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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间，室外的晚风吹散了热气，比之室内清凉了不少。
余一将她的太师椅搬到了石桌前，身旁点着驱蚊香，躺着赏月，好不惬意，再有余欢今日送来的冰镇梅子点缀，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死而无憾了……
但，若是能少了些耳边烦人的聒噪，那么她的惬意能更上一层楼。
“喂！小爷我次次见你，你要么躺着，要么睡着，就那么有意思？”
烦人的卫砚轻松跃过那一墙之隔，手里还提着罐未开封的酒，朝着余一的树下信步走来。
余一吝啬地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旁若无人地吃着冰冰凉凉的梅子。
卫砚面露不爽：“你不怕小爷了？”
“我为何要怕你？”
卫砚闻言，下意识就不假思索开口：“自然是因为……”不过说到半路他就及时地刹住了嘴。
余一幽幽地望着他：“自然是什么？”
卫砚神色有些不自然，烦躁地上前将手中的酒坛子给丢在余一的小石桌上，随即就溅飞了余一的几颗梅子。
“这就恼羞成怒了？”余一十分不爽地盯着那个酒坛子。
“小爷今日来是还你上次留药的情，送你一瓶老头儿珍藏多年的青梅酒。”
余一看了看那酒坛子，又看了看卫砚那别扭的嘴脸，微笑：“那麻烦卫小将军下回还礼的时候温柔点了，你这架势看着就像是讨债的。”
卫砚冷哼了声，“小爷我就这样，爱要不要！”
不要白不要，余一就笑纳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
余一正想吐出嘴里的那颗梅子核，一个吸气不小心给吞进了喉咙，卡住了，她立马扶着太师椅起身，抬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脸涨得微微发红。
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了。
卫砚在一旁皱眉旁观：“吃个梅子都能呛成这副模样，真废！”
见她面色发红，似乎是真的很难受，他迟疑道：“你……要喝点水吗？”
余一忙不迭点头，再不快点她就要被卡死了。
她也没注意卫砚给自己递的是些个什么，直接送到嘴边喝了几大口，才勉强把那梅子核给生吞了下去。
只是当她抱着手中那只硕大的酒坛子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卫砚这是给她递来了什么“水”，她勉强缓着嘴里肆虐的酒味儿：“这就是你找的水？”
卫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酒水也是水，小爷看你要死了才送到你嘴边，你还嫌弃？”
余一：“……”
是她不该被一颗梅子核给呛到。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这青梅酒入喉不但没呛着她，反倒往嘴里注进了口凉意，清爽不腻。
卫砚看着余一已经在泛红的脸，撇了撇嘴：“你就这点酒量？这就醉了？”
余一闻言，转头盯着他：“少年，这虽是果酒，但醉人更甚，后劲儿极大。你别尽耍些嘴皮子功夫，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卫砚不信：“试就试，小爷还怕了不成！”
他说罢，提着那只酒坛子就往自己嘴里灌，动作倒是潇洒肆意，余一看着他有片刻的失神。
卫砚生于文臣世家的卫家，又为何会选择从军任武官这条路？
“爷的酒量，可不是你这种小白脸能比的！”
卫砚放下酒坛子，立马呼出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听得二人皆是一愣。
余一无声地笑了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卫砚悄然红了耳根，不只是因为那声嗝不自在，还是因为酒劲儿上来了，他突然安静地望着余一：“你……会不会骗我？”
他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身上的酒气瞧着像是散去不少，但脸还红着。他的双眸如晴空般清澈，但飘着几朵阴云，像是大雨将至前的宁静，无光无风，仍有些刺眼。
余一听着他的问题，只觉好笑，她又不欠他的，何来会不会骗他一说？
少年人的心思莫不是都像这般敏感多变？
不可解，不可解。
余一朝他笑了下，平静道：“自然不会。”
他不解：“为何？”
“因为我和你不熟啊！又为何要骗你？”
莫名其妙。
卫砚闻言，“嘁”了声，这才满意地醉倒在地。
余一上前伸腿踢了踢，见他确实醉得不省人事了，留下了句“祝你明日不会着凉”就兀自回了房。
只剩了半坛子没喝完的酒，一盆吃得只剩核子的点心碟，还有一个沉睡的人和这清凉月色与晚风作伴……
******
翌日一早。
余一推开门，早已不见卫砚的人影，估计是深夜更深露重，亲切地给人醒了酒。
“余小武，我酒呢？”余一看着小石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坛子，质问着姗姗来迟的余小武。
“世子，属下看它第一眼就是空的！”余小武有些心虚。
余一瞥了他一眼：“可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酒味儿？”
“那是因为属下昨夜和余小文喝酒去了！”
余一极其不爽地凝视着他：“嗯——？”
“是、是属下偷喝了，”他头皮发麻，最终只能认下罪状：“不过世子放心，属下一定还您一坛完整的酒，那日在大昭寺，属下已经看好了位置。”
看好了位置偷挖。
余一闻言淡淡道：“三日之后，我要看到酒坛子，否则就从你的月银里扣。”
余小武：……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将手中的东西给拿出来，递到余一眼前：“世子，太子再过几日就要行加冠之礼，选太子妃了，这是宫帖。”
余一下一刻就将那张明晃晃地帖子给拍进了余小武的胸口：“太子选妃，我去作甚？难不成我也能参选？”
余小武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神色紧张：“世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您又不是女子去凑这热闹作甚。”
余一点头：“嗯，这不就对了，我不去！”
“但世子您是男子，也得娶妻是吧？侯爷说了，是圣上有意替您指婚，可见圣上对您无比重视！”
“您得去，不去就是抗旨啊！”
余一：“……”
她蹙眉，又是景帝，自个儿一堆子的破事儿都没理清个头绪，又跑来整臣子的家务事。
莫不是闲的？
她能娶妻？
自然是不能。
******
“小和，务必将我的脸画得凶神恶煞。”
和恬听后有些惊讶，圣上不是要给世子指婚吗？为何要这般画？
她神色犹豫：“世子不担心吓着那些世家小姐吗？”
吓晕更好。
余一看着镜中那张脸，一本正经道：“我有心悦之人，已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其他女子于我而言就如浮云一般不真切。”
和恬恍然大悟，眸中涌现出赞赏，只觉世子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之人，她羡慕问道：“世子何不将那位姑娘给带回来？”
余一闻言，故作悲伤：“她舍命救我，已不在这人世，不过我承诺过——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和恬闻言，眸中更是溢满感动，太感人了。
世子可真是天下女子都可遇不可求的痴情男子，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能有幸让世子如此着迷。
她一定要满足世子的要求。
和恬忙碌完后往一旁退开，余一看着镜中带了不少凶气的脸，满意地勾唇。
她心情极好地带着和恬与余小武去东宫赴宴。
“世子，您今日……有些奇怪，万一吓着未来世子夫人可怎么办？”
还没等余一开口，一旁的和恬就气愤道：“世子如此痴情，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侍卫！”
果然如世子这般的男子，举世无双。
余小武歪着头愣道：“什么痴情？”
“你简直让人太失望了！”
两人在她身后小声吵着，余一则自顾自淡定信步往前，没了余小武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她心甚悦。
“世子，太子殿下有请。”
余一正在东宫里绕着，就来了一名小太监挡住了她的去路。
太子上回没从自己嘴里撬出话来，这回又来见缝插针，还真是紧咬她不放了。
她若不去，欲盖弥彰；她若去了，一顿纠缠。
她去哪儿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摆脱掉呢？
这般想着，余一跟着那名小太监就进了东宫一处偏殿。
太子见人来了，便屏退了身边的下人，余一见状虽不情愿，但也非常识相地让和恬与余小武二人一并退到外间去了。
余一行过礼，后问道：“今日可是太子殿下遴选太子妃之日，此番找来微臣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太子平静道：“不瞒世叔，本宫已经查到那日父皇为何无故昏迷。”
“因为——栗妃，对吗？”
余一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愣了片刻没说话。
见余一未说一语，他又继续道：“自父皇昏迷后，本宫的奶娘便有些奇怪，父皇醒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本宫在牢狱中看见了她的尸体，她死了。”
他语气间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就仿佛这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一般，但那不是无情，而是一种那人终于获得解脱一般的平静，甚至说是替她而感到愉悦。
余一何其熟悉他的感受，前世，她父亲坠井溺亡，她也是这般神态——面无表情。
太子缓了缓，神色依然淡淡：“她是本宫母妃留下的唯一一名宫女，为何偏挑那几日出事？本宫现下有了答案，想和世叔确认一番——父皇的病是她害的，对吗？”
余一实在不想直视他，将手放在眉心假意揉了揉，佯装思考。
太子如今知道了这半截儿，多半是景帝后宫中的有心人故意泄露。
太子作为嫡长子，又是出自栗妃，景帝自然对他万般宠爱，再加上景帝的其他皇子年龄尚幼，对他的储君之位全然构不成威胁。
但后宫之中的有心人还能少？
她记得太子疯傻之后，是丽妃之子成为了下一任的储君，景帝出事后，丽妃之子即位，丽妃垂帘听政，不过她这位置也还没坐热乎，被人掀了就是了。
“太子殿下莫非就不担心，这只是有心人想让你看到的假象吗？”
余一抬眉望向他，他闻言却没有半点犹豫：“世叔不知，本宫的母妃与我说过，她会来找本宫的，所以哪怕是假象，本宫也愿意相信！”
余一的思绪停在了那句“她会来找本宫”上，眼中惊讶又疑惑：“栗妃娘娘当真的和太子殿下说过？”
太子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微微笑了笑：“本宫曾经失踪了三天，我不会忘记她和我说的承诺！”
余一对此难以置信，心中猜测莫非是那三日太子思母成疾，出现幻觉了？而实际上的那句承诺也则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啊……
“太子殿下又为何要与微臣说这些，难道就不怕微臣说出去吗？”
“不，其他人或许会，但世叔你不会。”
“哦？”
“因为世叔怕事。”
余一心中默默点头，这倒是了。
“世叔也不用再瞒着本宫了，那日你的侍卫其实都和本宫说了。”
太子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含笑看着余一。
余一闻言，一脸淡定地回望他：“太子殿下就不必诈微臣了，微臣对此事着实半点不知情。”
她话音刚落，就听对面轻笑了声：“世叔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的侍卫与本宫说，你也是偶然间听到的，本宫说的可对？”
余一：“……”
她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感觉到了她两辈子以来极其罕有的挫败感。
这余小武还是人么？
简直是头蠢驴……
她继而笑得极灿烂：“微臣……无话可说。”她不能咬牙切齿，只能侧目而视，几乎是从嘴里砸出了这几个字。
……
门外。
余小武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的莫名其妙，等余一一出来，就觉得有股冷气一直在他周身萦绕，他一不小心抬头就对上了余一阴恻恻的脸。
太吓人了。
他十分无辜地跟在余一身后，默默降低存在感，而一旁的和恬也敏锐地察觉到余一周身那阴沉的氛围，尤其针对余小武。
她不耐地瞪了余小武好几眼，心道世子果然已经厌烦这种花心之人了。
余小武左右夹击，关键是还不知道缘由，十分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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