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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时候才碰到一个人。
一个穿着制服的笔挺男人，正整理着衣服往外走，他看见沈安若，挑着眉毛过来。
“干什么的？你找谁？”
沈安若对他说：“我来找我儿子，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他们老师刚才打电话说在你们这里。”
男人啊啊了两声，“你是那小孩的家长？年纪轻轻怎么教孩子的动不动跟人打架？行行行，跟我来吧。”
沈安若跟着他往二楼走，男人边走边说：“所谓从小偷针长大偷金，我说句实话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这孩子才四岁就知道开别人瓢了，再不好好管管长大了指不定怎么给你添乱呢。是家长就得好好管管。尤其是他爸。你管不了就让他管，这男孩子小时候不把性格收起来，长大了……”
两人一路走，沈安若一句话都没有说。
走廊里出奇的安静。那人说着说着回头看了沈安若一眼，见沈安若面无表情，估计那人觉得自己的话没人搭茬有点没面子，讪讪一下，他也懒得再往下说了。
现在的家长都偏袒孩子，一句不好的话不想听。尤其有钱人家，唉。
他把沈安若领到二楼，有几间屋子亮着灯，沈安若跟他一起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他推开门对里说了一声：“张所，来领人的。”
沈安若进了屋，观察了一下。
这屋子好像是个办公室，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文件和办公用品。
办公桌旁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再一旁是两把黑色椅子，凳子上坐着三男一女，女的是胡老师，男的其中一个是她儿子。
那个被称为张所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沈安若，“你是谁的家长？”
沈安若没有答话，她走过去，蹲下，蹲在柯安宸面前，勾起他的下巴，看她儿子的脸上有没有受伤。
柯安宸没有受伤，但脸色不好，一看就是被人抽了巴掌了。
沈安若看了一下把手松开，闷闷问，“怎么回事？”
柯安宸没有说话。
她扭头去看旁边头上贴了纱布的孩子，她问柯安宸，“你把人脑袋打开花了？拿什么打的？”
柯安宸还是不说话。
那被打的小孩不服气说，“撞在桌子角上了。他推我，我撞桌子角上了，很疼。”
沈安若目光向上，看着抱孩子的男人，男人长的细皮嫩肉，只是可惜了，太胖，胖的有些油腻腻的，看多了让人觉得倒尽胃口。
好像不是孩子他爸，倒像是他们家厨师。
沈安若转过头，看着张所，“我儿子也被人打了。打人的人在哪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看着沈安若里外不顺眼。
其实她没有做什么，但就是这份什么都没做，光凭气势和态度，让人觉得她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那个工作人员把手里的一叠材料往桌子上一丢，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足以吸引所有人注意了。
他年纪看起来比之前的两个人都小，三十不到。他眼睛看着沈安若，手指头指着柯安宸。
“你们做家长的现在就这么教育孩子？犯了事来了不教训一句反而还牛哄哄的，你们这是什么为人处世的态度？你这样教你孩子长大了能成事吗？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是他什么人？就你这么管……”
“行了，小王你别吵吵。”老张将他指着人的手按下去。“小孩子不懂事，下手没轻没重的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少说两句，别在这上纲上线的。”
沈安若站起来，站在众人面前，她一瞬不瞬看着那个叫小王的工作人员。“我再问你一遍，打人的人在哪？”
大家都看着沈安若，仿佛有些被她散发出来的母亲愤怒震慑住了。
愣了一瞬，老张出来圆场，“小孩子绊两句嘴，其实大人不掺和根本不算个事情。就是互相推搡一下而已……”
沈安若听着，听到互相推搡两字，她看着老张说：“谁先动手推的。”
老张：“什么？”
“谁动的手，你们刚刚不是问过了吗？谁先动的手？”
“这，”老张被沈安若气笑，“不管谁先动的手，打人总归是有问题的。照你这非得分个先后的逻辑，难不成后动手的就不用负责？没这个道理啊这里。”
“嗯。”沈安若点点头，“打人确实不对。但听你说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好像是我儿子被动。被人打了正当防卫再把人打伤，在我这里理解起来叫防卫过当。孩子没有坏心思，你们不许说他道德有问题。打人受伤的钱我会赔给他的，现在你们帮我说说，我儿子被人打了要怎么算？你们言语伤害到他幼小的自尊心了又要怎么算？”
本来三言两语赔钱了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说着说着愣是越来越严重了。
老张听到这也有点不乐意了。
“这家长你怎么说话呢？我们正常执行工作，怎么就成了伤害他幼小的心灵了？就这点事你说起来没完了了是吧？怎么着？打了人你还有理，难不成还要我们所有人反过来给你儿子道歉？”
“那倒也不必。”沈安若转过头，没有看两个工作人员，而是看向屋子里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灯光有些昏暗，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墙角还坐着个人。
沈安若看着那个人，“你是孩子家长？让这胖子打人的那个是你吧？
沈安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两个工作人员也愣了一下。
老张先反应过来，他语气和蔼看沈安若，“什么打人啊，就小孩子互相拉扯了两下，没怎么样。不信你问你儿子和老师……说了半天了，私了怎么样？”
沈安若没有理老张，她一直看着那道阴影。“让打人的是不是你？”
小王皱着眉头不耐烦了：“我说你这女的怎么回事啊？没完了是吧？你装什么啊，这是两方责任！你有钱了不起啊？未成年了不起啊？你不要以为孩子小犯了事就不用受罚，你们当家长的逃不了责任！”
沈安若转眼看着他。“两方责任？我没有否认这是两方责任，我现在只是在问先动手的人是谁！这个责任是谁挑起来的你们说清楚。我们打人不对我们自然该受罚受罚。但是谁打了我儿子今天必须也得给我一个说法。你们的孩子金贵我们也受不的委屈。被打了不让还手，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说完她又看着里面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向着这个指使打人的家长是为了什么，他有钱有势吗？哼。他有钱有势是他的事，吓得着你们吓不着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如果他不出来好好给我个说法，不好意思，咱们就法院见吧。”
沈安若太久没好好发泄怨气了，今天一时冲动，这一段话是把后路都堵死了。
那两个工作人员也卡住了，他们好像还没见过这种横竖好赖都不吃的女人。
屋子里一下僵持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角落里的黑影动了一下。“人是我让动的手，你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语气很轻缓。
沈安若瞥他一眼：“不想怎么样。精神损失费就不问你要了。不过欺负小孩子不算男人，过来跟我儿子道歉。”
大家都愣住看着里面，里面轻笑一声，“那他呢？被你儿子打的孩子又怎么算？”
“赔钱给你们。要多少？我赔。”
“你不道歉？”
“听说是他先出言不逊的。打他活该。不道歉。”
沈安若说话句句带刺，屋子里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大家都以为里面的男人要发怒了，结果等了一下他却答应。“行。”
“……”
“拿一万块医药费给他。让你儿子过来。我给他道歉。”
沈安若摸了一下钱包，“现在谁还带那么多现金出门？我没一万。要不你们给我个支付宝或者微信账号，现在转给你们。”
抱孩子的男人站起来，马上掏出手机，“你扫我二维码吧。”
沈安若扫了，转钱，然后看着柯安宸，“去，儿子，他打你了是吧？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柯安宸没动。沈安若去拉他一下，“这是你应得的。去，不要害怕。妈妈给你撑腰。谁都不要怕。”
柯安宸终于有勇气，走过去在那人面前站定，那人伸手拉了他一下，“对不起。今天我不该让人打你。你受伤了吗？用不用我赔钱给你？”
柯安宸把手收回去，躲那人远远的，“你把我妈妈的钱还给她。我爸爸说过，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人笑了一下，“你爸说的对。好。我赔钱给你们。一万是吧？”
“……”小王走到墙角，低声对那男子道：“打一巴掌一万？这他们纯是讹你呢！你们是来解决问题还是制造问题的？怎么好端端的说着说着又弄成这样了？”
那人摇摇头，“无所谓了。我就是想让孩子得到个教训。现在教训到了其他都不重要。”他对沈安若说：“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能不能多给两天时间？”
沈安若本来也没指望问他要钱，看他突然换了口吻，她只觉这人前后态度反差大的可笑：“没钱就没钱。不稀罕要你的钱。没钱大不了多道两句歉好了。”
那人大约是真的没钱，听了这么气人的话居然都没有生气。静了静，他抓住柯安宸肩膀，非常认真的又冲他说了声：“对不起。”
一屋子人都觉得有些过火的看着沈安若，沈安若倒是无所畏惧。
在她眼里，现在她跟孩子们就是孤儿寡母。
老公不要她们了，跟不知道哪来的阿三躲到外面国外去逍遥自在，躲避她的狂热围堵和舆论压力去了。
她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如果她不刚，孩子们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所以看着大家不服气的眼神，她开口，还要再说点什么，柯安宸却及时叫住了她：“算了，我没事儿了。妈妈，我们走吧。”
沈安若扭头看他，小孩子仰着头，目光炯炯神情坚定。他脸上有超乎这个年龄段的忧郁和成熟，沈安若仿佛突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刚认识时候的柯景煜的影子。
静默片刻，她压下心里的酸楚问老张：“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老张看看角落里的人又看看沈安若，仿佛嘴里有千言万语，但是踌躇了一阵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皱着眉摆手，“走吧走吧。”
“等一下。”
就在沈安若要带着柯安宸胡老师他们离开的时候，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忽然又叫住了她。
沈安若回头，看见小王送来一个纸条。
男人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有空打给我，我一定还你钱。”
沈安若看了一眼小王。心想，这个男人面子倒挺大，连个纸条都是工作人员帮忙送。
回想刚刚被袒护的样子，她不禁觉得可笑。明明有地位的不行还假装拿不出一万块钱，画蛇添足的弄了个联系方式，这是要干嘛？
新时代的男人都用这么新奇的方式给人留深刻印象吗？
不过她最终还是接了。
不是名片，就是个纸条。上面有个手机号码。
沈安若瞥了一眼，把纸条踹进口袋，领着二人昂首阔步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小唐送胡老师，沈安若让柯安宸坐副驾驶。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带你去医院看看。”
柯安宸没拒绝。
因为他确实觉得手腕的地方，被别人司机用力捏了一把的地方很疼。
沈安若开了点车窗，但是她没抽烟。柯安宸在的时候，她不管怎么样都能克制住不抽烟。
“知不知道自己几岁？知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让我来领你？柯安宸少爷，请问你是想上天吗？”
“……今天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沈安若发动车，掉头往公路上拐。“不是故意的那怎么会打到这里来？”
“讨厌别人问我爸爸。”柯安宸皱着眉头说：“那个人跟他的司机一起看不起我，他们说我吹牛，柯景煜根本不可能是我爸爸，我讨厌别人这样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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