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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随缘的心变(完本) > 第105章 薰衣草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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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不期而遇。

    “你要回家么?”凌雪。

    “嗯!”程宇峰。

    “我送你一程吧?”凌雪。

    “不用了,因为太麻烦你了!”程宇峰。

    “别啊,如果不上车,我就跟你一起走回去?”凌雪又耍起了大小姐脾气,任性的站在跟在他身后。

    “我真跟贼人打上交道了,不上贼车,看来是真不行了。好吧,好吧,真服你了!”程宇峰拿她没辙了,只好上了车。

    “哈哈!有这么漂亮的女贼么,有这么傻的女贼么,免费送你回家,不收一分钱!”凌雪笑着启动了她的座驾保时捷。

    宽敞公路,即便两边建筑物密密麻麻矗立,即便高楼大厦盖的笔直笔直,但行驶的车辆与建筑物的距离很近很近,但他认为像摇摇欲坠,多余的担忧正使车里的他无心的听音乐,也许是因为他豆腐渣工程的新闻看多了。

    建筑物上的灯显然是点亮了整条街的繁华,一辆辆车在冷风中呼啸而过,这些车辆像是怕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开的快,就像是与时间在赛跑。

    凌雪把着方向盘,凝视着前方,后面的车不一会不知以什么速度追上,她不慌不忙以最安全的速度行驶着,不过不一会她也追上了前面的辆车。

    凌雪通过反光镜看见了坐在副驾驶的他额头上冒出了很多汗,便问;“你紧张什么啊?”

    程宇峰攥紧了拳头,看着她说;“你听过兔子跟乌龟赛跑的故事么?”

    “听过啊!哈哈,不会学乌龟的!我会只求安全不求速度的!”凌雪看出了他的紧张是因为车速过快的缘故。

    “只求速度的人,即便没危险,但也有惊险!不学乌龟好!”程宇峰。

    “哈哈,真不学乌龟了,安全第一!”

    无论哪辆车追上哪辆车,她漠不关心,其实她没有飚车的习惯。即便车外已经上演了飙车,她心境如水,她的车即便被甩在了后面,但她依然稳如泰山,安全行驶。

    凌雪转过脸,“你从事什么行业啊?”

    “你说我呀?北漂一族,目前业余作家,也可以说是无业游民?”程宇峰。

    她崇拜作家,崇拜像他这种有故事的北漂一族。有故事的作家都是在用灵魂创作。几乎用灵魂创作出来的作品是童话与现实参半。有故事的作家在没成名之前写出的作品都是比较有真实。成名后的作家,几乎被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写不出了自然流露的情感,即便写出了也是商业炒作。

    凌雪说,“想不想成为真正的职业作家?”

    他有点诧异,但他还是高兴的说;“当然想,做梦都想。”

    其实写作的,没有一个不想成为真正的作家,也没有一个不想用文字来记录自己的青春。

    凌雪透过车窗,那正是要远去的路灯。“这座城市好多家出版社和作家协会里,有我的朋友,如果你想出书,成为真正专业的作家,我可以帮你实现?”

    他没太在意,因为他对凌雪随口那么一说的话当作了玩笑,不过他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光说话了,那座大厦到了么?”凌雪。

    “好像过了吧?”程宇峰。

    “光说话了,这都到哪了。”她看了看前方立的标志,“啊,咱们都快到海淀区了,哈哈哈!”

    在一处十字路口处挑头,车往回开。一溜烟,车行驶到了北环区最顶级的大厦前。

    他下了车,她也跟着下了车。广场上没什么人走过了。

    走到地下室出入口时,不知哪蹦出了一只流浪猫,它从一处垃圾箱跳到另一处垃圾箱上,她被出没的猫吓的一声尖叫“啊!”,她躲在了他身后,手死死的抱住后背的衣服。

    “奇了怪,巷子里往日是那么平静,为何今夜会有猫的光临啊?”他似乎惊异的表情和口气,吓的她牢牢抱住了他的后背。

    凌雪眼睛瞪的大大的,像趴在垃圾箱上的猫眼一样可怕,“你才猫呢?”

    他转过身,指着垃圾箱上趴着的猫说,“哎呦,不是说你,我是说那只猫呢?”

    凌雪站在了车旁,手搭在车门上说,“我不管你是说谁,反正我现在不关心。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天黑了,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即便没人什么,但让别人看见了,会对我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上前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此时他疼的咬咬牙,撅着嘴。

    “什么年代了,你还会有这种封建传统的思想?”凌雪。

    “思想传统点不好么,非要那么开放的思想么?”程宇峰。

    “我不管,我就想知道你让不让我进去坐坐?”凌雪。

    “可以,不过地下室里很潮很暗很脏的,如果你真不嫌弃,那就请跟我进来吧?”程宇峰。

    其实凌雪知道地下室的状况,因为她知道那里的环境就好比是流浪乞丐的藏身的,栖息之地。

    跟在他身后,嘴没闲着,“我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因为我没有他们那么矫情。我很真实,并没有被金钱赋予接近不得。我很平凡,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直接冲进去手忙脚乱的将散落一地的衣服,然后转过身对着门口的凌雪说;“里面点乱,请进?”

    即便地下室的味道不是那么好闻,但她还是强忍着,拿出了不是大小姐的架子,她很自然很随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破电脑,一部老旧的cd,一盏灯,一摞书,关键上方还有个通风的洞,这种安逸,幽静,简单的环境,真叫人羡慕。我喜欢这环境,真好。”

    其实她说这环境好,是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而说的!其实他全懂,哪有人会喜欢这烂环境,即便有人喜欢也只是为了迎合对方!

    “你可拉倒吧,别在这磕碜我了?”程宇峰!

    “真话!”凌雪。

    “如果真话,那你拿你住的地方跟我换吧,我住你那,你住我这?”程宇峰。

    凌雪装不下去了,只好惨笑了一番说;“真是苦了你,如果换也不至于拿我的换?”

    “你的生活是衣食无忧,你怎么知道这种安逸生活里的我们要为每天一日三餐而奔波在街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们生活是多么艰辛和心酸啊?再说你怎么舍得拿你大房子大床跟我换啊?哈哈”程宇峰笑着把遮掩不了的处境说了一番,然后拿过一瓶矿泉水,“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请喝瓶水吧?刚才的话,被你笑话了,其实我这就是事实!”

    她将一瓶水接过,然后心酸的将自己眼睛弄红了!

    他简单介绍了自己,“吉林省延边朝鲜自治州,是我的家乡。”

    她将那瓶水放下,眼睛里早已泛起了泪光,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是延边人,九岁时就被爸妈带出来了。”

    “北京这座城市好大,但再大也能遇见老乡真不容易是!”程宇峰。

    “是啊!我好怀念那童年时在延边的日子!”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泪彻底击溃了眼圈的堤防线。

    “不说那些伤心的往事了,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看吧?”她手里拿着面纸一边不停的擦泪,一边逞强的坚持不让眼圈里的泪再爆发。

    他坐在电脑前,点击鼠标打开文档,“这些都是我写的,一些初稿。”

    她托着下巴,看着那些初稿,专注的样子很聚精会神。他坐在一边时常能发现她的表情在变化。她一会绽出灿烂的笑容,一会布满阴沉的表情。

    “这部小说里面的故事太感人了,你看都把我弄哭了。我寓言,将来,这部小说将会是80、90后追捧的图书。你能把这个故事写的淋淋尽致,你也应该是一个用文字塑造生命的艺术家!”

    他知道自己达不到她所说的是在塑造文字生命的艺术家。他知道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后退。程宇峰谦虚的说;“艺术家可不敢称!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我是艺术系毕业的,现在在北京一个文化传媒公司做演员。我爸妈看我独立了,就离开北京,到上海发展他们事业去了。”凌雪。

    其实凌雪只是一个专业的广告模特,只是偶尔会在一些影视作品里出演小角色,即便有些镜头也只不过是一晃而过。她只是一个小演员,真正的大制作的影视还轮不到她,她也只是给那些主角的演员偶尔衬托一下绿叶。

    “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该走了?”凌雪。

    “我送你?”他跟在凌雪身后,送她走出地下室。

    她上了车,将车窗缓缓落下,探出头说;“你的事包在了我身上?”

    “先谢谢你了!”程宇峰。

    地下室里除了能热闹一点的cd在播放音乐,其余的东西都在安静里死去。

    手机在安静的角落里响了,屏幕上显示着凌雪的名字,他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才按下手机上的绿色键接听,“喂?”

    “请你喝杯咖啡不赏不脸啊?”凌雪

    “喝咖啡,好啊!”程宇峰。

    “你在你住大厦前的广场上等我,我马上去接你?”

    无论任何时候,程宇峰永远是那么注重自己形象。站在镜子里整那蓬乱的头发,然后转了一圈,直到满意了才算走出地下室。

    凌雪从车里探出头喊;“快上车?”他绕过停车泊,然后上了车。她把着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驶向了王府井大街。

    下了车,他跟着她走进了王府井里的一家‘王子咖啡屋’。咖啡屋里装饰是英格兰情调,幽静灰暗的小屋,布置着紫罗兰和郁金香的盆景,和星星点点的水晶布置,突显了欧式浪漫情调。桌子上摆放着点燃的蜡烛,烛光在昏暗的环境下,浑然点亮了另一番气氛。

    大厅摆放一家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位来自外国的年轻小伙正弹奏肖邦那首名曲,小夜曲。

    旋律忧伤,凄凉,不知何时那钢琴声把整个咖啡屋里的氛围渲染成了每个人没有理由不去追溯那些忧伤的过去,即便每个人的过去没有钢

    琴弹奏的夜曲里的凄凉和忧伤,但也勾出了过去那掩饰不了的,触碰不得的悲伤。他想到了夏雨寒在车站分开的画面,以及下雨中的画面,他的呼吸开始混浊了。

    钢琴声渐渐在忧伤中消失在大厅里,她和他各自点了一杯飘洋过海而来的咖啡豆磨成的粉末加糖不加冰的咖啡。

    钢琴在另一曲中奏起,另一波旋律,使她在钢琴声里陶醉,被细细的咖啡飘香沉浸。他享受从杯子里飘出来的咖啡味,不知不觉闭上了眼,忘记了周围一切所发生的,只是在寻找另一番不同寻常的意境。

    音乐的境界,可以把一个人带入兴奋的世界,也可以把一个人带入下雨的天空。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一幅幅油画。墙上的油画里浓浓的乡土风情,像是把观赏它的人带入了浓浓气息的大自然。画被赋予了大自然的气息,比那些什么人体写真艺术好看的多,也比那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王子相聚的画面而更真实些。

    咖啡屋,每一个隔间,都有为客人准备的画板与画笔,眼前漂亮的她活生生像是一幅画中的艺术,显然气氛诗情画意,他雅兴大发,拿起画笔毫无犹豫的在画板上轻描淡抹的素描了起来,“卷卷的短发,可爱的娃娃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对漂亮的小酒窝。”惟妙惟肖的浮在了画板上。

    画板上并没有多少颜色搭配,但也被他一种颜色给勾画的完美极致。惟妙惟肖的人物素描被赋予了生命,活生生的把她搬到了画板上。

    她意犹未尽的陶醉着,在钢琴声停下时,她才在美妙的钢琴声中回过神。她对正在画画的程宇峰呵呵一笑,说,“你在画我吗?”

    他点点头,举起画板说,“是在画你,等一下送给你?”

    她期待的眼神里像是马上要把画板抢到手里。他将整幅画最后一笔完美的画上了句号。

    期待而归,画板落在了她手中那一霎,嘴角荡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那弧度像一弯月牙一样美。她开心的说;“我要把这幅画裱起来,放在我的卧室里?”

    其实他愿意将画送给她,更不愿意她把画裱起来挂在显眼的地方,因为他还没有为夏雨寒真正画过,这样的一幅漂亮的人物素描画。

    “就是画着玩呢,没必要这么认真的将它裱起来?”

    “有必要,毕竟画中画的是我,也不是别人!”她招手,服务员把那幅画包了起来。

    看来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因为画已经被打包好了。他无奈的喃喃说;“好吧!”

    她本身气质超出一般人,所以画出的画更加突显她气质的一面。她轮廓里绽出了喜悦,捧着画板说;“我有这么漂亮吗?怀疑了自己的气质!”

    显然她在这一幅画前不自信了,开始质疑自己长相了,因为他把画板上的人物画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程宇峰说;“有呀,你比画里的人还要漂亮。”

    凌雪自言自语,“画里的女孩太漂亮了,是画的我吗?”

    他准备将包好的画抢回,但被凌雪抢先一步抢在了回去。

    “如果你都开始质疑画中的女人不是你,那就请将这幅画还给我吧?反正我也不想送你?”

    她抱着像宝贝一样的画板,“我说画里的人不是我那就不是我啦,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是故意让你好好夸夸我的?”

    “好自恋啊,哈哈!”他向后座靠了靠,也许他怕被她生气时的她不轻易的伤到。

    突然,手机响了。她起身,走到一旁接听。没过一会,她回来后,把话绕开了跟画有关的主题。

    “我帮你约见了一名知名的大作家?”凌雪。

    “你是在跟我说话么?”程宇峰。

    “废话,我不是跟你说话,难道我还跟鬼说话呢?”凌雪。

    他有些小高兴,并没吱声,只是呵呵的笑。他傻笑的样子,活像个傻里傻气的孩子。她从他脸上看出了他想与大作家迫切见面的期待,看出了他对梦想的期盼。

    “下个星期,你先自己去拜访大作家冰可先生?这是他的住址,如果没有个广告档期,我就陪你去了?”凌雪。

    他被这种好消息高兴的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这种幸福差一点让他兴奋的晕了过去。他说;“谢谢你。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大作家啊?”

    “你发烧了吧,怎么开始语无伦次的说话了?我不是说了么,下个星期。”她提起小包包走到他面前,摸摸了他的头,然后说;“你也没发烧啊!”

    “哈哈哈!”此时此刻,他笑的样子,简直就是这个世界最能被满足的人。

    她一贯出门几乎不带现金,一贯走到哪消费都是一律刷卡。她转身,走到了收银台前结了账。他也跟了过去,与她并肩走出了咖啡屋。

    “我去片场了,你回去好好创作,还有别忘了晚上给我打电话,因为给你找了一个住处?”凌雪。

    “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真不用了!”程宇峰。

    女人的强势男人是永远征服不了的。“别废话,就这么定了!”

    在赵海生的安排下,我到了一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学画画。大学生活只是掩人耳目,我准确的身份是赵海生的情人。

    画画之余,我最大的爱好是做饭,我喜欢做饭,看赵海生或是米米狼吞虎咽地吃下它们。米米每个周末回来住,赵海生每个周末回去住。所以很长的时间里,米米并不知道我和赵海生的关系,直到有一次,她回来得较早,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结果推开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在吻我。

    我们慌乱地分开,米米并没有尖叫,她吐了一下舌头,冷静地把门替我们关上了。

    赵海生多少有些尴尬,他拍拍我说:“没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催促他快走。赵海生走的时候,米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轻快地说:“赵叔叔再见!哦,不对,姐夫再见哦!”

    赵海生回头笑了一下,把门关上,走了。

    “姐姐,”米米说,“你等一等,我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呢。”

    “嗯?”

    “你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说吧,我保证。”

    “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为啥?”我急得差点跳起来。

    “都说了不生气的。”她把嘴嘟起来,“你再这样,我怎么敢继续说下去呢?”

    在米米继续说话以前,我已经在大脑里做了无数的猜测,很多个念头在我心里上下跳跃,翻滚,但,都远不及米米说出来的话让我震惊。

    她说:“我想去唱歌。”

    在我的反对下,米米还是去上海参赛了,出钱资助她的人,是赵海生。

    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米米在机场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千万莫生气等她凯旋,随即就关了机。我赶到赵海生的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公司,我在公共汽车上捏紧了我的拳头想,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他,他也许有权决定我的一切,但米米的将来他却不能,他无权,无权!路上很堵,公车摇了半天才到站。我赶到他公司楼下的时候他已经下班,带一个女人正在上车。

    “噢,吉吉。”他神色稍有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又指着旁边的美女对我说:“我太太。”

    原来他有太太。

    我喘着气:“米米……”忽然就失语。

    “米米有她的理想,你为什么不让她去试一试?”赵海生微笑着说,“你放心,我派了人陪她去,保证她安全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他。

    “对不起,吉吉。”他说,“这是米米的意思,我要尊重她。”

    赵海生美丽的太太一直微笑。

    我转身就跑,他没有跟上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收拾好我的东西,准备离开。我知道赵海生没做错什么,他有太太,我早该想得到,他为米米做这一切,无非也是为了我。但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领这个情。他没有错,一切的耻辱都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就差断的那一刻。我只知道,我必须走,不论如何,走掉,永远不再回头。

    我把箱子合起来的时候门打开了。

    第三部分:第23节: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海生。

    他快步走过来,在后面圈住我,问我:“吉吉,你要去哪儿?”

    我不说话,眼睛叭嗒叭嗒往下掉。

    “你走不掉的。”他把我的身子掰过去,逼我面对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他命令我。

    我不敢,却只能与他对视。

    “你是我的女人,”他说,“从你十四岁的那年起,你就应该明白,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一个人,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不然,你可以试试的。”

    米米的迅速走红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街头,我常常被人拦下来要求签名。有时候要说半天,才能让他们相信我确实不是夏米米,将信将疑地带着遗憾离去。

    趁着赵海生去上海出差,我去烫了我的头发。

    为了配我的新发型,我又去买了一件淡蓝色小花的旗袍。新形象让我有相对不错的心情,加上天气不错,我决定去看一场一直想看的画展。来北京这么长时间,除了上学,我很少独自出门。所以北京对我,始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步行穿过王府井大街的时候,我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了赵海生的车,他不在车里,车内坐着一个很漂亮的时髦女孩。

    我想逃离,但脚下却犹如生了根。

    三分钟后我看到赵海生从酒店出来,他拎了一个不大的黑色旅行包,把它扔到后备箱。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女孩子的脸笑嘻嘻地凑过去,他吻了她。

    车子很快开走了。空气里扬起细微的灰尘,它们刺痛了我的眼睛。

    part3小耳朵

    我还是相信

    星星会说话

    石头会开花

    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

    你终会抵达

    国庆长假,拥挤的上海火车站。

    当天开往北京的火车票已经全部售罄。这是秋天依然灼热的午后,有很大的风,吹得站台的广告牌忽啦啦作响。广场上的人群挤挤挨挨,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我决定去见他的心九匹马拉不回。

    终于,我捏着一张站台票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混上了车。是一列慢车,站站都停。我没有座位,四周都是陌生人,肮脏的车厢里混和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让人想要呕吐。我跑到车厢连接处,想去透透气,但那里也全都是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抱着我的小背包,思忖着漫长的夜晚应该如何度过。

    这是生平最艰难的一次旅途,我的双足站得几近麻木,随时闭上眼睛就可以随时进入短暂的梦乡。我终于明白人最强大的是内心,只要心之所想,翻越千山万水,总能抵达。

    火车渐渐驶出天津站。还有一站路,我将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想到这里,我精神百倍,一夜的疲惫被格式化,神奇消失。清晨的曙光中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小丫头,你在哪里呢?”

    “火车上,下一站北京。”我得意洋洋,“准备接驾!”

    那边迟疑了两秒种,然后说:“靠,我在上海站。”

    这真是史上最绝望的一次错过,我们为彼此想要制造的惊喜付出的最无聊的代价。

    一切的起因只为两个字:爱情。

    爱情让人疯狂且弱智。看来这话谁也不能反对。

    五十天。

    在我们分手后的五十天,我们终于又在一起。

    这是武宁路上的一家连锁酒店,房间不大,但看上去很温馨。他让我在那张红色的沙发上坐下,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要替我脱掉大衣,我不肯。他没有强求,而是坐到床边对我说:“我一早到的,办完事,就去你学校找你,结果你不在,我在校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问他。

    “这个问题,我要你回答。”他说。

    “你确定吗?”我问他。

    他点头。

    “好的。”我说,“我来回答你。你来上海,是替蒋皎办事,顺便来看望一下我这个爱情的配角。对不对?”

    他哈哈笑起来:“醋劲儿挺大的嘛。”

    “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亲眼。”

    他吃惊地看着我。

    “好吧,让我告诉你,那一天,其实我没有离开北京,我独自在北京玩了几天,六号晚上,我去圣地亚找你,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辞职了。半夜两点钟,我去了蒋皎开的那间酒吧,看到你和她一起走出来。你应该记得,就在那时候,你接到了我的电话,我没有出声。你们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离开。我有没有说错?”

    他无语。过了一会儿他问我:“那今晚呢,我亲眼看到的是什么?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那是两回事。”我说。

    他哈哈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他。

    “不是,只是跟你在一起,特别开心。”他伸出手来握我的手。

    我摔开他的手起身,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了脸,然后,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倔强的干净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李珥,你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离开了。”

    我打开门,对依然坐在床边的他说:“张漾,很遗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子,我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我,所以,圣诞快乐,再见。”

    我说完这些,拉开了门。我知道这一走,就是永远,九匹马也无法拉我回头。

    他冲过来,拖住我,把门重新关上,把我抵在墙角。

    我闭上眼睛,等着他揍我,像当年揍吧啦一样。

    但我知道,只要他有所动作,我必会反抗,如果他指望我容忍,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除了我轻轻的喘息声,房间里静极了,时间也凝固了。他却一直没有动,我睁开眼,看到他炽热的眼睛,看到他炽热的眼睛里那个徘徊犹疑的自己。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我的脸,像耳语一样地说:“小耳朵,只要你跟我说,你真的已经不爱我,我可以让你离开。只要你说出口,我说话算话。”

    “是你不爱我。”我说。

    “不许答非所问。告诉我,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说不出话。

    “说!”他逼我。

    我,不,爱,你,了。

    只五个简单的字,我恨死自己拼尽全力也说不出口。

    “你真狠。”他说,“此情此景,居然可以做到不哭。”

    我哼哼。

    “听我解释。”他说,“好不好?”

    “不好。”

    “那就不解释。”他说,“陪我睡觉好不好,我困死了。”

    我“不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拦腰抱起我,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他却捂住我的嘴:“别尖叫,更别想入非非,在你正式做我老婆前,我不会对你下毒手。

    我哼哼。

    他笑:“小猪才老哼哼。”

    “你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我不知死活地无理取闹。

    “你真不知死活。”他说。

    我就继续不知死活地看着他。

    “不是。”他却换了口气,温柔地说,“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犯同样的错误是可耻的。我不想冒险,更不想让人痛苦。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温柔地吻干了它们。

    在这段相对清闲的日子里头李总迎来了第二个青春期。李总看见自己四十开外的身体岔出了一根青枝,蓬蓬勃勃地垂下了碧绿的枝条,使李总返青的是那个越剧小生,那个姓筱名麦的丫头。越剧小生的短头发和下巴的确有几分假小子的味道,然而,“假小子”的味道没有使她变成“臭男人”,相反,越发显示出她的女儿态来了。越剧小生很乖巧,有事没事都喜欢到李总的办公室里坐坐,当然,时间是选择好的,是在下班之前十几分钟的样子,七八分钟的样子,面对这个亮亮堂堂的假小子,李总说:“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中性了,耿东亮不像小伙子,而你呢,又不像姑娘——观众还就是喜欢这样,我就弄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小生却站了起来,以那种戏剧程式在胸前抱起了一只拳头,另一只手的兰花指无限柔媚地跷在那儿,小生向李总道了一声“公子”,说:“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是京戏里的词,被小生用越剧的行腔说出来竟有一种格外的动人处,李总的心情就是被这声道白弄得吹拂起来的。这位排演过贾宝玉、梁山伯、张生和许仙等多情公子的小女孩台上做惯了情郎态,台下的招式也就戏剧化了,眼睛一闪一闪的,还眨呀眨的,真是风月无边、情态万方了。她说:“女娇娥”的时候双手一起捂在了胸前,十只指头全开出花瓣来了。李总知道小生在和他调皮,脸上便不笑了,心里头一摇荡,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严肃了,这样的心情李总做教师的日子里多次有过的,他教女学生“腹式呼吸”的时候总是要把女学生的手掌摁到自己的腹部来的,示范一下,让女学生“体会体会”。然而总有一两个漂亮的女学生就特殊笨,李总只好生气地把她拉过来,让她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腹部,“体会”他发出“mi——”和“ma——”。李老师那样的时刻胸口里头的杨柳也要摆几摆的,会生出一股很陌生的“豪气”,然而,女学生一喊他“老师”他那股子豪气就下去了,他是“老师”呢,千万不能弄出什么乱子来,“为人师表”有时候也实在是受罪。李总坐在小生的面前,延续了他一以贯之的教师心态,只好收住自己,从大班桌上拿起了香烟,可是小生不是女学生,她从李总的手上抢过香烟,却叼到自己的嘴上,很笨拙地点燃了,吸一口,而后屏住气,就到李总的面前把两股烟从鼻孔里头小心地喷到李总的脸上去,又可爱又挑衅的样儿。李总从她的手上接过烟,他的嘴唇“体会”到过滤嘴上的那摊潮湿了。李总说:“你瞧你,都像我的女学生了。”小生便生气,说:“真没出息,堂堂一个总经理,当我老师做什么嘛。”这句话真是点拨了李总了,他现在哪里是什么教师,哪里需要为人师表,他是李总了嘛。李总很放心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拍拍小生的腮,故意虎起脸来说:“小鬼。”而小生的脸蛋却像一只小羊了,很小心地往李总的掌心上蹭。她的目光却越发明亮了,盯住李总,一动都不动,这一来李总心中的杨柳像是遇上了龙卷风,刮了起来,刮得数不出根数。李总一把便把小生拽到胸前,捂在了自己的胸前。李总的胳膊收得死死的,小生挣开来,十分可怜地说:“轻一点儿,我才十七呢。”这句话让李总心疼死了,便松开些,孩子才十七呢。这就更让人不能不怜爱了,小生的嘴唇上没有唇膏,然而有什么样的唇膏比十七岁的颜色更加柔嫩呢。她的嘴唇便张开来了,咬住了他的指头,咬得狠极了,一阵钻心的疼,李建国总经理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欢愉的疼痛,李建国便十分孟浪地把她的嘴唇吻住了。她的嘴唇湿润而又多肉,有点像注满了水的海绵,散发出十七岁的气味,越剧小生的鼻息燥热起来,她的腹部开始了腹式呼吸,很不安地扭动。越剧小生的眼里闪耀起泪花,伤心地说:“你以前哪里去了?”这话问得既相见恨晚又情意缠绵。李总一下子难受了。他解下了领带,拴到她的脖子上去,一点一点牵扯到了沙发边沿。

    沙发上的游戏结束之后李总没有回去。他重新坐回到大班椅里去,重新点上刚才的那半根烟,他打上领带,真正找到“老总”的感觉了。能够决定别人的命运,能够有人巴结,这不是“老总”还能是什么?李总一连吸了三根香烟,站起身,心中喊了自己一声“李总”,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心事又来了,高庆霞正坐在沙发上等他。李建国一看见她便愣了一下,她今天怎么就这么老,这么难看呢!高庆霞一见他进来立即放下了手上的毛线,说:“办得怎么样了?”李建国想了想,想起女儿转贵族学校的事了,原计划是晚上去找人的,看能不能减一些价。李建国放下包,说:“哪能那么快,培养一个小贵族不是两三天的事,少说也要个把月。”李建国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好笑,人类弄来弄去,革一回命就消灭贵族一次,手头有几个钱了,又忙不迭地再去培育贵族,让下一代再去革他们的命。然而李建国没有笑,解开衣服便走进卫生间去洗澡,热水器上个月才装上,效果很是不错的。高庆霞坐在客厅大声说:“上午不是才洗过的吗?怎么又冲了?这么个冲法要多少电?”李建国在卫生间里头说:“你这种话哪里是贵族的母亲说出来的。”李建国仔仔细细地洗完了身子,就钻进被窝里去了。高庆霞的话头似乎又转掉了,兴致勃勃地有了“那个”的意思。李建国一下子便困得厉害了,吻了高庆霞一下,说:“过两天,好不好?”高庆霞的屁股在被窝里头撅了一会儿,李建国不高兴了,说:“总不能让我白天在公司加班,回到家再加一个班。”高庆霞转过身子,赌气了。她赌气的样子实在是蠢笨,动作那么大,那么重,一点四两拨千斤的境界都没有。李建国叹了一口气,关掉床头灯,一下子又想起“女娇娥”来了。李建国又叹一口气.

    可我最终还是成为赵海生的情人。在我迈向十九岁那年的那个春天。

    到了北京,我才知道赵海生原来那么有钱。他把我和米米安置在一套新房里,替我们买了所有的生活用品,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墙上挂着的,竟是多年前父亲画的那张《丫头》。

    “你们安心住下。”赵海生说,“我已经让人替米米联系学校,很快可以去上学。”

    “那我姐姐呢?”米米问。

    “吉吉?”赵海生看着我说,“随她,她想读书也行,想工作也行,想玩也行。”

    虽然赵海生借我们住的房子有很多房间,床很大很软,窗帘拉开,就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米米嘻嘻笑着说:“就像是做梦呃,姐姐。哗啦,一下子就掉进仙境里。”

    她跟我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对这天上掉下来的一切并无不安。

    “你安心读书吧。”我说,“我会去找事情做,不能这样子靠着别人活。”

    “他是心甘情愿的!”

    “你别这样讲!”

    米米在我耳边大声喊:“他就是心甘情愿的,他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从他第一次到我们家,我就看出来啦!”

    我把耳朵堵起来。

    米米喊完,倒头就睡。

    到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我彻夜末眠。我明白,我只是一个灰姑娘,捡到一双水晶鞋,十二点一过,王子公主都要离场,我还得回到脚踏实地的生活。

    在赵海生的帮助下,米米很快进了新学校读书,是贵族学校,但她比较争气,进校时考得很好的成绩,被分到优等班。赵海生给她买了新手机,她用手机拍她穿着校服的样子,传到赵海生的手机里。赵海生给我看,教育我说:“你要学习米米,快速适应新生活。”

    “我不能像她那么不懂事。”我说,“赵先生,你对我们姐妹如此大恩,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多见外。”他说。

    我笑。

    “放轻松些。”他说,“和米米比,你的心事太重。”

    “我和米米是不一样的。”我说,“也许我没她识相。不是吗?”

    此话我说出口,就知道我说错了。赵海生起身告别,我送他出门,他连再见都没说就开车离去。我整日整夜地在翻报纸找工作,不停地去面试,赵海生当然明白我都做过些什么,不过并不阻拦,老谋深算的他等着我伤痕累累,碰壁回头,安心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所以,那日走后,他多日不联系我。我很快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了工作。有一天,我从快餐店下班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出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的车子等在外面。

    第三部分:第22节:这就是宿命

    他摇开窗户唤我:“吉吉。”

    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面。那一刻我很恍惚,我以为他已经忘掉世间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他问我:“你在快餐店干得开心吗?”

    “嗯。”我说。

    他笑:“嗯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的笑里有讽刺的意味,心里就像忽然破了一个洞,本想用力扯回来,却越拉越大,不可收拾地失落。

    “吉吉。”赵海生说,“这些天,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感受一下生活,也不见得是坏事,但从明天起,你不许再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一家美院,你可以去做旁听生,我一直觉得,你在画画上面比你父亲更有天赋。纸,笔,颜料,电脑,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我不想画画。”我看着窗外说,“我讨厌画画。”

    他慢悠悠地说:“你听好了,你没有选择,必须画。”

    我咬着牙问他:“你凭什么管我?”

    “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说:“嗯。”

    他俯身过来,拉我入怀,不由分说地吻了我。

    然后,在我狂乱的心跳声里,我听到他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吉吉,我爱你。”

    我觉得我像是淹进了海水里。小时候有一次去海边玩,掉到海水中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却又意外逢生,那一次,拉我起来的人是母亲,她拍拍窘迫而后怕的我说:“吉吉,你要学会游泳,要知道,妈妈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在你身边的。”赵海生亲吻我的时候,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回忆起了母亲的脸,她是那么美,美得令人窒息,她在很远的地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吉吉,这就是宿命。”

    耿长喜进了屋子就把大儿子耿东光拎起来了,小光才一岁多,还没有睡醒,一脸的瞌睡相。耿长喜扒开大儿子的裤裆,埋下头就亲了一口,大声说:“儿子,我们家要有第三根枪啦!”

    耿长喜一清早就出去收鱼去了,他的捕鱼方法原始而又有效,用一根线拦腰拴住绣花针,而线的另一端系在木桩上,只要在绣花针的针头刺上一小块猪肝,再把木桩插到河边去,黄鳝和甲鱼就会在夜间把猪肝和绣花针一同吃进去了。那根针横在脖子里之后,黄鳝或甲鱼就不动了,静静地卧在那儿,等它的主人一大早来“捡”它。耿长喜这个清早的成绩不错,捡来的黄鳝足足有一鱼篓,每只手上还提了两只大甲鱼。耿长喜走进院子的时候童惠娴正在刷牙,童惠娴的刷牙每次都要带出许多血来,耿长喜懂得疼老婆,总是劝她不要受这份罪了,人身上一共才能有几两血呢。所以耿长喜只好弄黄鳝来给老婆“补”。然而童惠娴不听耿长喜的劝,动不动就给他脸色。老婆一给脸色了耿长喜就会很开心地笑,老婆是城里的洋小姐,皮又白,肉又嫩,发点小脾气本来就是应该的,只要大部分时候同意给他“睡”,这不就齐了吗?讨个老婆回来,隔三岔五有得“睡”,日子也就应当满意了,只是童惠娴的规矩多,上床之前不是让他洗就是让他涮,这就有点烦人了,不过城市人就应该有城市人的规矩,这本来也是应该的。耿长喜的牙刷上总是积了很厚的灰,再说了,在晚上刷牙,呱叽呱叽的,让人家听见还不是把床里的事都预先告诉人家了吗?村里已经有人笑话他了,一看见他的牙齿白,就说他“昨天晚上又刷牙了”。不过耿长喜的牙齿在那些“特殊的情况下”总是要刷的。不刷童惠娴绝对不依,“躲”他。童惠娴总是说,他的嘴里有“气味”。耿长喜对了镜子哈过气,实在闻不出自己的嘴里有什么气味来。话还得说回来,嘴里没有嘴的气味的那还叫嘴吗,嘴里总不能有鼻孔的气味、脚丫的气味吧。为了平静地上床,耿长喜有时会把老婆的牙刷借过来用一回。她的牙刷软,毛也倒到一边去了,正用对了牙形,可是有一回就是让童惠娴发现了,童惠娴居然把自己的牙刷扔到马桶里去了。这也太伤人了。耿长喜说,我能亲你的嘴,为什么不能用你的牙刷?童惠娴不吭声,她就会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蛋子。童惠娴一掉眼泪蛋子耿长喜的心就软了,当了老婆的面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童惠娴第二天一早就到小店买了两把新牙刷子,责怪耿长喜:“谁让你自己打自己嘴巴了。”耿长喜听得心也热了,眼睛也热了,城里的女人就是会疼人呢。耿长喜对老婆发誓说:“我再用你的牙刷就是你孙子。”

    耿长喜一放下鱼篓就听见童惠娴一阵干呕了,耿长喜没有往心里去,他拿了一只木盆,呼啦一下就把黄鳝全倒进去了,黄鳝们稠乎乎地在木盆里头很粘滑地挤成一团,又困厄又鲜活。耿长喜端了木盆走到童惠娴的身边去,报告自己的成绩。童惠娴看了一眼,又呕出来一口牙膏沫和一串声音,童惠娴衔了牙刷,掉过脸,很含糊地让他拿开。耿长喜知道自己的老婆怕蛇,顺便也就怕到黄鳝的身上来了,耿长喜放下木盆,却听见老婆的呕吐似乎止不住了,嘴角那儿还是一大串清水。耿长喜侧过头,看老婆的脸。老婆的脸上有些古怪,看不出痛楚,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正想着一件相当满意的事。耿长喜有些不放心,“嗨”了一声,童惠娴猛地回过神来,面色便紧张了,文不对题地说:“我没有。”耿长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大嘴巴宽宽地乐,说:“你瞎说,你肯定又有了。”童惠娴从肩膀上取下毛巾,望着地上的一摊水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耿长喜一把拉住童惠娴,大声说:“我们家要有老二喽!”耿长喜扶了童惠娴往房里去,童惠娴只走了两步却停住了,突然捂住脸,哭了,耿长喜很不放心地问:“哪里不好受!”童惠娴放开手,脸上全是泪痕。童惠娴笑着说:“没有,我只是高兴了。”

    我最恨的季节,是夏天。

    对我而言,所有的灾难,仿佛都发生在夏天,于是这个季节带着油彩般浓厚的挥之不去的哀伤,潜伏在我的记忆里,一旦爆发,便是一场天崩地裂的海啸,足以轻轻松松地带走一切。

    可是夏天偏偏还是来了。

    赵海生回来的时候,我正在专心地擦着厨房的玻璃门,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扇门,有很精致的花纹,像鸢尾。我已经学会烧麻婆豆腐,那是他最喜欢的菜,起锅后,放上绿色的小葱花,香味直扑鼻孔,令人食欲大增。

    赵海生一进门,就把空调开了,窗户关起来,用责备的口吻对我说:“吉吉,不是叫你不要做饭的吗,钟点工呢?”

    我说:“她今天休息。”

    他坐到我身边,圈住我:“那我带你出去吃?”

    我说:“饭菜都好了。”

    “也好。今天很累,吃完早点睡。”他放开我,起身去了卫生间。任何人都知道他不再爱我,但他还在装。我见过他的新欢,是个标准的美人儿,据说是个模特儿,她穿了高跟鞋,和一米七八的赵海生站在一块,高矮难分伯仲。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原以为赵海生在对我厌倦以后会喜欢上一个作家,或是艺术家啊什么的,现在他自动降低他的品味,让我失望。

    我一直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离开赵海生,是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乖乖地主动让位,还是一语不发,选择神秘地消失。但我深知以上两种方式都是他所不喜欢的,从我跟着他到北京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习惯主宰我和他之间的一切,无论他跑得有多远,我最好是站在原地不动,不然,肯定会遇上麻烦。

    我觉得我还没有学会解决麻烦,或者说,生命中一个又一个的麻烦让我无从应付,所以我才这样无师自通地学会安于天命,以不变应万变的吧。

    但我爱过赵海生,赵海生也爱过我。

    这简直是一定的。

    1

    十五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赵海生。他是我父亲多年前的学生,那一天下很大的雨,他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打着一把伞敲开了我家的门。雨下得很大,他的衣服湿了大半,但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礼貌地问:“是夏老师的家吗,我从北京来,有过电话预约。”

    我连忙请他进来,他跟我要拖鞋,我说不用了,但他坚持要换。于是我只好红着脸找了我父亲的一双旧拖鞋给他。他毫不介意地换上,把伞收到门边立好,这才进到屋里来,我给他拿了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并泡了一杯热茶给他,陪他一起等父亲回来。他穿洁白的衬衫,身形挺拔,话不多,有很感染人的微笑,用好听的嗓音问我:“这里一直这么多雨吗?”

    “不是的。”我说,“夏天要来前才是这样子的。”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有些专注,我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

    桌上放了一幅画,是我没事时乱画的东西,他拿过去饶有兴趣地看,我想去抢回来,却又不好意思。

    “你画的?”他问我。

    我红着脸说:“瞎画。”

    “挺好啊。”他夸我,“以后一定比夏老师更棒!”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我走过去把门推开,对着里面喊道:“米米,今天别弹了,有客人。”

    但米米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琴声继续着,我走进去,生气地替她把琴盖关上了。她仰起脸问:“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我压低声音:“我知道他,听说他要买爸爸很多画。”

    “是吗?”米米兴奋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换架钢琴?”

    我捂住她的嘴。赵海生就在这时候走到门边,他温和地说:“让她弹吧,她弹得很好,我喜欢听。”

    我和米米傻傻地看着他。

    赵海生也傻了:“怎么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我赶紧纠正说,“她是我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叫米米,我叫吉吉。”

    “米米,吉吉。”赵海生摇着头说,“可是你们长得真像。”

    我把那张名片小心地收在口袋里。

    米米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咳嗽,她咳得很厉害,脸色发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咳过了,我冲进去找药给她吃,可慌乱中我什么也找不到,赵海生已经从厨房里倒了开水来,他扶住米米,提醒我说:“别急,别急,好好想想药在哪里。”

    我还是没找到药,赵海生当机立断地把米米往背上一背说:“走,我们去医院!”

    那一天,赵海生背着米米跑了二十几分钟的路,我们才好不容易找到一辆车子,把米米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我们要是再晚去五分钟,米米可能就没命了。

    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一直抖动一直抖,抖得身子像一片落叶一样,站也站不住,赵海生在后面扶住我说:“吉吉,没事的,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米米睡着了,我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米米醒来。赵海生说:“吉吉,我终于看出你和米米的不同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说话,于是我也配合他:“哪里呢?”

    “眉眼。”他说,“米米是个孩子,而你不是。”

    我看着他:“你是说我老吗?”

    “噢。不是!”他慌忙解释说,“我是说,你和很多孩子不一样。”

    “那就还是老呗。”

    他笑:“我说不过你。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你,赵叔叔。”我由衷的,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米米现在会怎么样。

    “我有这么老吗?”他笑,“等米米病好了,你还得帮我一个忙。我得把那些画弄到邮局去寄掉它,我没法把它们全带走。可是,我明天中午的飞机,我得一早赶到市里,我怕那时候邮局没有开门呢。”

    “那我周末去帮你寄。”我说。

    他递给我几百块钱。

    “不用。”我摇摇头,“米米的医药费都是您垫的。”

    “收好,吉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夏老师是我敬仰的老师,当年他在城中教美术,我贪玩,打破别人的头,是他拿钱替我给别人治病,我才没被我爸打断腿。”

    我相信,父亲是这样子的人。

    同时我也信,赵海生此番前来,不为父亲的画,只为报恩。

    他走了,只随身带走一张画,是父亲画的《丫头》,画上是我和米米,我安静地坐着,米米在我身后,调皮地笑着

    再见到赵海生,又是夏天。

    我没说错,夏天对我而言,总是多事。如预料中一样,我高考落败。父亲忽然住进了医院,而米米的哮喘也复发,家里乱得一团糟。赵海生从天而降,租来的房子没装电话,他按我信封上的地址找到我家,那时候我正在煮一锅粥,准备送到医院给父亲。透过木窗户看到他推开院子的门的一刹那,我拿着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眶忽然就湿了,门很低,他弯腰进来,用熟悉的声音喊:“请问是夏老师的家吗?”

    米米尖叫起来:“夏吉吉,夏吉吉,你的赵叔叔来了哦。”

    赵海生进屋来,拍拍米米的头说:“难道我不是你的赵叔叔么?”

    米米咧着嘴笑。她的病已无大碍,但医生说要休息。

    我给赵海生沏了一杯茶,问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出差,顺道来看看你们啊。”

    我说:“您坐会儿,我去医院给爸爸送饭去。”

    “怎么夏老师住院了吗?”他说,“我陪你一块去吧。”

    我们到了医院,医生表情严肃,正在等我们。赵海生跟随医生去了办公室,十分钟后他回来,对我说:“吉吉,你要有心理准备,夏老师是肝癌,晚期。”

    我用掌心捂住脸,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泪。但我最终还是熬不过灾难的苦痛,哭倒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暂时的抵挡,唯一的选择。

    父亲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只撑了十五天。这条人生的路,他走得太累,得知可以休息,仿佛放下心中大石,轻松吐掉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这期间赵海生一直陪着我们。父亲在学校是临时执教,不享受医保,我们家也根本没有积蓄,所有的钱,都是他花的。事隔三年,他忽然上门,好像就为了专门揽上这一大麻烦。米米还是没有哭,但她好像一夜间长大,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们蹲在那里收拾父亲的遗物。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

    大厦前的广场上的白鸽在寻食,它们习惯了路上过往的车辆,习惯了行人的脚步声。

    大包小包的被强制拖到了车里,两个人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程宇峰沉默的无语,故意拉开他的注意力,“换个环境为了你好,别板着脸了?”

    他对那像天使一样善良的女人说;“可是你为我做了很多,我真不能在接受你的恩惠了?”

    凌雪笑着说;“那既然说是恩惠,那你就更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因为我就是你的上帝。”

    “哈哈,还上帝呢,你也只不过是个天使!”他终于笑了,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坐好,天使要开车了!”凌雪。

    车停在了小巷子的路口。小巷子住户很少,几乎这条小巷一时半会见不到一个人影的,所以小巷里格外的平静。两个人走到楼梯口闻到了不知从哪家厨房里跑出来的烹饪菜肴的香味。

    “你会做菜么?”她转身问身后的他。

    “会啊!”他自豪的说。

    “真不简单啊!好羡慕你们会做菜的人啊!”凌雪。

    “农村的孩子都会烧菜!你想吃,我可以烧给你吃啊?”看程宇峰瘦小,但他处处流露出他大男子的柔情似水的贴心。

    “那以后做菜就指望你了,哈哈!”她笑着说。

    走进了楼道里。由于阴天,楼道里非常暗,咳嗽一声楼道里声控灯亮了。

    一个又一个楼梯转角,他们将两个楼梯转角留在了身后,她用钥匙将门打开,他气喘吁吁,停留在了门口。

    走进,映入眼帘的一切,使他有种回到了家一样温馨的感觉。使他放松了紧张,少了些拘束。他像回家了一样,随意参观了每个房间。

    墙上喷着动漫卡通涂鸦的画面,完全呈现出了非主流。其图案设计元素完全来自欧美派系风格,鲜明的展现了奋发青春气息,以及80后的盛气凌人的傲慢。其图案搭配的颜色也非常鲜明展现了80后倔强不认输而张扬的个性。墙上的图案是涂鸦画下的80后不屈服,不低头,奋发图强的一种标志的精神存在。

    “房子也太大了吧?”程宇峰。

    “大么,还好吧?”凌雪!

    “这,房租得花多少钱啊?”程宇峰。

    “你放心住吧,不要你一分钱!这房子,是我朋友的,她出国了,因为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让你来住了顺便帮忙看房子?”如果凌雪不说假话他不会住的。这房子是她花高价买下的,因为她想给他创造一个适合文学作品创作的地方。

    大厅摆放着一盆盛开的郁金香和一盆怒花绽放的紫罗兰。盛开,散发出来的花香早已弥漫在了空气里,使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花啊?”程宇峰。

    “因为我看过你的小说啊,所以我想你一定是喜欢它们,不然小说里不会写郁金香和紫罗兰!”凌雪。

    “你好聪明啊,也好用心啊!”程宇峰。

    “为了你创造出更好的作品,牺牲一下这些花陪你也是值得啊!哈哈哈!”凌雪。

    房间光线很好,因为正南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太阳落山了,霞光映红了地面,他像是被血色的霞光浮上了一层诗情画意的忧伤。突然,他爱上了这个地方,因为他空白的脑袋里,闪出了许多诗情画意的片段,那些片段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被译成了文字,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灰色的记忆里呈现了五颜六色,缤纷的世界。其实作者不具备幻想的天赋,就会成为一个失败的作家。因为环境,使他突然恢复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意境。

    她换了一套紧身的衣服,缓缓从一个卧室里走出。她那合体的衣服,明显的曝光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其实他心里装不下任何女人,甚至任何女人也比不过他心中的“女神”夏雨寒漂亮。

    他出于礼貌说;“好漂亮啊!”

    就因为一句不轻易的“好漂亮啊!”,使她暗藏的羞涩,完全暴露在了脸上,“真漂亮么?”

    他站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坏坏的笑。

    “真烦人!你违背了良心说了假话?”她说完朝沙发走去,端坐着像个窈窕淑女一样。

    他边走边比比划划的说;“呵呵,挺好的,只不过比我女朋友夏雨寒稍稍差那没一点点。”

    “切!”她已听出了夏雨寒在他的心中的位置多重要。她像被泼了一瓢凉水一样,气的在一旁吹胡瞪眼,哆哆嗦嗦。

    “哈哈!你懂得,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他摆出了情非得已的手势。

    “我懂,但我是女人啊,你就不能顾及一下我的心情啊,你就不能委婉点说么?”凌雪。

    “我比较真实,不会拐弯抹角的?”程宇峰。

    “像你不会说话的人,你女友当时真不知怎么会喜欢像你这种蠢人?”凌雪。

    他调侃的说;“哈哈!我女友近视,根本没看清我什么摸样时,就被我稀里糊涂骗到了手。”

    “你女友现在后悔没?”凌雪。

    “后悔了!”程宇峰。

    “真后悔了么?”凌雪。

    “真后悔了,是后悔没早点做我女友,呵呵。”程宇峰。

    两人一唱一和,调侃着。

    凌雪指着一个房间说;“这是书房!里面摆放了很多书,如《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世界奇观》、《世界之谜》以及一些当下畅销青年作家的书。

    “怎么样?”她一只手搭在门口,一只手得意的指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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