉脸。
无指红印，顿时浮上面皮。
大脑袋岂能忍得下去？！
“你娘个臭皮！”
他抬脚踹翻桌子，一把揪住对方，劲力吐出，直接拎起，狠狠砸上近侧窗户！
嘭！
木制窗框哪受得了这么大劲，当即四分五裂，由内向外破开。
人影伴着碎木，稀里哗啦落上街道！
耳听外面传来人群躲避的尖叫声，更有郡守近卫的呼喝声，众茶客面色惨白，知道这下算是闯了大祸！
果不其然。
领着牛车队伍前进的尹质，注意到此处异动，当即命人来查。
不多时，手持矛戈的士卒蜂拥上楼，将一众人等全部压于街上，跪在队伍面前。
“大人，不甘我事啊！”
人人急于脱离干系，七嘴八舌呼喊一片。
“到底发生了什么？”骑于马上的尹质，面色阴沉，冷冷俯视他们。
所有人均指着‘拦财大脑袋’，把教书先生与他起争执，并动手杀人的过程说了一遍。
至于两人之间的对话，则全部保留不说。毕竟，祸从口出，听到就已是重罪。
“大人。”
几名士卒拎来一人。
“他从二楼摔下，受了皮肉伤，”
尹质点点头，瞅了教书先生一眼，问道：“你因何事与他争执？令其起了杀心呐？”
教书先生五体匍地，闷头高叫：“尹公在上！小人孔甲丁，得拜尹公三生有幸！”
尹公……
莫说后方钟离封与官员们首次听到这称呼，即使身为当事人的尹质，都想也不敢想象。
在东禹，能被称为‘公’者，翰林苑童熙照算一位，统帅墨羽龙骑的骠骑将军吴铣算一位。除两者外，剑山猛虎、东碣铁马二人，只能算半位。不过因聂文虎归隐的事，铁马将军赵擎苍，名头更胜从前，隐有成‘公’之势。
由此可知，这称呼是多么的大！
“先生快快请起！”尹质心中乐开了花，以致脸上压根掩饰不住。“尹某不过一介书生，谈何当得起‘公’字啊！”
教书先生不为所动，扔保持五体投体之姿，大声回道：“在学生心中，全东禹，唯有您当得起‘公’字！童大学士受此称，皆因执掌翰林苑的缘故。吴将军嘛，则借龙骑之锋。由此看，他们二人称公，非因本身能耐，而是职责所致！尹公不然，以文人身份，领雄兵万众，集治政、军事于一身，举世无双，故最为适合此‘公’字！”
尹质捋胡轻笑：“你倒看的透彻。好啦，起来回话吧。”
“谢尹公！”
教书先生这才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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